不画了,这幅画就是这样子。
说完也不再看那幅画,进内间去睡了。
却也睡不着,脑中一直响起兄长问的那个问题。
这个问题她先前一直忽略掉了,但细细想来,自她回京,和陛下的几次相处,除了端午那日她没反应过来被吓到之外,其他时候他都是极好说话的,偶尔还会和她顽笑两句。两人就像朋友一样平等的相处,就算那日不小心被她亲薄,他也没有生气。
甚至,他几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天子威严,还派人护着她。
除了他的身份令人胆寒,涟歌甚至觉得他比霍璟还要可亲。
只是,他近来说话做事总爱逗她,令她总也分不清他当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她哪里知道这正是某位陛下的攻心计。目的便是借着报恩的名义按逐步渗透的步骤一点点瓦解她的心房,千方百计投其所好,让她欢心,让她自在,等她习惯和他以这样轻松的方式相处,他想得到的,自然水到渠成,何愁她芳心不系?
过了两日,门房收到帖子,说有位霍姓姑娘邀请府上二姑娘过府一叙。
姓霍,帖子上的地址又是洪恩侯府薛家,涟歌十分开心,知是霍璇上金陵来了,当即亲自写了回帖,命人送回去,约在第二日见面。
为了赴与霍璇之约,涟歌第二日特意起了个大早,吃了早膳,照例去福寿居陪了会儿,便去了约好的知味浓里等。
辰时,霍璇如期而至,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她薛家的表妹,薛采月。
霍璇依旧一身男装,只是收敛许多,将软鞭藏了,二人几个月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要讲。
薛采月涟歌也是见过的,但没怎么说过话,经过一上午了解方才晓得她跟霍璇一样是个性子洒脱的,只不过到底长在金陵里,比霍璇又多了三分温婉。
知味浓里除了东西味道好吃,另有人在堂中大厅内表演杂技。几人一边看一边聊,霍璇蓦地想起一事来,便道,前些日子阮明玉过生辰,也想请杂耍团,可那时候小如意已经离开濮阳了,旁的又不成时候,把她气得不行,要命的是她先前已经放了话出来说有节目,最后还是换了人表演歌舞才算没丢人。
她发现我不在濮阳后,是不是特开心?涟歌有些好奇。
那也没有霍璇仔细回忆下,道,她自生辰以后便甚少出门,不知在家中做什么,直到我启程来金陵,也没见她出去参加活动。
阮明玉生在四月底,她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先前阮明玉多多少少会来找她,这些日子却一次也没有,刚开始她甚至还好奇过。
这样的事涟歌不过听完一个耳朵便罢了,她如今人在金陵,也关心不到濮阳里去。
三人出了知味浓,便去金陵城里最大的歌舞坊月半弯去听听曲。
如今歌舞乐伎并非贱籍,歌舞乐坊自然也不全是男性才能去的地方,便说这月半弯,其实是秦淮河边的一座画舫形的五层小楼,修得大气宽阔,每层的廊檐下挂着琉璃宫灯,若到晚间将内里的灯点亮,便灿若星河,是金陵城内不少女子们都会来的娱乐场所。
月半弯里的歌舞乐伎,大多数都是不卖身的,若客人真看上里头的伎师,又得本人青眼,经过考验,是可以直接将人带离月半弯的。
没人知道月半弯的后台是谁,却都觉得他是个妙人,不明码标价的才是最贵的。不少达官显贵风流公子时常来这销金窟,只为盼得美人青睐。奈何自三年前月半弯开门到现在,只有两位姑娘与客人两情相悦,离开了月半弯,因此,反而更惹得客人们趋之若鹜,想成为这万众瞩目的第三人。
三人带着侍女进了画舫,立刻有眼尖的女引路人上前来招呼,将他们带到二楼雅阁去,几位姑娘来得凑巧,今日我们听袖姑娘将要表演了。
听袖是月半弯里人气最高之人,弹得一手好箜篌,不少富贵人家的姑娘小姐甚至亲自登门来想向她学习一二,那引路人便以为她们三个是她的拥趸。
涟歌昨日便做足了功课,知道那听袖姑娘要于今日下午献艺,才会特意带霍璇来。她们几人听曲总好过看舞吧。
今日咱们便好好听听这位听袖姑娘的演奏。霍璇听了这话,果真生了兴趣。
月半弯的楼梯是旋转而上的,跟着引路人走到二楼门口,恰碰到一行穿着羽衣霓裙的飞天歌姬,面上画着庄严的大妆,怀里抱着琵琶打楼上下来。错身而过时涟歌得以看清她们细若柳蔓的腰肢,和虽穿着清凉,却目光清正,丝毫不含呷昵神色的脸。
许是她欣赏的目光太过直接,那打头之女还含笑与她点了个头。
至雅间坐定,便有侍人呈上新鲜瓜果和上好的毛尖供人食用。她们是吃过午膳过来的,便未再点其他食物,让那侍人去外间候着。
待重新将视线落回一楼的大堂内,才发现原来方才那行人正在表演飞天歌舞。众歌伎们且弹且跳,随着琵琶声起翩翩起舞,举足旋身,神态悠闲雍容、落落大方,彩衣裙裾如游龙惊凤,摇曳生姿,项饰臂钏则在飞动中叮当作响,别饶清韵。突然,那领头的歌伎一举足一顿地,一个出胯旋身使出了反弹琵琶的绝技--于是,整个月半弯内为之惊羡不已随际爆出满堂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