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成东就到了他家,帮他换了新灯泡。
他个头不够高,踩着板凳也够不着。但是梁成东可以。梁成东帮他换上新灯泡,低头说:“你开灯看看。”
余和平就走到门口开了灯,灯泡一下子就亮了,梁成东站在板凳上笑着看他。
余和平在此时此刻,心里却春情荡漾地想,家里有个男人真好。
他虽然和陶然一样喜欢男人,但是和陶然似乎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的心理更小女人一些,渴望被保护,怜爱,并且不会因此感到羞耻。他看梁成东的时候,眼里的爱意和一般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梁成东竟然很享受余和平的这种眼神。可能是经历过余和平很大胆和具有攻击性的告白与追求,如今余和平收敛了他的爱意,矜持而渴望地看他,他竟然不再反感。
是因为见识过更过分的事情,所以对比之下觉得这样的余和平可以接受了么?
他不知道,心里头怪怪的。
第118章 冬日暖洋洋┃11月15,周日
“谢谢你。”余和平在他走的时候说。
梁成东点点头, 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别出来了,关好门窗。”
余和平点点头, 等梁成东下了楼之后, 他立即回到家里,跑到窗前往下看, 雨滴滴滴答答,他看见梁成东撑着伞从楼下走过, 身影在树影里时隐时现, 走到一处光亮处的时候, 梁成东忽然停下来,回头朝他窗口看了过来,吓得余和平赶紧躲到了墙后, 心里扑通直跳,过了好一会才敢再冒出头来,梁成东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自此以后,余和平只要没课, 便常往梁家去,一边陪梁母说话一边写作业。以前梁成东上高中的时候,梁母照顾的极为细心, 如今把当年的劲头又拾了起来,给余和平变着法的做好吃的,或者炖汤给他喝。余和平基本上都会呆到梁成东回来才走。
梁成东自从升职之后就比以前忙了,应酬也多了一点, 他不怎么喝酒的人,偶尔回来也会沾染了酒气。梁母为此很不高兴:“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年轻的时候不喝酒,现在又喝酒又抽烟了?不爱惜自个儿的身体。”
余和平才知道梁成东几乎不抽烟不喝酒,原来是梁母管束的。不过他从小见惯了抽烟喝酒的男人,觉得这倒无所谓,为梁成东开解说:“梁叔叔他上班的人,难免都要应酬,别人都抽烟喝酒,他如果例外的话,容易不合群,那样不好。”
梁成东就朝他笑了笑,似乎很满意他为他说话。
梁母却冷哼一声,说:“你不知道这些男人,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早晚有一天会喝醉了回来。”
梁成东说:“我有分寸,不会在外头喝醉。”
结果这话说了没几天,他就打脸了。
11月15号,长海大学英语系的90级毕业生一起回母校,梁成东作为他们的老师,自然也要参加。当天晚上大家伙在酒店聚会,那群已经步入社会好几年的学生如今个个学的能说会道,一个一个地排着队灌一众老师酒喝。他们英语系的老师不少,但带过90级的本系老师却只有三个,一个马上就要退休了,一个是女老师,唯独一个梁成东,成为了他们灌酒的对象。
学生们有出息了,梁成东也高兴,一不小心就多喝了两杯,竟然喝醉了。
最后还是那女老师带了俩男学生把他送回来的。余和平下了晚自习专门过来看了一趟,见梁成东没回来,正在梁家陪着梁母一起等。梁母在看电视,余和平在卧室里写作业,听见外头的声响便赶紧跑了出来,结果就看见梁母正在送几个人出门。他走到客厅里,看见梁成东在沙发上躺着,酒气冲天。
“梁叔叔?”他试着叫了一声,梁成东动了动,但没有睁眼。梁母关上门,回头没好气地笑着说:“你看你看,喝醉了吧。”
梁母不是个温柔的人,走过去拍了拍梁成东的脸,说:“醒醒。”
余和平在旁边看着有些尴尬,觉得梁母拍的太用力了,像是在扇巴掌,他赶紧拉住梁母说:“他喝醉了,估计没意识了。”
“那也不能在这躺着。”梁母说着靠近了一些,又嫌弃地说,“你看这酒气熏天的。”
“我把他扶床上去。”余和平说。
“你行么?”梁母说,“我看咱们俩都够呛,刚才该让那俩小伙子帮帮忙的。”
余和平托起梁成东的头试了一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把梁成东扶起来。梁成东看着清瘦,但个头和骨架在那摆着,一百四五少不了,他才一百斤出头,又瘦,自然没这个力气。梁母见他扶不起来,就一起搭了把手,两个人才把梁成东扶起来,老太太估计是用力过度,猛地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吓得余和平赶紧松开梁成东去扶她,结果老太太是扶住了,梁成东却直接倒下来,半边身子倒在沙发上,不过滚了一下,直接掉到地上去了。
这一摔,倒把梁成东给摔醒了。梁母吓得不轻,着急地说:“没事吧没事吧,别摔着了!”
余和平蹲下捧着梁成东的后脑勺,梁成东眯着眼睛看着他,好像有了点反应,挣扎着就要起来。
这一下余和平再扶就轻松多了,梁成东站起来,口齿不清地说:“没……没事。”
余和平憋的脸色通红,勉强扶着梁成东往卧室走。梁母跟在后头抵着梁成东的后背,两个人把踉踉跄跄的梁成东扶到了床上。
余和平一下子就没力气了,坐在床上一个劲地喘气。梁母也有些喘,说:“你看着他,我去给他拿毛巾擦擦,你看这浑身的酒气。”
梁母好像特别讨厌喝酒的男人,转身就走了出去。余和平喘着气扭头看向床上躺着的梁成东,却发现梁成东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那眼镜都有些掉落下来了,搭在鼻梁上。余和平就伸手摘掉了他的眼镜,看着梁成东那双有些锐利的眉眼。
梁成东咧开嘴角笑了笑,好像并没有完全喝醉,还有些意识在。余和平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梁成东的脸颊。梁成东微微侧过头,似乎要躲避他的触摸,但反抗并不强烈,他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梁成东的脸,然后微微上移,摸了一下梁成东的耳垂。
梁成东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按在了枕头上,嘴巴微微张开,眼睛带光地看着他。
余和平就有些害臊了,将手收了回来。
梁母拿了湿毛巾进来,余和平就从床上起来,让了空给她。梁母见梁成东已经睁开了眼睛,便说:“你不是能么?不是说你有分寸么,怎么喝成这样了,跟你爹一个德行。”
梁成东没说话,老老实实地让梁母给他擦脸。梁母帮他擦了脸和脖子,说:“你看看你,浑身酒气,能站起来么,能站起来的话去洗个澡。”
梁成东自然没办法去洗澡了。梁母拿着毛巾站起来,说:“咱们走,不管他了。”
余和平却走到床的另一头,帮梁成东脱了皮鞋,扯掉了他的黑袜子,然后抱着他的腿塞进了被子里面。梁成东已经又闭上了眼睛,两个人在床边站着看了一会,梁母摸着他的肩膀说:“走吧。”
余和平跟着梁母到了客厅,心里却开始砰砰直跳,他想留下来照顾梁成东,可是不敢开口问梁母。
梁母说:“我最烦喝醉酒的人了,他爸以前活着的时候也是爱喝酒,哪天不喝醉就不知道回来。”
余和平小声问说:“要不我留下来照顾梁叔叔?他万一要是吐了,或者半夜要喝水怎么办?”
“别管他,让他吃点苦头更好。”梁母说。
余和平便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心里有点失落。但过了一会梁母又说:“你在这守着,明天耽误了你上课怎么办?”
余和平赶紧说:“没事,不耽误,我能起得来。”
梁母嘴上嫌弃梁成东,心里却比谁都心疼他。身边能有人守着她也就安心了,而且这也不算是什么麻烦事,依着他们和余和平的关系,这点忙也没什么,便笑着说:“多亏有你在,不然我一个老婆子,要真有什么事还真搬不动他。”
余和平洗了把脸就进卧室去了,刚进门就听见梁成东在打呼,这还是他头一回听见梁成东打呼,不讨厌,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他爬上床,在旁边坐下,大概是惊动了梁成东,梁成东的呼噜声不见了,只剩下有些粗重的呼吸。
他低头看着梁成东,看了很长时间也看不腻,反而越看越喜欢。他这是第一次有机会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看梁成东这个人,奇怪的是,他盯着看得久了,越看越陌生,最后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了一样,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再睁开眼睛看,又觉得熟悉了起来。这种感觉那么奇妙,他就看着梁成东笑了。
要是换做以前,他肯定会亲一亲,摸一摸,但眼下他只想多看看梁成东,看一看,也就满足了。
因为他觉得他现在的生活很安宁,一切按部就班,有条不紊,虽然谈不上快乐,但宁静而充实,他不想破坏现在这样的生活,以及他和梁成东维持的平稳关系。
他伸手拂了拂梁成东额前的头发,然后在旁边躺了下来,关了灯。
他躺在床上,听着梁成东的呼吸声,一边的胳膊能感受到来自于梁成东的体温。他睁着眼睛,希望这一夜永不要过去。
他最近其实有点累,不知道是为了学习还是什么,夜深人静的时候,好像会格外贪婪,寂寞。他翻过身,面向梁成东一侧,闻着他身上的酒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119章 冬日暖洋洋┃11月21日,周六,晴
梁成东隐约察觉自己床上还躺着另外一个人, 第二天早晨醒来,却发现身边已经空空荡荡。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床的一侧,窗外蓝天白云, 很晴朗的一天。
宿醉之后便是头疼, 他一脸疲惫地出了卧室,梁母正在舀汤, 看见他起来便说:“你可总算起来了,我正要去叫你呢, 赶紧洗漱, 吃饭。”
梁成东去洗漱, 噙着牙刷走到门口问:“昨天是不是和平来了?”
“来了,还照顾了你一晚上,早晨天刚亮就走了, 说要上早读课。”
梁成东问:“他在这睡的?”
“睡你床上了……你看看你,床上睡个人你都不知道,你不是能耐么,不是说你不会喝醉么?你也好意思, 当老师的,喝醉了让学生给你送回来。”
梁成东也后悔的很,不知道自己喝醉酒是什么样, 有没有说什么胡话,以后还真不好再见那帮孩子。
不过相比较这些,他更在意昨天晚上他和余和平怎么睡的。余和平是曾经硬往他身上扑的主,这一次他喝醉了, 俩人一张床上睡觉,不知道余和平有没有做什么。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有点乱。梁母以为他是心烦喝醉的事,便说:“以后还是管住点嘴,别再喝酒了。你一直都不喝,久了也就没人要你喝了,一旦喝开了头,以后想少喝人家都不答应你。”
梁成东点点头,说:“知道了。”
“我就烦男人喝醉酒……”梁母说,“昨天多亏了和平在,不然我一个人还真搬不动你。”
梁成东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昨天好像做了个不大合适的梦,但他不确定这个梦是真的做了,还是他疑心太重导致的错觉,只是这感觉一直缭绕在他心头,搞得他很不舒服,想找余和平试探试探。但偏偏余和平接下来好几天都没有再来他们家。周三的时候,梁母看电视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和平这几天怎么没来了?”
梁成东在旁边坐着,说:“不知道。”
语气虽然镇静,但心里头却有些乱,越觉得有些反常,好像他和余和平真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余和平不再过来一样。他们俩能发生什么呢?是酒后乱性了?还是他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梁成东就站了起来,说:“我去他那瞅瞅。”
他说着就出了门,来到余和平家楼下的时候却又踌躇了,他站在楼下仰头看,看见余和平家里的窗户亮着温润的光,空气里还残留着桂花的香气,大概已经到了荼蘼,反而格外浓郁。
他在楼下站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有上楼,直接回去了。
两个人再见面,已经是周六晚上了。梁成东回到家,一开门就看见余和平在厨房门口蹲着帮梁母摘菜。他愣了一下,余和平便站了起来,喊了一声“梁叔叔”。
梁成东点点头,心下有些不自在,直接去了卧室,换了一身家居的衣服出来。余和平已经又坐了下来,不知道梁母刚才说了什么,他低声笑了出来,是很余和平式的笑声,几乎不出声,只有脸上有笑容,很温柔内敛的感觉,也缺少一些年轻男孩子的朝气,有点沉寂的味道。
“笑什么呢?”他走过去问。
余和平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梁奶奶跟我讲了个特有意思的故事。”
“我跟他说你小时候事呢,你都快上学了,还光着屁股乱跑呢,让你穿裤子你就不穿。”
梁成东咳了一声,略有些尴尬地看了余和平一眼,说:“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余和平笑着说:“还真看不出来,梁叔叔小时候是这样的。”
“他小时候皮着呢,怎么打都不行。”梁母笑着说。
“那后来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我以为梁叔叔从小就是品学兼优又懂事的人。”
“他爸爸死了呗,那会他才上小学四年级,从那以后一下子就长大了。”大概是年纪大了,说起丈夫早逝的事,梁母也可以毫无悲伤了,语气还带了点玩笑的意思。余和平听了却是一愣,扭头去看梁成东。
梁成东问说:“要我帮忙么?”
“不用了,再炒个青菜就完了。”梁母说着就接过了余和平递过来的青菜,打开水龙头洗了洗,说:“从那以后就不让人操心了,学习也上来了,还考上了大学,争气的很。”
余和平不是才知道梁成东的父亲去世的早,但以前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在他眼里,梁成东是天之骄子,大概就是成年的陶然,那小时候大概也应该跟现在的陶然一样,有着最平稳的人生。
却没想到梁成东也有这样的过往,竟然有一点像他。
他这么想着,便朝梁成东看了一会,梁成东发现他在看自己,反倒有些怯了,他还记着上次醉酒的事,心里有些虚,见余和平这样看他,心里更虚了,难不成那天晚上真发生什么了?
趁着老太太在炒菜,他就把余和平叫了过来:“你最近功课怎么样?二模了?”
“还没有,”余和平走过去坐下,坐的很笔直,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说:“要下旬才考。”
梁成东点点头,手里拿着张报纸要看不看的,问:“你最近怎么一直都没来,老太太天天念叨你。”
他说完抬眼去看余和平,余和平笑着说:“最近作业比较多,我做题又慢,就没来。”
“哦,那就好,”梁成东低头看着报纸,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还以为是那天我喝醉了做了什么得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