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许令姜一行人骑上马前往西阳城。离开时,许子谋带着许子安守在城门,说了几句,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去。
许令姜回头向城门,许家二子是真心待她如妹妹的,可她的确不是许家女,心中默默道谢,这份情谊,她会还的。
这二人是初到许府给她善意的人,还有一位老太太,虽然老是看不惯她,可不坏,明知她身后有肃亲王还敢教导她,指责她。
若是有朝一日他们真的利用了她,那便当做回报吧。许令姜心里想着,拉着缰绳的手收紧了些。小黑好像感知到她的心情,突然加快步伐。风吹在脸上,很是凉爽。
西阳城门外,众人入了城直接来到官府。苏正则早在离开南阳城前,就派人围剿抓捕了禹王,如今的禹王正在牢房里。
几日奔波劳碌,众人打算明日再去审问禹王,探查情况。
许令姜抱着小灰猫,坐在廊下看着天边的圆月。她在床上转辗反侧睡不着,这才披着披风出来赏月,若是沈初静在的话,两人可以一同在庭院内散心。
她在南阳城得知沈初静在西阳城,本想见一面,不成想她未到西阳城,沈初静又离开西阳城前往荆州。
算来她与沈初静有一年多没见过面了。
怀中的猫寻了舒适的位置睡着了,时不时踩奶,小爪子无力,踩在手臂上不疼。
许令姜掂了掂分量,是有些重。难怪白莲开始叫它肥猫了。
夜风吹过,寒意顿生。
小灰猫叫唤了一声。
许令姜低头看见它那双在光下泛着淡淡蓝光的猫眼,轻轻一笑。她起身走回屋内,将猫放回它的窝里才躺回榻上,躺了许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清晨,苏正则与许令姜一起来到牢房。
禹王被关了几日,脸色还算滋润。他看见来人,趴到栏杆上,用着极高的声音喊道:“本王的好皇侄,快来救救皇叔。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哎呦,本王这把老骨头受不住。”
一出声惊呆两人。
眼前的禹王与密报里说的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是天壤之别。
许令姜看着眼前疯狂吃东西的禹王,满脸疑惑地走出房门,叫来夏莲与秋莲。
“那禹王是真的?”
秋莲点了点头,“眼角有个小疤,错不了。姑娘,禹王……不好说,先帝在时,只是让我盯着他与李丞相的来往,对别的倒没有吩咐。”
夏莲顺势说道:“姑娘,我就认识禹王几个月,觉得他不像是敢夺皇位的人,倒是对钱比对亲子还要重视。要不姑娘还是先看看灭门惨案的事?”
许令姜瞥了夏莲一眼,皱起眉头。她再次踏入房间,禹王已经吃完,正对着苏正则哭诉他的不幸遭遇,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人就是造成他不幸的人。
她坐在圆椅上,看着禹王声情并茂的演绎,忍不住点头应和。听了半天总算明白传言是怎么把这么一个不着调的王爷传成有手段计谋的人。
所谓的行事谨慎,心狠手辣不过是在做买卖上寸步不让,一文钱也要斤斤计较,还要将与自己不对付的人通通害得家产全无,保住自己是交州最有钱的人。
最厉害的是不让身边人动账本,即使日夜不眠也要亲自算账,将一笔笔账目核对清楚。
宣平帝在位时,荒淫无度,私下全靠这位禹王接济。而作为交换,宣平帝允许他在交州边境与他国往来做买卖,让他赚大钱。后来先帝登位,发现禹王私开交州边关,起初只是提了几句让他收手,之后发现他与丞相勾结才派了秋莲盯着。
许令姜插声道:“王爷为何要抓那些无辜的人来试药呢?那是大宣的子民,身为皇室不应该护着大宣百姓吗?”
禹王怔住,转头看向许令姜,许久才开口道:“起初只是因为药行暴利,之后槿儿断了本王的财路,这才重视制药,后来废丞相求药,病愈了便与本王一同做大制药了。”
许令姜有些不习惯禹王突然变化的风格,加上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她轻轻蹙眉,刚想开口就听见禹王的哭诉。
“都怪槿儿不懂事,害本王生了夺权篡位的想法。若是边关大开,银子便会长腿跑向本王。哦,你问的是试药人啊?主要是益州与凉州来的孤儿,反正也难活,不如到我这里试药,好好活几日。”禹王满不在乎,清了清嗓子又道:“不过也有被强迫的,那些被送到南诏了,这里试药的人是自愿的。”
苏正则道:“那白鹤山庄案,你又作何解释?”
“暴利啊,那白鹤山庄在你父皇在世时便计划了,谁知他死得这么突然,不过也好,如此也不用分钱。还有废丞相虽然不会赚钱,但办事能力非常值得夸,说要人便运来了。”
“王爷知道凉州祁山深处的私兵吗?是你的还是丞相的?又或者都不是?”
禹王蹙眉,看着咄咄逼人的许令姜,脸色难堪。他好歹是地方藩王,少有人敢对他出言不逊,步步紧逼。他刚要出言责骂,就被苏正则打断。
“皇叔,是还是不是。”
禹王见状,不耐烦道:“不知道,可能是丞相要运来的人,反正已经被你们给杀光了。本王猜你们下面要问本王为何要逃。”他胸有成竹地拍了拍大腿,“不是本王要逃,是本王的生意出错了,本王要坐镇,不然要亏好多银子。”
许令姜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望着开始炫耀自己有多么会赚银子的禹王,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没想到禹王所做的一切只为银子,不爱权势只爱钱财。那篡位夺权是假的?
“一开始那个南诏的王爷还不肯与本王合作,后来本王听到他想篡位便与他说本王也要篡位,他顷刻间与本王亲近,还说本王与他难兄难弟。他的脑子是真有病,南诏的君主是他一母同胞的亲皇兄,他还想夺位。本王自此被父皇说了没有做皇帝的脑子就放弃了,没有权便要有钱,不然就任人宰割。你看本王多么厉害,你父皇还有你皇兄都不动本王,一切都是因为本王有钱……”
禹王还在讲着。
许令姜与苏正则交换眼神,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两人站在门外,屋内的声音很清晰。
“大将军,若禹王并未真的叛国,那一切便不好说了。”
“是个聪明的,除了在买卖上精明,别的没有好说的。好在揭发李丞相时留了一步,只说禹王与李丞相有来往,没有说叛国之事。小将军觉得他留还是不留。”
许令姜住,抬头看向苏正则,道:“国库空虚,禹王有用。”
苏正则不作声,但许令姜已经明白了。
禹王看着重新走进的两人,笑道:“本王就知道你们不笨,我最多的就是银子,最会的是赚银子。来现下聊聊分账。”
“九一开。”
禹王笑容瞬间消失,有些不相信道:“这不太好吧,我九你一,果然是我的好……”
苏正则冷冷道:“我九你一。”
“你个不孝顺的,你父皇都不敢这么与我分,你皇兄还是与五五开,你这是顺杆子往上爬。”
许令姜看向满脸堆起褶子的禹王,一看便知被气得不轻。
禹王是从夺嫡之争活下来的人,拥有如此庞大的财富还能活着,定有过人之处。李丞相做的事也好,穆英办的事也罢,他都应该是知道的,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制止罢了。他最聪明的一点是不沾手,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才是活下来的根本。
许令姜望着企图让苏正则改变九一分账的禹王,苦笑了一下,纵然她之前是多么想解决禹王,可在如今都变成了笑话。
国库空虚,禹王有财。
大宣如此局面,只能让她改变注意,没有什么比填补国库来得更重要。大宣处处需要银子,国库多一份来源也是好的。
苏正则的一句留与不留,问的没有答案,两人都明白如何做才是最好,好在他们的选择是一样的。
许令姜心中五味杂陈,面上却带笑意。
往事一笔勾销。禹王最终还是接受了九一分账,他若是想活没得选择。
小灰猫在许令姜身旁转来转去,偶尔在地上打个滚,见没人搭理,又叫唤了两声。
许令姜回过神,倒了猫粮,摸着猫身,看它吃着。小灰猫护食的坏毛病已经改掉,被抚摸着也不会发狂,这些都多亏白莲的教导。
她打起哈欠,顿感困乏,见小灰猫吃完起身打算走向榻边,恰在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几声过后,夏莲走进。
许令姜看见轻笑,抬袖招了招手。
夏莲边走边道:“姑娘,这是花间阁的所有能打探来的消息。等姑娘处理完此事,还要吩咐我去哪里做事?”
许令姜看向夏莲,“此事之后,想让你歇息歇息。你跟我来到南阳后便没有歇息的时候。”
“姑娘,我不累。若是能帮到姑娘,是我的福。”
许令姜点了点头,欣慰地笑了笑,“当年在牙婆子那里要了你与春莲,不亏。”
当年牙婆子带来好几批人,许令姜都瞧不上。最后一批来时,她已经放弃了,抬头瞟了一眼便低下头要说不要,可却看见一双脚走上前一小步,她这才重新抬起头来认真看了看。
那双脚的主人很脏,可浑身散发着质朴,想来是庄户人家的孩子,吃不起饭才卖掉的。她觉得这个人会是忠心的便要了,又选了一个看上去干净的。为她们取名为春莲,夏莲。
春莲原是医学世家的小姐,后来因家族长辈医死辈分极高的老王爷被抄了家,辗转到牙婆子处。她从小接触医学,在牙婆子那里待了不足一年又被许令姜买下,与许令姜言明后又开始学医。
夏莲是家里揭不开锅,便把她这干不了重活的女孩卖了。
许令姜看着夏莲,还是浑身散发着质朴,如今更是不辞辛苦为她做事,当真如她当年想的一样,忠心耿耿。
她微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花间阁,灭门惨案,有关?”
见夏莲点了点头,又是一声吸气。
许令姜在北阳城茶楼听到灭门惨案就有兴致,如今重新提起又唤起她的记忆。
花间阁是西阳城最出名的妓院,最不缺美人。阁内的尹浮若相貌最为出挑,而花娘身姿最为妖妖娆,两人的姿色引千里之外的人而来,只为一睹风采。
许令姜想着,眉头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