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风声渐大,歪脖子树随风摇曳,掉落的树叶飘进屋内,落在窗台。
叶修远突然道:“白鹤山庄出事,打消了我想去欣赏游玩的念头。不知为何这几年的破事不断。”
许令姜抬头,“白鹤山庄汲取各国的风情而建,你若是想欣赏就去云游,跟着沈师姐走遍天下。至于破事,年年都有。”
不一会,许令姜看向云翼。道:“顾师兄怎么还不来?云翼你不是说过会便来吗?”
“回将军,顾大人是这样说的。”
苏正则放下糕点,抬眼望向门口,“许是被什么事拖住了。”
玲珑拉着白莲欣赏着滕止落的脸,青莲沉默不语。萧望之与童禾探讨武术,一旁的童心开心地看着童禾欢乐的样子。
叶婉低头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端坐在那里发呆。叶修远依旧吃着。
“明日,我打算带止落去书院,给秦师姐与孙师兄看看他长大的模样。至于沈师姐、林师兄、既明师兄只能看缘分了。既明师兄在益州的功绩如此好,大将军有没有给他选好朝中职位。”
“鸿胪寺缺了少卿,从五品的。以既明的才能是有点委屈。如今礼部侍郎顶上了尚书之位,待过些时日将他提到侍郎之位上。”
许令姜点了点头,“沈师姐去游玩天下,而林师兄是去走天下赚银子,真不愧是林家人,爱钱如命。”
苏正则倒了碗茶,拿起抿了一口。
门缓缓推开,谢致远夫妇走了进来。
“致远,快看那边。”叶修远指向滕止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不出所料,谢致远夫妇也被惊到。贺忆昔脱口问道:“哪里来的这么好看的孩子?”
“小孩,观莲节捡的那个小孩。”
谢致远回过神,又看了滕止落几眼,扶着贺忆昔落了座。
众人吃着菜肴,聊着趣事,不知过了多久。出了寒居,看着漆黑的天空,众人缓步走行,各自回到府里。
许令姜跟着谢致远夫妇回到侯府。突然想起清漪园,买下清漪园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可她在清漪园里只住过几夜,侯府的小院依然是她的,只是服侍的人不再是月琴她们。
青霜剑靠在树边,许令姜抬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看着皎洁的月光散在地上,像一层层白霜。她走回屋内,勾栏槛窗半开着,窗外疯长的枝丫闯了进来,天边的一轮明月入了屋内。她倚靠在墙边,回想着刚才练的一招一式。
直到深夜,许令姜才洗漱,躺在榻上,听着屋外的动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翌日一早,屋外的侍女轻轻唤醒许令姜,许令姜抬手揉了揉眼睛,缓缓起身。
天阴沉沉的,时不时刮过一阵冷风。
许令姜回到清漪园,带着滕止落去了书院,又在书院待了一日才赶回京都。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来到五月。
一切也该有个了结了。
许令姜看着身前前的穆英与滕止落,笑了笑,将怀中的木箱递给了苏正则,对着他点头,目送三人离去,今日的朝堂不会宁静。
她看着还没有彻底亮的天,没有一丝困意。
童家姐弟去牢房看了一眼关在里面的黄柏中就回南阳了,青莲被派去护送两人。
萧望之与赵怀清跑到城外军营里,也不常回京城。
叶婉在府里缝制嫁衣,叶修远担着兄长的职责,笨拙地为叶婉整理着嫁妆。
如此一想,竟没人可以陪许令姜,她走在街道上,看着街边的铺子敞开大门,只是里面没有客人。
太阳渐渐升起,天更亮了些,街道上有了行人。一日的生计奔波又开始了。
许令姜走到丹阳河,转头瞥见熟悉的背影,一晃眼又不见了。她心生疑惑,跟了上去。一路追到顾府,四处张望仍不见人影。见状,她来到顾府的大门,想着已多日不见顾元敬,抬脚走上前。
门外的家丁走进去,过了会又出来。许令姜点了点头,跟着家丁走进去。
顾府是百年世家,宅子是宣圣祖赏的。上百年的历史让这座宅子透露出难以形容的古朴。
许令姜缓步走着,青石板的小道延伸到月洞门。踏过门,便见盛开的两棵流苏树,花如白雪,芳香四溢。
“顾师兄。”
顾元敬转身望过来,脸色憔悴,淡漠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许令姜怔住,这像是她初次见到顾元敬的模样,淡然冷漠,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那时唯有林景安与孙子卿尚可与之谈上几句。她慢慢走过去,又叫了一声,“顾师兄,可有烦心事?”
顾元敬依旧沉默不语。风吹过,流苏花落下他的发间,也落在他的肩上。
许令姜抬头看向流苏树,花形纤细,清秀淡雅,一簇簇的汇成一颗花树。她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出声。记得知足斋十人里最不好接触的便是顾元敬,他身为顾家嫡子,是顾家长房唯一的血脉,身上的担子很重。他也一直很努力,平日里也不荒废,潜心贯注,当得上书院弟子的楷模。
宋夫子曾经叹道若是书院弟子皆如元敬一般,又何须他日夜操劳。
许令姜私下还嘲笑过宋夫子的梦做得太好了,前有叶修远,后有她,怎么可能像顾元敬一般日夜学习。如今又有了楚不凡几个,宋夫子想歇息的心怕是再无可能。
她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令姜,你幼时在南阳过得怎么样?”
声音很轻很温柔。
许令姜愣住,她从未见过顾元敬用着这么温柔的声音讲话,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顾元敬见许令姜不说话,转头看向她。
许令姜看着顾元敬道:“原来顾师兄也可以很温柔的讲话。我还以为师兄要一辈子凶巴巴的。”
顾元敬淡笑。
“幼时在南阳记不得多少了,我先是与婆婆住在景宁镇,之来婆婆离世,我便去了静安寺,在那里过了很久很久,后来先帝将我接到京城来,又送入书院与你们一同学习。顾师兄问这个干什么,有什么用?”
顾元敬叹了一口气,“我与师妹是一类人。”
许令姜皱眉,疑惑地看向顾元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我并非父亲,不,顾太傅的孩子。”
许令姜脸色大变,张着口看向顾元敬。
“我不是顾望……当年的顾太太难产而亡,所生的孩子才是顾望,那孩子没有活下来。我不过是顶着他名字活着的孤儿。令姜,我们是一样的。”
许令姜胡乱地点了点头,脑子里乱成一团。她是孤女,顾元敬与她一样,也是孤儿,他们是一样的。她细细想着,一一对比自己与顾元敬的差别。
“不一样的,顾师兄,你是顾家的孩子,是一直在顾家长大,受顾家教导的。顾太傅定是真心将你视为亲子,不然也不会独自一人将你养大。”
顾元敬充耳不闻,“那夜,寒居一聚,我已准备好了。本想去父亲的院子里说一声,不料听到他与二叔的谈话。我非顾家血脉之事,实在是我这二十年来听到的最震惊的话了。”
许令姜摊开手心,接住飘落的流苏花。
“令姜,我……从未有过一刻的松懈,你们都有擅长的事,可我没有,我只能逼自己一直学一直学……”
许令姜打断道:“顾师兄一直是甲等,自己努力得来的甲等,也是自己的。我也有好好学习,可一直得乙等。文学比不过,武学也比不过,细想也没有擅长的。”
顾元敬看向她,“令姜,你很好。”
“顾师兄也很好。天亮了,走吗?”
两人并肩而行,走过月洞门,出了顾府。肃王府有些远,一路慢慢走去,也算是散心。
“顾师兄、许师妹。”
两人转身望去,是师既明。
当年师家不等师既明科考完便分了家,长房一家几乎是被赶出家门,所得到的家产不值一提。林景安将自己新买的宅子借给师既明一家住,众人也慷慨解囊,将师既明一家人安顿好。
此后,师既明一直待在书院,伴在老先生身边潜心苦读,果然不负众望得了那年的榜眼,被派去往益州任职,如今得召归京,重回朝堂。
许令姜缓缓道:“师伯伯身子还好吗?我得了些补品,过会让春莲送到你府上。”
“父亲很好,嘴上还念叨着你们。”
顾元敬道:“走吧,王爷他们快回来了。”
走入永兴坊路过丞相府,三人看了一眼就往里走。未踏入王府听见丞相府方向传来的动静。
许令姜停下脚步,转身望去。顾元敬与师既明转头看了一眼。
三人朝着王府走去,丞相的报应来了。他们只需看着便好,看这位历经三朝的老丞相得到他应有的报应。
许令姜没办法不恨丞相,若非他镇压各地上报的灾况,迟迟不肯上报,致使各地的灾情越来越严重。先帝不会劳累过度,肃亲王更不会要接手一个混乱不堪的大宣。
丞相是先帝的舅舅,是太皇太后的亲哥哥。便是如此也挡不住他的私情。
少年意气寄天下。
李丞相前半生是无愧于国的大功臣,后半生却是为了长寿不择手段,伤天害理的罪人。
一念之差。
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意志消沉的老人。他有功亦有过。
许令姜看着肃王府的牌匾,抬脚走进。
三人坐在正厅,等着归来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滕止落走来,“三姐姐,穆英有话想对你说。他现在被关押在天牢里,你要去吗?”
恍惚间,许令姜点了点头,对,她还要完成与穆英的交易,将他送回北祁城,送到穆夫人身边。
天色渐晚,苏正则身着战甲归来,一切如他们所希望的,完满的结束了。
三年时间肃清朝堂,往后重振大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