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的席面办得不错。许令姜自顾自地吃着,偶尔抬头望向招待人的许家人。
许子谋瞥见,眉头皱起,只差飞天。
而许令姜正往嘴里塞肉,瞧着来往的人,一个都不认识。她站在这里是为名声,怕落人口舌。
“令姜,你不去招待一下?”
许令姜闻声望去,瞪着眼睛,道:“你这是经历了什么?一点精气都没有。”
萧望之不仅面色惨白,眼睛凹陷,连一点活气都没有。
“如穆夫人那般,我母亲停了药就不行,不停药也不行。我大哥与我还有父亲一同决定先保住母亲的命。”萧望之虚弱道,一副了无生机的脸看着着实恐怖。
许令姜心中盘算,叹气道:“望之,萧伯母与穆夫人不一样,身体的底子不一样的,更何况伯母用药的时间短,你先带着白莲去瞧瞧,我写信给璇玑,催她速回。”
“行,我先去祝寿。”
许令姜看着萧望之匆忙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滚过来,干活。”
肩上受到重击,许令姜转头发现是许子安,瞬间熄了怒火,不想理这个缺筋的人。
“我的嫡亲妹妹,可不能偷懒耍滑。”
许令姜指向不远处的许子谋,“他不来管我,你还来,想偷懒了?”
许子安瞧见走来的许子谋,端正身子,有礼地叫了一声大哥。
许子谋不应答。
许令姜瞅了瞅两人,戏谑地看向许子安,不知许子安是怎么惹到许子谋才会让许子谋不理,反正不是功课落下来便是不知礼数,别的这位许家大哥也不管。
“分席后,你帮着大娘子照看。你是嫡女,若让佩玲她们出面会让客人觉得许家不懂规矩。”
许令姜点了点头。
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来了一个大人物。
许令姜心里想着,可连头都不抬,只顾着自己吃东西。
耳朵动了动,她好像听到有人喊肃亲王,又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又听到一声。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起身走向门口,果然是一袭月白色衣袍的苏正则。
苏正则被簇拥着走入大厅,许令姜原地转了一两圈,一甩手也跟了进去。她好歹也是正五品的将军,不出面接待王爷是大不敬。
踏入正厅,入眼全是男子,她显得格外突出。
“见过肃亲王。”
“定远将军免礼。”
苏正则走上前虚扶了一下。
许令姜在左下座听着众人对苏正则的阿谀奉承,心中嘲讽着,面上却不显。
又过了一会,许令姜起身走向后院。
许老太太身着暗红色的大衣袍,精神焕发,脸上的褶子笑得藏不住。
难得见这严肃的老太太一笑。
许令姜摇了摇头,接过青莲手上的礼品,独自一人走过去。老太太见她也笑了一下,亲手接过寿礼,对着她和颜悦色的。
肃亲王的排面果然不一样,给宴席添了不知多少的光。一个没有诰命的老妇人的大寿能得到这样的大人物亲自请来道喜,不只是添光,是耀族了。
许令姜与许大娘子一同扶着老太太,看着南阳排得上名号的人家向老太太贺喜,场面很热闹。
日落时分,宾客散去,许府安静。
一场宴席下来,浑身酸痛。接下来还有一场家中的礼程。
许令姜捶打着后背,同许家孙辈跪向老太太说着祝词。
许子谋与许子安得了赏便轮到她。她起身来到老太太跟前,见老太太取出一串佛珠,塞入她的手中。
佛珠怎么看也不像是能给后辈的礼,许令姜看向老太太,眼神带着疑惑。
许老太太看着那串陪了她很多年的佛珠,心中不舍。这佛珠是跟着她经历了很多风雨的,一直庇护着她,如今年岁大了,能多活一天便是一天,也无需在意能活多久,这串有灵气的佛珠该庇佑别人了。
“你那里好东西多,想来也看不上我这些没有什么用的饰品,这串佛珠是从静安寺所得,如今给你,也算缘分。”
许老太太口中虽是这样说,可心里却笑话自己将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佛珠送给一个与她、与许家毫无关系的女子。
许令姜点头,起身后退。
许家的子孙满堂,直到酉时才结束。
苏正则早已在许府门外等候。许令姜挥别送她的许子谋,跑向马车。
许子谋与苏正则对视一眼,又很快错开。
马车缓缓驶离许府。
许子谋站在门口,忽然想起建安五年,他被抓到醉香楼,取下眼带便看见这位当时并无实权的肃亲王。他听着肃亲王将他母亲与妹妹失踪的事详细道来,向他施压要借他嫡亲妹妹的身份一用。
那时的他还在幻想母亲与妹妹会回来的,自然不肯。可肃亲王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给他半日考虑考虑。
他独自回到许府,被祖母看出端倪,在祖母的劝说下将一切道来。祖母与他一同沉默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不得罪王爷。
前去京城接人时,他问过肃亲王,永安十二年有很多女婴出生并失踪的,为何选许家?如他所想,许家是这其中家世最好的。
未见到许令姜时,他以为是倾国倾城的女子,见到后便想知这位假妹妹是哪里能让王爷为她如此大动干戈,后来他明白了。
他是真的希望许令姜是他失踪已久的嫡亲妹妹,可一切不过是他希望罢了。
马车消失,许子谋转身走进府内,孤寂的身影消失在长道上。
南阳虽不如京城繁华,可商贾云集,往来生意极好。许令姜便借着南阳的局势做起生意。
“银子不好赚,明日我带大将军去铺里走一趟,见识一下我的家底。”
苏正则瞧着许令姜,点了点头。
翌日,两人用过早膳便出了门。
许令姜站在岔口徘徊,不知先去哪个铺子,苏正则跟在她身后,等着她选。
她看了看,下了决心,选了右手侧人少的街道,那里开着最赚银子的妙音坊。
踏入妙音坊,许令姜就看见林妈妈埋怨的脸,只见她脚底生风,两三步走到许令姜面前。
林妈妈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许令姜开始发功,“我的好姑娘,你是不是发大财了?坊里的两大才人说走,我可真是倒霉,摊上你这么不着调的主子,面对这么麻烦的局面。那东西城的老爷们指名要璇玑与玲珑弹琴,那是白花花的银子,到了我的嘴边还飞了,我真想给你撂担子……”
许令姜避开林妈妈挥舞的双手,看着这位比她还财迷的人,无奈至极。
妙音坊的林妈妈是整条街嘴巴最厉害的人,迄今为止还没人能说过她,也没人能打断她,若是遇到她大讲特讲的时候,只有一个办法,等。
几人席地而坐,等着林妈妈讲完。
苏正则粗粗估量林妈妈讲了两个刻钟。
许令姜给了苏正则一个眼神。
苏正则立刻会意,只能慢慢等着。
不知又过了多久,林妈妈总算感到累了,声音渐渐变小,语速渐渐变慢。她给自己倒了碗水,又瞥了眼许令姜,转头走了。
“可算讲完了,林妈妈的功力见长,又恐怖了一些。”许令姜起身,又道:“大将军,受一顿埋怨没事,等你看到账本便会明白我。走,去后面算账去。”
苏正则跟了上去,看见已经撸起袖子的许令姜一手放在算盘上,一手拿账本翻动着。
许令姜拨动算盘的手快得生出残影,苏正则看着算出来的银两,心中惊叹。
午时,许令姜合上账本,心满意足地起身,招呼着苏正则一同去了醉香楼。
用过午膳,两人又去了童家姐弟管着的成衣铺与布料铺,又是一通算。
一日下来,满脑子都是银子。两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澄园,不等歇息片刻,白莲从萧府归来,说了萧大娘子的病况。
好在病情不严重,那药也只用过几次,加上身体底子好,调养些时日便好。
“姑娘,先不论药是不是成功的,这让人上瘾就恐怖。我与春莲看过药的成分,有致幻的作用。用药的人暂时脱离痛苦,快活一时,不过需一直用。”
许令姜点了点头。
又过了会,青莲抱着白鸽走来,取下鸽子脚下的信条。
李丞相死了,流放地□□,被砸死了。
“一代丞相死得有些惨。”
“好歹有人去收尸,不算太惨。”
翌日一早,两人又去铺子算账。几日下来,身子疲累,但心里满足。
苏正则看向吃杏仁酪的许令姜,心里不是滋味。他看到许令姜在南阳的充足,想起她在京城要自己给自己找事打发时日。
“小将军,你在京城是不是很无聊?”
许令姜闻言,抬头看向苏正则,摇头道:“还行,平日练剑,算账本,去王府玩,不算无聊。就是看侯府的账本不如看我的账本,毕竟一个是花出去一个是赚进来。”
“财迷,只想赚不想花。”
许令姜扶额,轻轻说道:“我饿了。”
苏正则走向窗边,看向黑漆漆的人,道:“想吃炸奶糕吗?”
许令姜点了点头。
厨房燃起烛光,窗纸上印着一大一小的人影。
“大将军,你说我们能不能走遍大宣啊?我听闻西方有很多小国,那里的人是不是真的奇形怪状?你说坐船去海上玩会不会很刺激?还有……”
苏正则将奶糕夹起来,放入盘中。盘中的奶糕已经被动过,少了几块,许令姜的嘴帮子还鼓着。
“西方也好,海边也行,总有一天会去的。到时……”
许令姜歪头看向苏正则,“也行。”
苏正则笑了笑,心想:想去的地方太多,怕是去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