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噜声立刻就停了,林湛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果真只有他娘,就睁大了左右看,“她人呢?”
薛氏道:“被你吓坏了,躲房里哭呢。”
林湛瞪大了眼,一挺身就要爬起来。
薛氏忙按住他,“逗你玩呢,我让她回去换衣服了,谁让你小子使坏,染了人家一身酒气。”
林湛道:“她没哭吧?”
薛氏嗔道:“她好得很,你这么怕她哭,干嘛还要捉弄她?”
林湛这才放了心,嘿嘿笑道:“我就逗一下。”
他其实全程清醒,那点酒根本喝不倒他,只是看媳妇儿紧张兮兮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逗逗。
薛氏道:“再过几年就三十岁了,还当自己小孩子呢?”
林湛一本正经道:“娘,孩儿今年才十六岁。”
薛氏乐得直拍他,“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厚脸皮的。”
他们两人回去后,整个李家沟都炸开了窝。
所有人都再说,李大山闺女这是走了大运,白白让她捡了个少奶奶当。
也有人说指不定就是那闺女有福运,才能把死了十来年的林家大公子招回来。
更多的人则是在心里酸溜溜地想,早知道当初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不但能白得林家二十两,等大公子回来,他们就是实打实的林大善人的亲家,亲家公指缝里漏点米,都够他们一家子躺着吃一辈子了。
青柳回房换了衣服,本想去看看林湛,可是见薛氏还在里面,就没好意思去。
她将笔墨摆出来,准备练几个字。这几日因家里有事,她都偷了好几天懒了,今天可不能再荒废。
那本《千字文》,她已经背会了,只是每个字单独拉出来,有些还不大认得,也不会写。所以她现在都是一个字一个字记过去,再照着写几遍。
她也不贪多,一天只记两句话,也就是十六个字,努力将每个字练到端正整齐。
林湛送走他娘,在床上也躺不下去了。因他今天要去岳家,林老爷算是放了他一天假,只带林鸿去铺子里,他现在就无事可做。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抬脚要去找青柳,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心道他可不能像他爹,一没事就黏在媳妇儿身边,太没出息了。
于是强迫自己转了个方向,往后头武场奔去。
在武场里练了一个时辰,他看看天色,过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便又往自己院里走,打算去看看媳妇儿在做什么,顺便和她一起去吃饭。
青柳写得全神贯注,连林湛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直到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将她的视线挡住了,她才抬起头来。
“你这么快就醒了?”
林湛本要说我根本没睡,又一想他之前是骗他媳妇儿的,于是赶紧把即将出口的话收回来,含糊地嗯了一声,探头去看青柳的字。
青柳不好意思道:“我写得不好,”
林湛道:“挺好的,很端正。”虽然手劲不足,笔峰无力,但一笔一划都极端正,看得出她的用心。
青柳听他这么说,越发羞涩,眼里却亮晶晶的。
林湛看得手痒,忍不住伸手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
青柳睁大眼震惊地看着他。
林湛咳了一声,“你……脸上有墨点,我帮你擦掉了。”
青柳忙搁下笔,掏出帕子擦脸,但一点墨迹也没有。
林湛只好道:“只有一点点,我都擦了。”
青柳虽然奇怪,也信了,一边将笔墨收起来,一边道:“我笨手笨脚的,老是把墨水沾得到处都是。”
林湛唔了一声,又问:“你和弟妹学了多久了?”
“正月过半开始的,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了,我学得慢,一本书才学了一半。”
林湛便道:“慢慢来,又不急。”
青柳点点头,又道:“是不是要吃饭了?”
林湛点头,“走吧,咱俩一起去。”
薛氏坐在屋内,看儿子媳妇儿一起过来,打趣道:“呦,这么快就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了。”
林湛笑嘻嘻的,青柳则低了头。
饭桌上,林老爷提起派人去府城请戏班的事,已经有回复了,那个戏班子近期正好有空档。
薛氏道:“那我明日就叫人把村里的戏台子打扫一下,搭上帘布。你看,咱们是在镇上包间客栈,还是把前院收拾出来让他们下榻?”
林老爷道:“住家里不方便,让他们住镇上吧,到时候让马车接送。”
薛氏也趋向这个做法,点了点头,又道:“那就定在这个月十五吧?”
“好。”
吃了饭各自回自己的院子,林湛跟着青柳进了东厢。
青柳现在倒没有昨晚那么不自在了,想起再过几天要唱大戏,她还有点期待。
“小时候最高兴的除了过年,就要数唱大戏了,人又多又热闹,还有许多卖小食的,一文钱能买好多瓜子呢。”
庄户人家都比较穷,一般请不起戏班子,除非合全村之力,每家每户凑一点,隔四五年请戏班子来唱一次。
所以若有哪个村子要唱大戏,消息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附近几个村子都会知道。等到那一天,十里八乡的人家都带着自家的板凳,像赶集一样感到戏台下。有些人甚至天不亮就赶来,就为了占个好位置。
除了真正爱看戏、爱热闹的人高兴,小贩们和得了零花钱的小孩子也乐开了花儿。
可以说,唱大戏也是一年中的一件大喜事了。
林湛看她小脸红扑扑,满眼期待,又有点手痒。可是想想现在没有借口了,只得按捺下来。
他忍了一会儿,又想,这是他的媳妇儿,为什么他掐下脸都要找借口,不能直接上吗?
他很快被自己说服,于是不再犹豫,伸出手就捏住了他媳妇儿脸颊上一块嫩肉。
青柳被他掐得愣了神,好一会儿才道:“我脸上还有墨水?”因为一边脸被捏住,她说话还有点含糊不清。
林湛摇摇头,耿直道:“我就是想捏一捏。”说着另一只手也掐上去了。
青柳愣在那里。
林湛道:“软软的,和你的手一样。”他手上不自觉就用了点力。
青柳顿时疼得眼泪汪汪,再听到他的话,又羞又恼,一下拨开他的手,背过身擦眼泪。
林湛有点懵,小时候他掐过很多次他弟的脸,好几次把他掐哭了,眼泪鼻涕一起流,可小鸟儿好像没有一次是这样背着他偷偷抹泪的。
而且看他弟哭,他只觉得好玩,或许还有一点点负罪感,可是看他媳妇儿哭,他的感觉却很奇怪。胸口热热麻麻的,虽然也有点舍不得,但好像还觉得不够,还想让她哭得更可怜一些。
林湛忍不住摸着胸口,暗道这是不是太过分了?可一想象媳妇儿哭得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就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好像所有的毛孔都炸开了,异样的感觉让他心口砰砰直跳。
青柳倒也没有真的哭,就是脸被掐疼了,眼眶里不自觉溢了点泪。她擦完就有点不好意思了,看样子林湛是和她闹着玩,自己却真跟他恼了。
她偷偷转头去看林湛,见他怔怔坐着出神,便抿着嘴小声道:“你在想什么?”
林湛看她一眼,站起来,“挺晚了,你早点睡。”
于是这一晚,青柳翻来覆去地想她是不是反应太过,惹人不高兴了。
林湛则翻来覆去地想着一百零八种把媳妇儿弄哭的方法。
☆、搂搂小腰
次日早上,林湛神采奕奕,精神焕发,青柳则有点蔫蔫的,惹得薛氏视线不住在两人间游走,吃饭前就拉着林湛小声交代,让他悠着点,别太折腾青柳。
林湛满头雾水,他在梦里折腾媳妇儿,他娘也知道?
这阵子,林老爷差不多已经将铺子巡视了一遍,今天就不打算出门,只指使林湛去。
薛氏道:“正好,青柳来了咱们家这么久,除了回娘家,都没出过一次门。既然今天湛儿要去县里看看,不如就把她带上吧。”
青柳有点心动,长这么大,她只去过清平镇几次,连县城都没去过哩。可她知道每次林老爷林湛出门,都是骑马的,她又不会骑,跟着去只能添麻烦,便道:“娘,阿湛他们是去做正事,带上我会不会不方便?”
薛氏道:“没事,也不算什么正经事,只是祖宗留下的产业,总要让他们时常去看看,也顺道带你去瞧瞧。家里的那些铺子,我之前就打算让你知道,只是一直没找到时候,今天你们小两口出去,正好让阿湛给你说说。”
青柳听了,便不再推辞。
薛氏让人套了车,林湛没让车夫跟着,准备自己赶车。
薛氏不太放心,“你可要慢着点。”
林湛道:“没事,我当初喝了酒还能把人送回去呢。”
薛氏听了更加担心,因为当初他那几个朋友,被他送回去时每一个都被颠得鼻青脸肿的,第二天都上门找她告状诉苦来了。
林湛不知他娘的忧心,抖了抖缰绳,带着媳妇儿出发了。
马车从林家大宅驶出,穿过小遥山山下大片田野,往清平镇跑去。
庄户人家,家里若有一头驴,都要当成宝贝了。如果有牛就更不得了,平日里几乎要供起来,好草好料地伺候,指望它农忙时多干点活儿。至于马这种妗贵的动物,又不能帮忙干活儿,又要娇养着,整个李家沟,也就林大善人家里有马。
所以平常在村里一见到马车,大伙儿就知道是林家人出门了。
眼下不少人从田里直起身来,眯着眼睛看车子远去。
“赶车的那个是林家大公子吧?十几年前我见过他,看着还有几分当年的影子呢。”
“他就是那个死了又回来的大公子?看着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呀。”
有年轻的媳妇刚嫁来村里,对十年前的事并不知晓,只是这两天整个村子都在讨论林家的事,她便也有些好奇。
先头那个妇人道:“那是你不知林家有多少产业。大伙都说林大善人有钱,可到底多有钱,谁也说不准。我听我婆婆说过,她也是听从前的人提起的,这林家原本是大遥山里的山民,后来娶了咱们村里的姑娘,才在李家沟安了家。听闻那个山民武艺极好,做过镖师,后来在县里开了武馆,没多久他媳妇又开了家绣庄,只几年时间,他们家就发达起来了。
咱们面前这座小遥山,还有山下这一大片田地,都是林家的,每年光田租就收了不知几个米仓。听说他们在县城里镇上都还有好几家铺子,一年进项咱都不敢想。
你看林家的宅子,那么大一座,里头光伺候的下人就有十几个。咱们一年到头,舍不得吃一顿白米饭,穿一件好衣服,那大宅子里,下人也顿顿有鱼有肉,身上穿的都是上好的细棉布哩!
你再看李大山家的闺女,自嫁到林家去,哪一次出门不是跟少奶奶一样,一身的绫罗绸缎?她娘家的条件可比你家里还差点呢!这下真的是飞上枝头了。唉,人各有命啊。”
年轻的妇人听她这么说,也起了些艳慕。
李家那个闺女的事,她也听说过,知道当初她是为了治她爹的腿才嫁去林家,没想到运气那么好,过门三个月,林家的大公子就活着回来了。
而且看样子,那大公子并不因这个媳妇儿不是他娶进门的,就心生不喜,反而在回来第三天,就带着媳妇回了岳家,足以说明林家对这个儿媳妇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