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真是丧心病狂。”府邸里的妇人们各个掩鼻直嗤。
“罗宰相这是看皇室不顺眼啊,搜罗了皇室好几张脸摆在宰相府虐待。”朝会前的耳房里,好些个大臣窃窃私语,“一个嫡出公主,一个嫡出郡主,这是要反了吗?”
“派人查抄一下罗府,指不定还有长得像皇子的小厮呢。”罗宰相的政敌,这回可是逮着弹劾的由头了,“敢情,他宰相府使用的仆人都是‘皇室成员’?”
“这还了得?”
宰相权力再大,也不过是皇家的奴才,眼下竟是变着法儿要凌驾于皇室之上?
一石激起千层浪,为着这事,朝堂上前前后后闹腾了近一个月,那些言官的嘴,可是将所有能扣在宰相头上的帽子都扣了个遍。发起人陆烈,到了后头压根不用出面,自有一群看罗宰相不顺眼的人自发将宰相往死里整。
最后硬是定性成了宰相羞辱皇室案。
宰相府里,罗茜茜瑟瑟缩缩地躲在床榻一角,抱着被子一个劲儿颤抖,嘴里呜呜咽咽哭着,她不明白政治的残酷性,只是羞辱了几个与皇室血缘不沾边的平民而已,怎么就闹得这般上纲上线了?
以前爹爹也训过她,每训上一回,她就收敛一下。这一次,爹爹竟是被朝堂的弹劾忙得日夜不睡,连训她的功夫都没有了。倒是哥哥,狠狠骂过她好几顿。
☆、第116章 12.1周四(二更,全)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上一章已补全,昨晚看的小天使们别忘记重看一遍
承德殿内。
圣德帝无声地翻着一本本弹劾奏折。
宰相罗大人一脸死灰样,跪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罗大人一向巧舌如簧,可这一个月来,他已是被朝堂上上下下的人弹劾得无力再反驳什么了,一向高傲的头颅,如今低垂得如丧考妣。
已是跪在大理石地板上五个时辰了,从太阳还未升起,跪到圣德帝歇晌起来,又跪到如今日薄西山。滴水未进,这一个月来的担惊受怕,让罗宰相嘴唇都干裂起了层层死皮。
“吭……”
圣德帝看弹劾的折子,看得眼睛都有些不大舒服了,丢下手中折子,清了清嗓音。借着这会儿功夫,瞟了一眼跪趴在地的罗宰相。
“宰相,你今日跪在这儿一天,可是有话要说?”圣德帝知道这个宰相一向能言善辩,可是这一个月来,却甚少开口为自己辩解,就连站在宰相那边的大臣和幕僚也在这半个月里悄然噤声了,不再为宰相辩驳什么。
任由别的正直官员,给宰相头上扣下了羞辱皇室的罪名。
这在罗宰相的政治生涯里是少见的现象。
圣德帝不由得多瞅了宰相一眼,只见罗大人猛地额头着地,重重磕了三次响头:“臣,不敢为自己辩解,都是臣教女无方。愿接受一切惩罚。”
“好一个教女无方啊。”圣德帝听到宰相的话,身子往前倾了倾,突然大声道:“你确实教女无方!简直罪该万死!”
声音大得震动了案台上的书卷纸张,让罗宰相伏在地上的手都抖了抖。君臣俩又是陷入一阵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圣德帝恨铁不成钢,道了句:“自己的女儿,自己去处置吧。”说罢,坐得酸疼的圣德帝捏了捏腰,起身径直走出了承德殿。洪太监慌忙跟上,出了大殿,只余下战战兢兢跪在那儿的宰相一人琢磨去。
“皇上英明。”离得大殿远了,洪太监夸赞道。
“你又瞧出什么来了?”圣德帝迈入春景怡然的御花园,瞥了眼鬼精的洪太监。
洪太监却只是笑,一张四十来岁的脸在春风中笑而不语,讨好地给圣德帝揉搓着坐酸了的腰。跟了圣德帝几十年的老人,哪能不晓得皇帝这一个月里在想什么,该吓唬的吓唬了,该鞭策的鞭策了,如今已是到了该皇恩浩荡的时候了。
罗宰相可是追随圣德帝的肱骨之臣,当年圣德帝能继位,罗宰相也是出了一份大力气的。可是这半年来,罗宰相仿佛过于自傲,好些个国家大事都喜欢与皇帝抬杠,让圣德帝心里颇有些不爽快。正要打压下宰相呢,就被陆烈捅出了这等事。
此时不打压,更待何时?
这才纵容了其余朝臣,将各式各样的罪名牵强附会地扣押在了宰相头上,好让宰相知道,没有帝王为他撑腰,他随时都能被其余朝臣给群起而吞掉。
不过,宰相到底是个能干的,善于用人的圣德帝还没昏庸到会为了这点莫须有的“皇室成员长相”,就灭掉扶自己登基为帝的肱骨之臣。但是,这桩轰轰烈烈了一个月的大案,却是记录在史册上,成了圣德帝抓住罗宰相小命的把柄。
~
“老爷,你可是回来了。”罗夫人双眼抹泪的搀扶起跪了一日,双腿都不大好使了的罗宰相,扶着他小步小步地往木塌上挪,她“贤惠”地跪在地上给老爷揉搓跪青了的腿。
若不是她从小娇惯女儿,也不会酿下如今的“大错”。自然,罗夫人心底可没觉得女儿罗茜茜有什么大错,不过是羞辱了几个贫贱的丫鬟和市井小民。
只是,这一个月闹得风风火火的,连一向春风得意的老爷都被扒了三层皮,憔悴不堪,罗夫人心底再不服气也是没责,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默认女儿犯了大错。
“今儿个,皇上如何说?可是开口饶了咱们家?”罗夫人难得说话卑微,每给老爷揉一下腿,都哽咽一声。
“嗯。”罗宰相轻轻嗯了声,却没有下文了。他太了解圣德帝了,今儿个让他回家自己处理,便是打算放了他,给宰相府一条生路,可是……下面的话,罗宰相看了眼双眸立马放光的妻子,心中百般不忍,抿紧了唇开不了口。
罗夫人心性高,却是个没有太多见识的人,亲耳听着丈夫“嗯”了一声,却觉得笼罩在宰相府上空的乌云散去了,属于她的太阳又来了。一张四十岁的脸,笑得鱼尾纹都斜入鬓中,声音里立即带了喜气:
“就知道没有咱们老爷拿不下的事。”欢快地叫丫鬟拿红油过来给老爷推拿,起先跪在地上的双腿,也自行解放了,翘了翘屁股坐在矮小的绣凳上,言语里尽是欢喜,“我说什么来着,皇上那么器重老爷,哪里舍得真的治罪,肯定只是个幌子……老爷先头还不信呢……”
这罗夫人一直觉得自己是罗大人的福星,自从十六岁嫁给罗大人后,罗大人的官运就一路畅通得很了。她这个福星还活得好好的,她的丈夫怎会被她的女儿给克着了?
铁定不能啊!
一张脸又恢复了曾经春风得意的样子,边温柔地给老爷涂抹上红油,轻轻揉散开腿上的淤青,边哼哼道:“那些个拜高踩低的诰命夫人,这一个月可是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看我明儿个不找他们算账……还敢羞辱我的女儿,哼……”
不过几个瞬间,罗夫人的脸蛋又回到了曾经倨傲的样子。
看着自己妻子一扫曾经的阴霾,满脸的喜气,罗大人哽在嗓子眼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默然看着妻子。
“爹爹……”候在门外边的丫鬟婆子,已是听到了皇帝赦免宰相府的大喜消息,赶忙地就去后院告知姑娘罗茜茜了。眼下罗茜茜开心地狂奔而来,才踏入正房的院子,就欢欢喜喜地叫上“爹爹”了。
听到女儿欢快的声音,罗大人身子一个颤栗,待他见到穿了一身大红裙子的女儿,欢跳地跑进堂屋时,罗大人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罗茜茜欢喜地搂住爹爹脖颈,在他脸蛋上重重亲吻了下:“就知道爹爹待我最好了,铁定不会弃我不顾的。”说罢,又飞快亲了爹爹几口,没有任何一刻,罗茜茜像眼下这般崇拜自己的爹爹,“爹爹,你简直就是女儿心中的神!”
看着女儿那满脸膜拜的样子,罗大人心底的绞痛猛地剧烈起来,忍不住搂紧了女儿的身躯。搂着,搂着,脑袋也埋了进去。
“老爷,这是喜极而泣么……”罗夫人终于发觉老爷有些不对劲了,心里莫名有些慌。
“爹爹也会喜极而泣?”罗茜茜仿佛看到新大陆似的,甚为惊奇,她还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命运,看着爹爹的头伏在她怀里,只是觉得新鲜不已,“爹爹,快让女儿瞅瞅,女儿长这般大,还没见过爹爹喜极而泣呢。”
傻乎乎的罗茜茜,欣喜地一把抬起爹爹的脑袋……没想到,爹爹搂得她太紧,脑袋也埋得太深,力道不大的她竟是一把没抬起来。
慢慢的,罗茜茜笑不出来了。
她薄薄的衣裳上,似乎……沾染了爹爹的泪。
罗茜茜眼睁睁看着胸前那块衣襟濡湿了一片,黏糊糊的分外不舒服。她有些傻眼了,不知道爹爹到底怎么了。
坐在一旁的罗夫人也开始着慌,声音里满是惊慌:“老爷……你,你怎么了?”有股不好的预感轰的一下上了脑子。
就在这时,一向坚强的罗大人竟是低低哭出了声音,紧紧搂住女儿哭出了声音:“茜儿……”声声呼唤着罗茜茜的小名,满是愧疚的样子。
“爹爹,女儿在……”罗茜茜一下子懵了,不知道爹爹这是怎么了,有些惶恐地看了眼一旁的娘亲,想要寻求答案。可罗夫人也是啥也不知情,不能告诉女儿更多。
“茜儿,爹爹对不住你……”罗大人终于在罗夫人的一叠催促声中,哭出了声音,“爹爹没能保住你……”
没能保住她?
这是什么意思?
罗茜茜呆滞一瞬后,双腿有些微微发软:“爹爹,什么没保住我?”
“茜儿,明日起,你就去皇家寺庙为我大燕王朝祈福去吧……”罗大人知道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女儿提心吊胆等他回答,不如一次性说清楚,“这已是爹爹能想到的……最轻的惩罚了……是爹爹无能,护不住你。”
“祈福?”罗茜茜依然不太明白爹爹的意思,“上山为皇家祈福?”去寺庙上个香,跪一跪,有何难,她理解不了爹爹为何要哭,“好,明儿个我就上皇家寺庙去为大燕王朝祈个福去。”
女儿答应得那般轻松,罗大人却是将女儿搂得更紧了,勒得她快喘不过起来。
罗茜茜什么都没听出来,罗夫人却是察觉出了什么,回想丈夫说的“已是最轻的惩罚”,恍然大悟了什么,尖声叫道,“老爷,你要送咱们茜儿去尼姑庵落发出家?”
她的女儿,才十五岁啊,正是花儿一般娇嫩的年纪,就要在尼姑庵常伴青灯古佛一辈子了么?
☆、第117章 陆胭大婚
落发出家?
罗茜茜一听,还得了,立马不可置信地盯着爹爹看,看了几个瞬息,见爹爹一副默认的样子,她哪里还承受得住,当即发起疯来。
身子激动地要挣脱出爹爹的怀抱,大喊大叫:“不……我什么也没做错,凭什么这般惩罚我?我不……”
她凄厉的哭喊声,吓坏了堂屋内外的丫鬟仆役,各个都瑟缩起来,噤若寒蝉,唯恐发出一句不对的声音,惹来里头主子的责罚。
罗夫人抱着癫狂的女儿,哭着去阻止女儿疯了般撕扯爹爹的衣袍。
这一夜,宰相府直闹腾到后半夜才消停。
罗大人自然心疼女儿,从小宝贝着长大的,可他无可奈何,皇帝让他自行处置女儿,已是给了极大的恩典。若只是随意打打板子,罚罚跪,那是铁定不行的。好在女儿年岁还小,去皇家寺庙修行个两三载,等风头过去了,再求皇上恩典还俗,还是能嫁人的。
只是这话不能对女儿说,女儿心里藏不住事,若是中途抖露出去被别人听到,就坏事了。
是以,罗大人沉默不言。
~
“陆胭,听说了吗?那讨人厌的罗茜茜被他爹送进庙里当尼姑了。”
锦心一听到消息,就乐呵地进宫来与陆胭分享。若说陆胭曾经因为荣铭的关系分外讨厌罗茜茜的话,那锦心可是因为上一世的关系,对罗茜茜有着非同一般的恨意呢,有这等大快人心的消息,锦心哪里舍得自个兜着。
人才刚跨入陆胭书房,脑袋还低垂着头躲避帘子呢,一张小嘴已是喋喋不休:“落发那场面,听说可是激烈了,落发的剪刀都划伤了好几位姑子的脸。”
正在书房里看书的陆胭,听到锦心的声音,连忙将书一放:“怎的,罗茜茜还抢了落发的剪刀?那最后到底落发了没?”别是带发修行吧?
陆胭可是一百八十个不乐意。
带发修行,跟不是姑子有何区别?
“哪能呢,最后被好几个力道大的姑子给摁地上削光了头发。”锦心虽然自己不屑去观看,却是打听得可清楚了,仇人落难,哪能错过好戏,“她不配合,听说头皮都刮出好些道血印子来,硬是比别的姑子更丑陋几分。”
锦心说得眉飞色舞的,脸蛋上满是春光。
“那就好。”陆胭这下放心了,重新坐稳在木塌上,拍拍身边的地儿让锦心坐,“咦,你手里提着个什么东西?”
锦心转过身来要坐时,陆胭才瞅到锦心手里还提着个黑布罩住的小笼子似的东西呢。
“是前儿个薛哥哥给我弄回来的。”锦心一张小脸笑得甜甜的,朝陆胭眨眨眼睛,“你猜是什么?”
“你猜是什么?”
陆胭向来没有猜东西的天赋,脑袋凑近了,一股味儿直往外冒:“别是一只小肥鸟吧?”薛陌喜欢称呼锦心为小肥鸟,这事儿陆胭还是知道的。
“才不是小肥鸟呢。”锦心不喜欢那个“肥”字。
“人家才不是小肥鸟呢。”
“我又没说你现在是小肥鸟。”陆胭朝锦心瞟了一眼,“小时候的你,是小肥鸟嘛。”说完身子就要躲开锦心去,她知道锦心啥时候都爱美,讨厌旁人说她“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