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跳雪项目,凌放目前是毫无疑问的希望之星。他是中国跳雪队目前唯一能够在世界级赛事中拿到奖牌的运动员。
何况这位17岁的小将,家境好容貌出挑,但性格沉稳又大气,很能扛得住事儿,上上下下有口皆碑。上级们还关注到,凌放对于队里的训练,还经常向教练组提出一些行之有效的意见,很有想法。
“怎么啦,找我有什么事情,是训练和生活遇到什么问题啦?”葛主任笑眯眯地问凌放。
葛主任似乎不是别人说的那样子……
凌放边想边开门见山说:“可能孙总教练还没和您汇报,我对大跳台……确定是PTSD综合症了。”
“咳咳咳!”葛主任刚呷了一口水,差点喷到地上。
“PTSD?特别厉害的那种?”他咽下去赶紧问。
“……不厉害,”凌放回答,“而且对标准台没影响,大跳台也是只试了一次,训练时候发生的,没跳下来。幻觉痛,需要缓十几分钟。”
他还想再试试。
“哪怕会疼,克服一下,找办法让缓解时间短些,教练也和我配合好,每次比赛拖拖时间,那就……”
葛大海打断他,“你这话,孙宇恒同意?”
实际上,孙总教练还没来得及汇报呢,凌放就先来堵门了。
“没。”能同意的话,他就不用找主任了呀!
葛大海立刻说:“我就说嘛,孙宇恒就是再怎么为跳雪晕了头,也不可能答应你!”
教练员不会拿运动员的生命做赌注!
凌放认真看着这位主任:“真的没事,我怀疑这也是断续性发生的,撑不住我就叫停不跳了,比赛时候状态好再跳,起码还有多拿块牌的可能。”
葛大海看着有点心动,但是想了想,还是果断一挥手,“不行,当我不了解你们这些一上赛场脑子冒火星星的伢崽崽?把你放上去,要是想飞,哪怕快疼死了你没准都要飞一回!”
凌放:……
得,能干领导的确实都有两把刷子的,不好糊弄。
葛大海主任拿起桌上的电话,让办公室把孙宇恒总教练叫来。
他本来还用眼神示意了凌放可以走了,但只看见凌放安静站着,不肯离开。
葛大海看着这个神情清冷沉静,但暗自攥着小拳头、挺直了背的小孩儿,叹了口气,拍拍孩子的肩膀,“放心吧,凌放,你底子好,大跳台的意义之前教练组也都研究过,我也看过。要相信我们,会好好为你考虑。”
孙宇恒到场,就意识到了有问题,和葛大海一个对视,基本也就明白了。
“……”
凌放一直以训练模范,乖巧安静的形象留在国家队上下的心目中。
从来没看他这么犟过。
半小时过去了。
凌放面对葛大海和孙宇恒苦口婆心的劝说,就是一心说想上大跳台。
从运动科学原理,聊到国家现代体育发展,反正不松口。
末了,葛大海叹了口气,“其实凌放,你那个标准台的偶发性麻木状态,我是在考虑给你直接转项目……”
!
凌放瞬间抬头。
在他身后,孙宇恒不动声色地和葛大海对视了一眼。
葛大海一脸深思熟虑:“都在冬奥周期了,大家一样是紧锣密鼓,其实收转项的不多,但是凌放你的情况特殊,就只算雪上项目,对你的天赋眼馋的教练也有好几个……”
?!
凌放听得懵掉了。
孙宇恒认真地接话:“其实是啊,PTSD对标准台也不是没有影响,换项目问题值得研究。凌放的长跑训练跟上来之后,越野滑雪那边非常感兴趣……”
凌放眼看着这俩人都要开始商量转什么项目好了,急了。
“……我继续练标准台,保证完成平昌冬奥夺牌的任务!”凌放眼神坚毅,迅速转身出门。
离开的脚步踏踏踏踏,好像身后有小恶魔在追。
叶飞流被电话叫到办公室后,就看着葛大海和孙宇恒两个人,老神在在地端着茶杯搁那品茶。
他听孙宇恒讲了讲十分钟前的场面。
“……”
叶飞流转转眼睛,看着眼前的国家队总教练和冬季中心一把手,腹诽:两只老狐狸。
孙宇恒扫了一眼叶飞流的神色,抬腿就踹:“我知道你想什么呢,不然你还想咋,你徒弟要上天,你也跟着他上?!你和方唐你们俩,延迟上报的检查写完了没!写完没!”
“没……我也没说我赞成他啊……”
孙宇恒当年在国家队是闫肃的助理教练,管过叶飞流很久,叶飞流麻利熟练躲过了这一脚,但是他怂也是真的怂。
葛大海看着他乐了,端着茶杯,老神在在:“不这样说,咱们都管不住那个小的啊!现在的小伢崽们,不好糊弄喽!”
孙宇恒和他曾经竞争过冬季中心主任,确实时常不对付,但有些原则问题,大家还是一致的嘛!
三个人“寒暄”过后,叶飞流还是提了:“那,领导们,这个事情咱们到底怎么办啊?”
大跳台训练和比赛的意义,无须他赘述,就凌放这次出国前,大家都研究过。
葛主任皱着眉头喝掉杯子里的剩茶,长嘘一口气。
“唉……先看看心理专家们那边提的缓和镇静的冷处理方案,别搞什么刺激的了。平昌之后,再看吧。”
凌放被放了三天假,让他放松放松,调整状态。
韩墨京原本为了追看他这个赛季的比赛,留了两周多的时间,这一来,也没事儿干,干脆跟着一起待在J省陪着他,做什么都好。
虽然凌放很无语地觉得老韩操心过头,但是韩墨京振振有词:哪怕情绪不好的时候,多个人聊天呢。
隆冬腊月里,长春的街道上行人和车辆都不多。
凌放和韩墨京俩人肩并肩,用同样的姿势双手揣着兜,漫无目的地闲逛晒太阳。
“……所以,你就这么直接找上级去啦?”韩墨京用一种与其说惊讶、不如说叹服的眼神看凌放。
“啊。”凌放被太阳晒得微微眯眼,闻言轻皱了一下鼻尖,懒懒散散地回答。
“噗,”韩墨京低笑一声,“那你真的信了那位葛主任说的不让你搞跳台滑雪、连标准台都不给你跳了的话吗?”
凌放瞥他一眼:“才不信,中国跳雪没有我,还怎么突破。”
这么傲的一句话,他说的语气实在是特别沉稳,毫无起伏。
韩墨京好笑地看了凌放一眼,年纪还小的少年人轮廓精致,睫毛纤长,面颊在冬天的暖阳下白如瓷器——冷色调的那种骨瓷。
表情也是依然冷冷淡淡,并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看来是当客观现实在叙述。
然后凌放低声嘟囔了一句:“……我就是,当时被他俩给唬住了而已。”
他眨巴眨巴眼,叹了一口气。
“以后再说吧,我也知道他们意思,先保平昌的标准台。”
韩墨京安慰他:“嗯,大跳台以后再想办法,确实安全要紧,你这个运动生涯很长。再说医生们不是在研讨方案,小放你也放松些。”
“唔。”凌放点头。然后指向路过的一家店面,“要玩儿吗?”
那是一家电玩店铺。
其实凌放前世今生都没怎么在游戏厅里玩过。不出所料,韩墨京也没有。
一时兴起进去了,结果发现基本都不会。
上手快的街头霸王和小篮球都在排队,最后,凌放瞄上的项目是剪线娃娃机。
投币后,人要在10秒内操纵剪刀,用半厘米刀口精确剪开吊线,让娃娃掉下来,才能带走。
“这个挺好,看反应速度和准确度。”凌放一边投币一边跟韩墨京闲聊。
“老韩你最近怎么样啦,不是都快修完学分,几乎没课了吗,怎么还这么忙?”
韩墨京在他边上的抓娃娃机投着币说:“所以才忙,抓紧进集团,跟着我父亲的副手和团队一起学习。”
凌放一边扒拉着玻璃,专注地研究剪刀和线的位置关系,一边说:“……我以为霸道总裁是那种,还没毕业,就几个亿砸向高科技,三年出AI人工智能,然后制霸亚洲……”一本正经。
韩墨京笑出声,“哪儿那么容易啊!做完手头这个项目,我就得去我爸那边了,他在搞HB省那边的几个科技体育项目。”
没聊几句,两人开始专注娃娃机。
“想要哪一个?”韩墨京那个是传统的抓娃娃机,他先上手,开始前就问了凌放一句。
“那个!”
凌放指指一个小熊毛绒玩偶,看上去软乎乎。
“好啊!”韩墨京挽起白衬衫的袖子——移动钢爪、看准时机一拍!
钢爪定位下去,捞起那个玩偶,惊险地晃晃悠悠走到出口,一松。韩墨京居然一次就成功了!
他笑眯眯把小熊拿出来,向着凌放晃了晃。
?凌放歪头看他,“练过?”
“怎么可能!”韩墨京笑着摇头。
凌放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剪线娃娃机,眼神一下子就认真起来了。
琢磨完毕,他要实操。
第一次,凌放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恰在时机刚好的时候,果断一拍按钮!
按钮似乎有几毫秒延迟,电动剪刀的前进幅度也不匀速,一晃荡,失手了。
凌放面无表情地投了第二个币。
第二次,他按照上回按钮延迟的那个手感,开始尝试调整时机。
却还是没能命中。
第三次……第五次……
韩墨京:“小放,这种机器应该是有概率设定……”
“不管,”凌放抿着嘴,“我知道它不准,但是总有准的时候。”
职业运动员必备特质:争强好胜。
偶尔可能会表现为:人菜瘾大。
总而言之,在花掉239块钱之后,凌放终于如愿以偿地送了韩墨京他亲手斩获的战利品。
一只总长的毛绒山雀钥匙扣。
很简单的义乌货,用白色绒毛粘起来的一个圆球球,有着两颗乌黑的塑料豆豆眼和两根羽毛做的,翘起来的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