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大宝贝发出的声音惟妙惟肖，一听那语气就是叶老头儿本人。
这会儿阿斯顿马丁里的两个男人都沉默了，但那鹦鹉尤自播报：“孙女婿别告诉小叶子，孙女婿别告诉小叶子！”
“够了。”叶老头儿忍无可忍，一指按住小蓝鹦鹉的脑壳给它强行静音。
大宝贝抗议地拍了拍翅膀。
叶喻闲的声音从前排幽幽飘来：“什么秘密，我也想知道。”
叶老头儿装作没听见：“小叶子，大宝贝的笼子呢？”
他在安全带里装模作样地扑腾了一会，终于接过王卷轶递给他的鸟笼，把那只愤怒的小鸟关进去扔到了车座后。
叶喻闲也不急着追问：“先送谁？去公司还是回家？”
“公司。”“回家！”两个人抢着回答，又互相瞪视。
谁也不想留下来被叶喻闲单独逼问。
王卷轶：“咳，先去公司吧，我今天要和创新工场开蓝芯杯准备会，快迟到了。”
叶老头儿：“爷爷还没有吃早饭，当然是先回家吃饭了！”
王卷轶：“您刚才不是抢了陈警官的工作餐吗？”
叶老头儿恼羞成怒：“没吃饱行不行？懂不懂尊老敬老？”
……
叶喻闲懒洋洋地说：“到底去哪？我下个路口就要拐弯了。”
王卷轶向窗外看了一眼，突然说：“叶喻闲……靠边停车，你先送叶老爷子回家吃饭吧，我自己去公司。”
叶老头儿：“……这也行？”
王卷轶顶着老头儿哀怨的目光，在路边下了车，注视着阿斯顿马丁轰隆隆地开走，才回转过身。
——他刚才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被人行道上翘起的水泥砖绊了一下，抓着路边冬青丛的纸条勉强站稳，又猛地一跳，从手上甩下去一个什么东西，才又踉踉跄跄地往一道圆拱形铁门里走去。
正是龙巴阗。
王卷轶走到刚才站人的冬青丛旁边，看见地上一只毛毛虫慢悠悠地爬着——估计就是被龙巴阗抓到手上又甩下去的那个青色小条条。
他好笑地叹了口气，又朝龙巴阗刚才的方向追过去。
这像是一个农贸市场，有大姐靠着铁门在卖烤玉米，旁边还有卖小鱼苗的、卖五香调料的、推车卖甘蔗的、卖双喜洗脸盆的……十方杂货应有尽有，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好是好，但就是和龙巴阗本人不搭调——虽然他刚才看着一脸衰丧，但怎么说也是西装革履，脚上的皮鞋还闪闪发亮，一看就不贴人间烟火。
这激起了王卷轶的好奇：
这个男主角来这儿是干嘛的？
他走进农贸市场，隔着挤挤挨挨的人群向深处走，还好王卷轶的个子高，跟踪的对象又够高调，他一打眼就看见远处一个涂满发蜡反着光的后脑勺，顶在沾了煤灰的西装肩头上。
王卷轶跟着目标，颇有耐心地隔着几十个人头慢慢向前挪，突然被路边一个人拉住了：“大哥，给你来一卦啊？”
他转头一看，揪住自己的是个穿道袍头上扎个小揪的年轻人，瘪瘪的脸上还带着一副小圆圈墨镜，看起来蛮滑稽。
王卷轶：“不了，我今天刚给人送进警局，不想再送一个进去。”
那奇怪道士明显愣了一下，却还抓着他不放：“那就买本旧书吧，帮我开个张，我还没吃早饭呢大哥……”
话题转换得异常丝滑。
王卷轶一低头果然看见一排旧书摊在地上，旁边一个纸壳上歪歪扭扭写着“惊喜书摊，一本10元”。
他心中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又是我。
从小到大好像都是这样，路边乞丐最爱拦他，拿着地图的路人视线转了一圈最后总是选择向他问路，甚至坐在家里都能被外卖小哥敲门来借笔和纸。
但王卷轶望向远去的发蜡后脑勺，不想再耽误时间了，他顺手捡起一本书，又从兜里掏出十块钱递过去：“可以了吧？”
他转身就走，却又被拽了回来，那小道士诚恳地说：“这位大哥，你有什么愿望吗，要不我免费赠你一卦吧？”
王卷轶看着他瘦得凹下去的脸颊，不太忍心发火：“……你好好卖书，多吃点饭，别操心这些没用的。”
他手腕一旋，从小道士手中脱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卷轶加快了脚步，但龙巴阗却在远处晃了一晃，从视线中消失了。待他也走到那里，却发现那是一条三岔支路，旁边不是什么商业街，更像是居民社区。
真奇怪，龙巴阗看起来对这里的路线十分熟悉的样子，但以龙邦少爷的身份，他怎么也不可能是住在这里吧？
王卷轶心中一动，拿出手机，在企业查询界面里输入“龙邦新科”。
龙巴阗的公司企业注册地址一个月前刚发生变更。
新地址竟然就在这附近。
……
许多事情都和前世不大一样了。
王卷轶走进隐藏在居民小区里的办公楼，物业的保安坐在门口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埋头打游戏。
“请问龙邦新科是在这里吗？”王卷轶环顾着冷清的迎客大堂。
保安：“自己看电梯。”
王卷轶在密密麻麻贴满公司标牌的电梯按钮旁边扫了一圈，终于在数字“8”旁边发现了一排小黑字：“龙邦新科有限责任公司”。
不像什么董事少爷开的大公司，倒像是一个小皮包公司——他上了8层，更印证了这种印象。
只有808、806两间房挂了“龙邦新科”的招牌，806的门敞开着，里面只坐了一个眯眼打着哈欠的小姑娘。
她闭上嘴后看见王卷轶，比他还吃惊：“您是找谁的？”
王卷轶：“……这里是做什么业务的？”
小姑娘：“您是我们的客户？大徐？来人了！快来接待啊！”
她身后的房门开了，走出一个穿着蓝条纹衬衫的中年男人，他堆着笑对王卷轶说：
“先生贵姓？我们一般都出去会客，您是怎么找到我们公司来的？”
他目光扫到王卷轶手中的书，语气突然变了：
“你是来做心理咨询的？在二楼，你走错了！”
王卷轶也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书，哦，是福柯的《疯癫与文明》。
中年男人不耐烦地挥手：“快走快走！我就说嘛，怎么还能有上门的客户，原来是个疯子！”
他也不再理会王卷轶，转身进屋甩上门，从里间传来电视的声音。
小姑娘看看王卷轶，不大好意思：“您别介意啊，徐哥他就是说话直，没那个意思……”
王卷轶不以为意：“龙邦新科怎么搬到了这里？原来不是在五道口金融园吗？”
小姑娘吃惊：“您真是我们的客户？”
王卷轶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小姑娘当他默认，小声解释：“不瞒您说，我也觉得原来的地方好多了——但是我们经理找人算过了，说这里风水好，阳气充足，能够旺财旺人……嗯，还能旺客户，我们才搬到这边来的！”
王卷轶：“……哦？”
小姑娘以为他不信，慌慌张张地解释说：“您千万别以为我们公司破产了，不是的，我们是龙邦的子公司，老板家产雄厚，有的是钱呢！”
王卷轶：“我知道，我认识龙巴阗。”
小姑娘松了口气：“原来你是我们龙经理的朋友啊……吓我一跳。龙经理他刚才回来一趟，又出去了，您要不要在这里等一会儿？”
王卷轶环视这个小房间，只在墙角饮水机旁边看见一个小木头板凳。
小姑娘也有点尴尬，她说：“我们刚搬来，确实还没准备好待客的地方，要不您出了楼门去小区门口那个咖啡店坐一会？那里的咖啡冰沙挺好喝的……等龙经理回来了我再联系您？”
她说着，递过来一个访客簿，又摸索着拿出一支笔，在便签本上划了两下，没出水。她憋红了脸，又翻出来一支。
王卷轶：“……不用了，我下次再来。”
他点了点头，坐电梯下了楼，那保安还在埋头打游戏，手机里传出“victory”的声音，恢弘的音乐响起——看来他终于打完了一局。
保安这才笑逐颜开地抬起头，看见王卷轶热情打招呼：“你下来了，找到没有？就在八楼。”
王卷轶点点头。
保安好奇地问：“你去那家干嘛？他家是卖什么的？”
王卷轶：“物联网……？”他也有点不确定了——他忙着摆烂、给龙巴阗介绍女朋友的时候，这位男主角到底在干什么，怎么好像还不如以前呢。
保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贵吗？”
王卷轶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保安语重心长地说道：“……要是贵可千万别买。我跟你说，他们搬来一个多月了，总共就有三四个人，还不天天来上班，领头的那个倒是挺精神，一身蓝西服，就是看气质吧不像是正经人……”
他挤眉弄眼：“小伙子，你明白哥的意思吧？哥是过来人，这楼里的人我看了不知道多少，你可千万别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