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千脸色苍白, 路灯甚远,夜甚黑, 她的眼神哀伤而惨淡。
“千千, 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让我去接你?”费宜年一连串的问话,慌张而又无措。
“她是谁?”李千千摇晃着,声音哽咽, 两行眼泪扑簌簌落下。
费宜年的心顿时纠缠到一起:“别哭, 千千别哭!”
他上前一把将李千千拥入怀中,试图安慰她。但李千千却哭得更凶了。
“她是……她是谁?”李千千哭得抽抽答答, 上气不接下气, “我坐了……四十小时的火车……我那么远跑来找你……你……你说过要和我在一起……可是你……”
李千千哀怨地问:“宜年……你不要我了吗?”
这一声, 真是问得费宜年愁肠百转。
毕竟是大学几年山盟海誓如胶似漆的恋人, 为了她对抗父母, 为了她日夜牵挂, 费宜年对她的感情的确是真挚的。
见李千千哭得像个泪人,费宜年也觉得愧疚,拍着她的安慰道:“怎么会不要你, 别乱想啊?刚刚那个……”
说到这个, 费宜年也是很犯难。
他不知道李千千看到了多少, 但他有预感, 李千千应该跟了自己很久。不然她出现得也太巧了。
自己刚刚和刘明丽的行为, 实在很亲密, 不管如何解释, 都很难掩饰过去。
“是谁?她是谁?”李千千声音虽弱,却问得不依不饶,甚至开始以守为攻, “她那么好看, 那么时髦,是你的新女朋友吗?”
费宜年猛地清醒过来,急中生智:“她是我父母看中的,你知道的,我最近不能跟我父母起冲突。我是在演戏,千千你相信我,我是在演戏的。”
李千千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哀哀地叹息一声:“宜年,你明知道我一定会相信你。我从来都相信你……”
其实信个屁。李千千压根一个字都不信。
之前她曾和费宜年约好,十二月来中吴,二人要私下领证结婚。但不知为何,最近一次的电话中,费宜年对她来中吴一事,突然变得不那么积极。
李千千十分敏感,她生怕事情有变,提前请了假,也没通知费宜年,直奔中吴而来。
她有费宜年家地址,也知道费宜年在国棉一厂蹲点。
李千千从来不像她外表那样柔弱,她深信,要摆脱她那个不堪的家庭、从贫穷的生活中脱身,和费宜年的婚姻是她最有把握的捷径。
她来中吴已经有两天,却没有急着露面。她在南大街的某个弄堂里找了一家招待所,借着冬天棉衣厚帽的伪装,在古园弄街对面蹲着。
整整两天,她从纺工局跟到古园弄,又从古园弄跟到纺工局,并没有发现费宜年有什么异样。
就在李千千打算现身时,她发现费宜年偶遇了何如月。
曾经李千千以为何如月是费宜年的移情对象,直到她在孙家弄弄口见到了刘明丽。
刘明丽那样仪态万方、那样明媚可爱,李千千只有自惭形秽。
但李千千和别人不一样。
有些人自惭形秽会躲起来甚至消失,有些则会迎难而上寻求解决之道。
李千千就是后一种。
她看到入场时,费宜年主动揽住了刘明丽的腰。李千千知道,自己强劲的对手就是这个时髦的姑娘。
李千千在和平电影院门口站了一个晚上,冷风袭身、冻到脸庞都麻木,但她还是坚持站在那里。她相信,以费宜年外表斯文、其实攻击性很强的性格,电影散场后,一定能有自己想要的场景 。
望着费宜年将刘明丽拥住,主动去亲吻她的脸庞,又望见刘明丽闪避着,不甚回应。
甚至,李千千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李千千觉得,自己还没有输。费宜年并没有征服这个女人,自己尚有一线生机……
不,自己明明胜算很大。
但,她必须装作一无所知。因为她的筹码很少。只有费宜年的怜悯和软弱而已。
所以她不是真的相信费宜年的说辞,而是她不得不信。
见李千千温柔地伏在自己怀中,像只乖顺的小猫,费宜年的确内疚。他以为李千千已经被自己安抚下来,便温声相问:“怎么一个人不声不响就跑过来,说好要去接你的。”
李千千又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又以费宜年望得见的方式,轻轻拭去了眼泪。
“我给你发了电报的。可是下午在火车站等你好久,也没见你来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费宜年一愣:“怎么回,我根本没有收到电报啊!”
当然没有收到,因为李千千根本没发电报,收到才有鬼。
但李千千演技派,她好委屈:“那一定是……啊,宜年,算了,就算是阿姨截留了电报,你也别去问她。不要把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搞僵了。”
费宜年也没打算问。他现在对父母已经不是那么抵触,甚至不觉得为了李千千去对抗父母还有什么必要。李千千这么作状地一说,倒是给费宜年一个台阶。
他当即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就是这么为我着想。”
一阵冷风吹来,李千千不由打了个哆嗦:“好冷。”
费宜年已经从震惊中醒过来,恢复了理智,关心地问李千千:“你住哪儿啊?”
“向阳招待所。”
“那很近啊,我们去招待所说话吧。”费宜年牵着她的手,向古园弄的方向走去。
向阳招待所是南大街街道办的一家招待所,规模不大,价格也不贵。
这年头的招待所管理很严格,外地户口的才可以住,费宜年是本地人,只能作为访客登记。
二人进了房间,一看这简陋的条件,费宜年又是一阵心疼。
“委屈你先住着。好在离得近,我可以经常过来看看你。”费宜年道。
李千千心中一惊,猛然发现这话语间的客气。
她假装没有发现,反锁了门,扑向费宜年,主动地亲吻起来。
费宜年本就被刘明丽勾动得难耐,李千千又是熟悉的身体,心里很知门路。被她这一番热吻,哪里还按捺得住。
初时还有些坚持,不甚回应,但也架不住李千千伸进他裤腰的小手,当即顺手拉了灯,滚作了一堆。
…
何家,刘明丽在洗脸。
“电影好看吗?”何如月问。
“好看。女主演好漂亮啊,我喜欢她的头发。为什么咱们的头发都是黑的?”刘明丽扯了扯自己的卷曲的刘海。
何如月笑道:“因为咱们就是黑头发黑眼睛啊。”
刘明丽却道:“你知道吗?外国那些演员也并不都是金色头发,好些也是染的。”
哈哈,没想到刘明丽同志还掌握了这么重要的知识点。
何如月取笑她:“也是费宜年跟你说的?”
“嗯。”
“那他知道的的确多。”
刘明丽却瞥一眼,懒懒得道:“其实吧我想明白了,你说得对,我不能因为这些跟他在一起。想知道这些,我多看几本电影画报就行了。我要寻找的是爱情,又不是电影画报。”
她将毛巾挂起来,牵着何如月的手:“我想好了,下回他再约我,我就不去了。”
“出门前还说要再约几次的呢?这就索然无味了?”何如月问。
刘明丽点头:“嗯,看到他漂亮的脸凑过来,我只想扭头就走。”
看来的确是缘分已尽。
何如月拍拍她:“决定了就好。快去睡吧。”
…
不远处的向阳招待所,却出现了一阵嘈杂声。
李千千的房门被轰然洞开,惊动了床上的一对年轻人。
费宜年惊恐地看着闯入的人,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