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灰白的月光透过树枝,像滑落的细丝铺盖这湿润的大地上,依靠溪边扎营的几处帐篷中,却亮起了别样的光芒。
一顶与另外几处规格相致的军帐不同的小帐篷里,昂贵的蜂蜡一闪一闪的摆放在最中央,一副四尺长,三尺宽的画像被徐徐展开。
画像中的男子英俊不凡,年岁在三十岁左右,身着一身大红飞鱼服,手中握着的剑柄上雕刻着四爪蟒龙,眼眸中全是凛冽的威势。
“果真是他吗?”
一道带有江南吴侬细语的女声出现在了帐篷内,紧接着章虎的声音传来:“回少主,是的就是他,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绎,是他没错!”
章虎神色有些兴奋的说道:“从谨慎程度来说,不愧是锦衣卫出身,对我们的提防没有因为我们势单力薄而减少……”
“而且他一路上从未打探过少主您的讯息,从外界的了解上来看,他确实有些不近女色,又或者与家中只有一位悍妻有关。”
“也就是表明,事情万一败露,他并不会对我玲香惜玉,是吗?”昏暗中,少女明显犹豫了半响,这才回道。
章虎有些错愕,他饶了饶头,不解道:“少主,咱们怎能就这般轻易言败……您可是寄托了先辈的遗志。”
“未得胜,先言败乃是兵家常识。”少女不服气的回了一句,随后叹息道:“罢了,不能再等了,眼看着距离太原越来越近,派人前去给陈老四传讯,斩杀陆绎就在此时。”
陆绎一行人的人数只有一百五十,所带的营帐自然不多,不过苦了谁都不会苦了陆绎,尽管营帐的规制不如战事那般宏达,可容纳十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更不论陆绎的营帐只有他一人能够睡榻。
营帐外有黑影掠过,陆绎平静的盘腿坐在毛毯之上,看着前方神色凝重,正在待命的曹文昭,问道:“斥候派出去了吗?”
“大人,正如您所料那般,果真有异动。”曹文昭出去了一趟,随后回来禀报道:“有手下前来示警,有一百多人的马匪正在直奔我们这边而来。”
“是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还是有贼子报信?”陆绎微微一笑,一百多人的马匪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小打小闹。
想到这,陆绎无声的踏出了营帐。
在他的营帐外,所有的征南军将士早已按照以往操练时的表现,悄无声息的集结完毕。
而章虎与他的手下家丁们,仍旧包围着自家“夫人”的帐篷,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那些马匪还有多远?确定的人数几何?”陆绎瞥了一眼,心中冷笑的同时,看向一旁的曹文昭问道。
曹文昭同样看了一眼,低声道:“大人,报信的斥候说刚好经过了一片乌云,导致他没有细数观察人数,而是匆匆留下斥候成员跑回来回禀,按照约定时间,最迟一炷香就会再回来一人汇报。”
陆绎微微点头,随后闭目等待。
突然,侧方有脚步传来,马永贞贴了上来轻声道:“大人,那女子和他的家丁不知何由发生了龌蹉,卑职担心他们暴露了我们,所以就擅自做主将他们裹挟进来。”
陆绎猛然睁开了双眼,看着月光下脸上挂着薄纱,身着襦裙的少女,冷然道:“故意的?”
“大人……什么故意的?”少女美眸有些茫然,似乎不明白陆绎在说什么。
陆绎瞥了她一眼,再道:“别和本官耍小心眼,相信你应该猜到了本官的出身。”
“小……妾身知道了。”这一次少女红唇轻启,出奇的没有否认。
只不过微微颤栗的娇躯,却出卖了她此刻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不否认就好,本官喜欢和聪明人相处。本官不希望明日一早这片山林间会出现一具娇艳的女尸。”陆绎平静道。
“大人,您真霸道,妾身……有点喜欢呢。”少女伸手取下发簪,见盘好的妇人发型解开,让乌黑修长的秀发就这样披散两肩。
不知不觉中,少女的左手臂,已经紧挨在了陆绎的右肘上。
这一幕抛开场景有些不合时宜,内在却十分香艳。
不知何时起,少女脸上的薄纱已经掀开了一半,那光滑的俏脸在月光下格外醒目,仿佛漂白了一层雪银。
纵使柳下惠那等正人君子,恐怕也会下意识的升起非分之想。
陆绎缓缓侧身,看着少女眯眼说道:“你的发簪准备刺本官的哪里?头还是侧腰?”
少女娇躯一震,嗔笑道:“大人说笑了……妾身只是……”
“今晚刀剑无眼,老老实实的待在帐篷中切勿走动,不然祸及无辜,死了也是白死。”陆绎没有听少女的解释,而是冷冰冰的打断了她的话。
少女心中一凛,小胸脯极具起伏几下,最终赧然道:“妾身省得了。”
随后少女便被充满歉意跑来的章虎带走,回到了帐篷之中。
马永贞在一旁做了一个隐晦的手势,陆绎微微摇头,淡然道:“记住,放长线钓大鱼。”
荒郊野岭偶遇官兵,心大的上前寻求庇护。
陆绎早在一开始就明白,这些人不管怎么看,都十分可疑。
“马匪还有多远?”
火器司的将士们早就把迅雷统检查了足足三遍,时间也早就过去了两炷香左右,于是陆绎问道。
“大人,他们应该早就到了。”曹文犹豫了一下,最终咬牙说道:“大人,白天属下观此地地形,乃是两山并二河之势,贸然踏入,要是他们一击不中,恐怕就要两眼抓瞎,成为困兽之斗了。”
“你是说他们担心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没有贸然进攻?”陆绎微微点头,赞赏道:“看来你小子成长很快,以后说不定能够单独领军也说不定。”
这是在夸赞曹文昭有名将之资。
曹文昭顿时羞赧的饶了饶头,他觉得自己还差得远,值不得陆绎这般夸赞。
相反自己提出了陆绎并未察觉到的地方,他没有责怪自己,就已经是对曹文昭最大的鼓舞。
如果陆绎知道曹文昭所想,一定会嗤之以鼻。
就连留候张良,武侯诸葛亮,刘文成刘伯温都不敢说自己算无遗漏,自己一个连四书五经都读不全的武人,又岂敢这样自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