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彦行没有说话,涟歌也没话要说,马车里静得可怕,她一个姿势睡得久了,腿有些麻。
涟歌抬眼飞快瞄了傅彦行一眼,见他全神贯注地在看书,想来应当注意不到自己,便悄悄挪了下屁股,换了个坐姿去揉腿,她用力想将腿伸直,但腿麻得厉害,力道没控制好,一下子踢到了对面的少年。
力气不大,但小脚丫碰到小腿的触感无法忽视,傅彦行给她踢的心头一颤,觑她一眼,语气有些凶狠,乱动什么?
涟歌被吓得不敢动了,揉腿的小手顿住,嗫嚅道,腿麻了。
蠢。傅彦行扔给她一个字,将头转过去不看她。
涟歌一边防备地盯着他的后背,一边快速揉腿,等麻劲儿过去,将腿曲奇起伸直试验几个来回,确定是真的不麻了,才小心翼翼将腿收回来并拢作乖顺样。
傅彦行五感清明,就算没有看她,也知晓她在做什么。她身上的味道好似刚开封的陈年老酒,那样浓烈那样醉人,等浓郁的味道散去,轻轻一嗅依旧是温醇的香。背后灼热却略带紧张的视线,那是她在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盯着他,她才睡醒,眸子里还噙着湿气。易碎的摩擦声是她光滑细腻的手指在揉腿最后是她双腿合拢之后的呼气声。
你用的什么熏香?他转过身来,鬼使神差般问了一句。
小女并未用香。金陵里的大户多爱用熏香,原先他们家也用,后来到了濮阳便没这么多讲究了,林氏不爱用,涟歌也没有用香的习惯。
没用熏香,那便是她的体香了。
你先前不是胆子挺大的嘛,怎不说话?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傅彦行将书翻过一页,余光瞥了一眼涟歌,小女娃正襟危坐,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羊皮。
先前在庄子里,再怎么样都是自己的地盘,涟歌自然随意些,但现在她与外男待在这样小的里独处,心中既羞又怕,拘谨的样子当然不够胆大。
小女怕扰了公子看书。涟歌绞绞手指,小声道。
哼。傅彦行冷笑,他看起来有那么可怕?
索性他也不是多话之人,也不再开口了。
涟歌眼观鼻,鼻观心坐了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再三思索还是决定得向他借本书熬过这半日路程。
公子,可以借小女一本书看吗?
傅彦行将目光从书中抬起来落到涟歌身上,见她正期盼地望着自己,水眸里泛着微光,像谁将天上的星子都揉碎了给她做眼睛,直接将手中的书递给她。
涟歌反应有些迟钝,没接,但见他表情开始不耐,才赶紧接过,多谢公子。
不再理会涟歌,傅彦行又从矮几上拿了一本书,专注地看起来。
涟歌手捧着书,脑子发懵,半晌才将视线投入到书上她有些惊讶,这居然是一本《徐霞客游记》。
她以为像他那样子的人,应该看《国策》,《孙子兵法》或者经史子集一类的书,毕竟她兄长平时最爱将这些书拿出来看,说以后要为国效力。
涟歌在心中腹诽,看来他也应该是一个贪玩的人,全不像兄长那样勤勉好学。
若傅彦行能知她心中所想,定会气到吐血。他只是近来想改进舆图,拿《徐霞客游记》做参考罢了!
不过很快她又开始庆幸手里的书不是《国策》和《孙子兵法》,至少游记比较有意思嘛。
两人相对而坐,很快都沉浸在书海里,马车里的气氛和谐的有些诡异。
不多时队伍停下来整休,傅彦行也不管她,率先下车去活动筋骨。莳花莳萝等他走远了,才过来准备将涟歌扶下来,待掀开车帘,莳花惊出声来,姑娘,你的额头。
先前那一撞,她只觉得疼,却没当一回事,换车以后除了睡着那会,她都全程高度紧张着,自然没有心思去想额头的事,此刻放松下来,由莳花一提醒,才觉得疼痛非常,肿了吗?
女孩儿都爱美,涟歌一想到自己头上盯着个大包在个外男面前晃了几个时辰,想死的心都有了,声音里就带了五分委屈五分懊恼,莳萝忙出声安慰,姑娘别怕,抹了药会好的。
莳花正准备去自家马车上拿药,刚下车便碰见流安,他手里拿着个精致的玉瓶,这是上好的舒经活络的药膏,给你家姑娘擦擦吧。
莳花知道这群人身份定是不低,这药自然也是好药,也就不舍近求远,收下了,奴婢替我家姑娘谢过你家主子。
车厢里的主仆也听见了外头的动静,涟歌更觉难堪:他叫他的仆从给她赠药,定也是因为发现了她头上的包!
可他居然就这么看了一路也不提醒她,真是可恶极了。
傅彦行重新回到车内的时候,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怨气,这让他有些迷茫。
他让流安给她送了上好的玉露膏,怎地她也不知道感谢感谢他,反而一副怨怼的模样?
车厢里分明有淡淡的药味,她应当是用了。
那药膏不好用?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但是也没道理啊,那可是太医院御制的玉露膏,活血化瘀,祛疤美容有奇效,对擦伤撞伤来说再好不过了,往日多少贵女争着在他母后面前表现才能得一瓶的东西,怎会不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