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宜年一夜未归, 急坏了费家父母。
凌晨,天上星斗正茂, 何家的电话猛然响起, 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惊人。
电话在一楼,刘明丽昨晚没跟何如月挤一床,睡在楼下自己房间, 赶紧披衣起床, 去接电话。
“喂,哪位?”
对面传来焦急的声音:“你好, 是何家吗?”
“是的, 您找哪位?”
“请问刘明丽在吗?”
刘明丽一愣, 怎么会有电话找自己?回道:“我就是, 请问您是……”
“我是费宜年的母亲, 请问小年跟你在一起吗?”
刘明丽当即觉得不妙, 睡意都醒了:“阿姨您好。我在姑姑家呀,费宜年当然不跟我在一起了,怎么……”
孙樱猛然发现自己问得很不礼貌, 但急火攻心, 也顾不上解释:“小年一夜都没回来, 我和他爸都急死了。想着昨天出去时说跟你看电影, 所以就……”
一夜没回!刘明丽也惊愣住, 赶紧道:“昨天电影九点半散场, 他送我到孙家弄弄堂口, 就自己回家了呀。”
孙家弄和古园弄间隔区区两百多米,对一个大男人来说,实在是安全距离啊。
孙樱五雷轰顶, 当即晕了过去。
刘明丽无措地握着话筒, 只听那边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小樱,小樱!”
这一定是费宜年的爸爸。刘明丽也着急地喊了几声阿姨,随后那边费敏才接过话筒,急匆匆道:“小刘,你阿姨晕过去了,我得先照顾她,不好意思天还没亮就打扰你。”
“嗯嗯,叔叔你快去照顾阿姨。回头费宜年有了回音,麻烦一定告诉我。”
“好。”费敏才速速挂了电话,给孙樱掐人中去了。
这一阵动静,惊醒了楼上的何舒桓。他披着衣服,从木楼梯上探出脑袋:“明丽,谁的电话?”
“费家的,说费宜年一夜没回去。”
“一夜没回?”何舒桓也讶异。
刘明丽不想惊动全家,故作轻松道:“肯定没事的,一个大男人,兴许是去哪个同学家看球赛了。”
当下电视机还很稀罕,难得转播一场球赛,的确会吸引很多男青年聚众观看。
何舒桓一听,便也没有在意,吐槽道:“哦,小孩子不懂事,不考虑家里人着急。你赶紧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刘明丽哪里还睡得着,等何舒桓回屋,她蹑手蹑脚跑上楼,挤到了何如月床上。
何如月也已经被电话吵醒,迷迷瞪瞪问:“什么事啊?”
“费宜年一晚上没回去。”
“啊?”何如月揉揉眼睛,从被窝里伸出手要去开灯。
被刘明丽一把按住,低声道:“别开灯,不然你睡不成回笼觉。”
何如月低声道:“我睡眠好着呢……费宜年怎么了?”
“他妈妈打电话来,说费宜年到现在还没回家,我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啊。”
“是不对。他一个大男人,不至于这几步路要走大半夜吧?”
刘明丽一哆嗦:“不会出事了吧?”
何如月伸出去的手,没能开灯,这会儿正好拍拍刘明丽:“别吓自己。正严打呢,治安好得很。可能他去了别处,没跟家里说。”
刘明丽姑且只能信了,点点头:“嗯,希望是一场虚惊。”
的确如何如月所说,她睡眠好得很,安慰完刘明丽,没多久又沉沉睡去,但刘明丽却睡不着了,瞪着眼睛各种胡思乱想,一直想到第一缕晨曦映上窗帘,楼下弄堂里响起早起的邻居生煤球炉的动静。
天终于亮了。
…
费远舟一路自行车骑到公安局,脸都快冻僵了,很后悔没听母亲史珍珠的话,逞强没戴围巾。
刚跳下车,打算推车进大院,门口的值班警察伸出脑袋:“费远舟,南大街派出所找你,说有急事,你快给回个电话。”
“什么时候找我的?”费远舟大声问。
“凌晨三点多钟,让你一上班,立刻去一趟。”
费远舟拧紧了眉头,凌晨三点多,直接打到市局值班电话,指名找他,这流程有点蹊跷。
他立即踢好自行车撑脚,直接进了值班室:“借电话打一下。”
电话拨到南大街派出所,对方一听他是费远舟,立即问:“你认识一个叫费宜年的吗?”
“认识啊,是我堂弟。”
“他在我们这儿,你赶紧过来一趟。”
费远舟懵逼了:“出什么事了?他怎么会在你们派出所?”
对方倒也客气:“说来话长,既然是费警察的堂弟,还是过来面谈吧。”
“行,我马上就过来。”
费远舟记下对方的姓名,蹬上自行车,就赶紧向南大街派出所去了。
…
说来费家父母也是可怜,着急了一晚上,还晕倒了一个,竟不知儿子其实距离自己只有几百米。
费远舟风驰电掣,将自行车骑出了三轮摩托车的气势,冲进南大街派出所的大院。
“我是市公安局费远舟,找王玉国同志。”他跟门口的警察说。
年轻的警察立刻扭头朝里喊:“有人找王副所长。”
王玉国被人从审讯室喊出来,一见费远舟,就把他拉进了身边一间空房间,然后关上门。
“费同志,你这堂弟什么来头?”
费远舟也很有审讯经验,立即反问:“他犯了什么事,怎么在你们派出所?王副所长想知道什么?”
王玉国深深地看费远舟一眼,虽然之前不认识他,但昨天晚上打电话去市局里,他顺便了解了一下费远舟,是刑侦大队的,然后又通过分局里的信息,了解到费远舟有个叔叔在市委当领导。
这让他对审讯室里关着的年轻人,有了些猜测。
“昨天晚上我们接到向阳招待所的举报,说招待所有人进行流氓活动,你堂弟和一名女子被抓了现行。”
王玉国说完,斜睨着费远舟。
费远舟脑子轰地一声,他知道“抓现行”是什么意思,就是老百姓说的“捉奸在床”。一时间,他心里不知怎的,剧痛起来。
堂弟和刘明丽在谈恋爱,难道他们一时冲动……
不会啊,招待所根本不留宿本地人。难道费宜年用了什么非常手段?
费远舟忍住心中的难过,问王玉国:“人在哪里?”
“审讯室。”
“刘同志也在?”
王玉国一愣:“什么刘同志?”
“就……女的啊?”
“女的不姓刘,叫李千千,外省人。”王玉国说完,突然觉得不对,“呵,你堂弟够可以啊,这是勾搭了几个姑娘啊?”
还管勾搭几个姑娘,一听女的不是刘明丽,费远舟心中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
他赶紧道:“搞错了,是我搞错了。这个李千千是我堂弟的女朋友。”
“女朋友?你确定?”王玉国又问。
“当然确定,不信你把他们分开审,他们是大学同学。”
王玉国轻轻一笑:“呵,原来还是大学生。看着两个人倒的确是斯斯文文的,就是不配合我们工作。”
“不配合工作?”费远舟笑道,“应该不会吧,他胆子可不大。肯定是一时冲动,和女朋友越了轨。王副所长,你看这年轻人……”
其实这种事的确可大可小,证实是男女朋友,高抬贵手,也就过去了。但碰上较真的,硬说你是犯了流氓罪,也不过分。
毕竟这年头的招待所不允许私自留宿,抓到就可以说男男女女在耍流氓。不然人家向阳招待所怎么会举报呢,还不是费宜年大半夜都不出来。
但要说费宜年胆子大,不配合工作,费远舟的确不太相信。
但王玉国却冷笑一声:“费同志太相信你堂弟了吧。是不是男女朋友,我等下叫人分头去确认。但他自从进了派出所,可是一声不吭,十分不配合,问他叫什么,家住哪里,哪个单位的,父母叫什么,一概不说。”
费远舟一凛,立即问:“有没有动手?”
王玉国看他一眼,知道他的意思。进了派出所还不配合,自然是要吃点苦头的,但他们也看出来当事人不像是街上的混混流氓,并没有动手。
“放心吧,没有。两个兄弟陪着他一直扛到凌晨三点,终于说有个堂哥在市公安局,让我们找你来。”
费远舟苦笑,看来堂弟还没有笨到家,还记得自己有个在公安局的堂兄。
他拍了拍王玉国的肩,小声道:“我这堂弟,体面人。父母都在市委工作,这女朋友家里又不太同意,所以不让通知家里,还望王同志体谅。”
王玉国当即明了。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这位招待所里忘乎所以的公子哥,正是费远舟那位叔叔的儿子。
他当然也不愿意给自己惹事。如果费宜年的确是跟女朋友冲动一下,他也犯不上顶着得罪市委领导和市局同事的风险,去硬啃人家。
“费同志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安排兄弟们去确认。如果事情属实,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
费远舟点头,目送王玉国出门。
他知道,即便是王玉国碍于面子,也得给他一个放人的台阶。于是他也不着急,坐下来,拿了张过期报纸,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约摸十分钟后,王玉国进来了。
这回脸上堆了笑容:“听说你来了,这小子总算愿意开口,这下我们就好审了嘛。的确属实,就是你费同志说的那样,是男女朋友,大学就谈了。女朋友来中吴看他,两个人冲动了,哈哈,你说说看,这些年轻人……”
“谢谢王副所长,真是太麻烦您了。我一定跟我叔叔说,这事得感谢你的。”
王玉国一听这话,嘴也是合不拢,连连说着:“应该做的,应该做的。”心里却十分希望费远舟回家美言几句。
“我去把他们带出来。”
王玉国正要扭头走,突然又转身回来,低声道:“对了,有个事我得提醒一下,这姑娘……挺有心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