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吹过,撩起马车帘子,车内一名女子的身影若隐若现,看其年纪,应该就是李家那个闺女了。
年轻妇人看着看着,心里就有些酸意。
李家这个闺女,娘家条件比她家差,听说还破了相,被人退过婚,年纪也不小了,明明样样不如她,却偏偏有那样的运气,进了林家的门。现在出门有车马接送,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
再看看自己,明明也是才过门几个月的新妇,却要穿着粗布衣裳,干下地的活儿,实在让人意难平。
不过,她又想,自己夫家穷归穷,可没钱的男人才老实,李家那闺女,既没有十分的美貌,娘家又势弱,早晚守不住林家大公子。
想到以后李家闺女可能会被休弃回家,她再看那辆马车,心里才不那么酸涩。
马车跑出李家沟,青柳就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她去过镇上几次,都是走路去的,连两文钱一趟的牛车都舍不得坐,没想到有一天能乘着马车从这条路上走过。
虽是春天,可外边艳阳高照,日头也不小,她放下帘子,又掀开门帘,对林湛道:“你热不热?我给你扇风吧?”
马车跑着,迎面就有风吹来,林湛倒不觉得热,只是一个人在外头赶车有点无聊,他回头看看他媳妇儿,见她从车里探出一个脑袋,歪头关切地看着他,怪讨人喜爱的。自己媳妇儿就是贴心乖巧呀,林湛止不住嘴角上扬。
他道:“我不热,你坐出来点,陪我说说话。”
青柳便往外挪,坐在车门边,她见林湛似乎心情不错,便把憋了一晚上的问题问出来,“你昨晚生气了吗?”
昨晚?一想起昨晚,林湛脑中就喷发出一堆带颜色的画面来,他连咳两声,强压着自己别多想,神色微妙地摇了摇头。
青柳在后面看不到他的表情,见他摇头,就放了心,又兴致勃勃道:“你知道么,这条路我一个人走了好几趟,这是第一次坐车呢。”
林湛想了想那个场景,他媳妇儿一个人孤零零走在这条路上,纤细的小身板奋力赶着路,脸蛋红彤彤,满头大汗的样子,心口就有点酸,他道:“去镇上做什么?”
青柳道:“大多时候是去卖络子,买彩绳。镇上那家绣庄老板人很不错,我的络子卖给他,一个都能卖到五文钱,如果有新的花样,他还愿意加价,比那些小摊贩和货郎厚道多了。”
林湛眉头一挑,如果他没记错,镇上似乎只有一家绣庄,就是他们家的产业,他媳妇儿口中的老板,应该是店里掌柜。
要不要和媳妇儿说这件事?
算了,先不告诉她,一会儿带她去铺子里,她的表情应该会很有意思吧。
林湛心里期待着,吹起了口哨。
从李家沟到清平镇这段路,步行要一个时辰,坐牛车也要半个时辰,林湛赶着马车,只一顿饭时间就到了。
车子直接停在绣庄外,青柳扶着林湛的手跳下来,看看左右,道:“怎么停在这里?你要买绣品吗?”
林湛没说话,栓好马,拉着她往里走。
大庭广众的,被他这么一拉,青柳立刻臊红了脸,又扯不开,只得低了头匆匆跟在他后面。
绣庄掌柜已经听到声响,赶出来迎在门口,笑呵呵道:“大公子来啦。”又看见林湛后面的人,他对青柳自然有印象,咦了一声,道:“这位姑娘可好久没来了。”
林湛道:“什么姑娘,这是我媳妇儿。”
绕是掌柜的平日能言善道,此时也张口结舌,呆立原地。
青柳听到掌柜对林湛的称呼,也愣愣的。
直到进了里间,两人才缓过来。
掌柜的忙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竟没认出大奶奶来。”
青柳极不好意思,慌忙摆手,“您别这么说……”
掌柜的心里庆幸,好在从前对这姑娘就是客客气气的,没有得罪的地方,不然若她和大公子吹吹枕边风,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又想,谁能料到,麻雀真的能飞上枝头,看来以后开门迎客,应该更小心一些才是。
林湛让掌柜的把这个月的账本拿出来给他看看,便让他出去了。
没多久,掌柜又让伙计送了茶水糕点进来。
林湛让青柳吃点东西,自己快速地翻着账本。
这间铺子,是他爷爷的爷爷那辈传下来的,有上百年的历史,算是祖宗留下来的基业,所以家里就特别看中一些,几乎每隔几天就要来店里巡视一遍,查看账本。
林湛虽不像他弟,一直跟着他爹料理家里的产业,可自小就接触这些,所以对查账也熟练得很。
青柳拿了一块芙蓉糕小口小口地咬着,仍有点不敢相信,这间她打了好几年交道的铺子,竟是林家的产业。
难怪别人喊林老爷大善人,只光光从这间铺子掌柜的表现就看得出来,林家人做生意,确实厚道。
当初她第一次来到绣庄,好像才十三岁吧,胆子小得很,在铺子外徘徊了好几次才敢进来,紧张得话也说不清,磕磕巴巴的。
掌柜的却一点也没不耐烦,而且正是他给她提的建议,说传统的络子不好卖,让她最好做些新颖的花样,价钱高些,销路也好。所以她才会在回去后下了功夫钻研。
林湛对账的功夫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他媳妇儿捧着块芙蓉糕,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慢慢啃着,看得人又想掐她的脸。
他磨磨牙忍了,张了张嘴,“喂我吃一个。”
青柳听话地捻起一块,送到他嘴边了才想起不妥,忙往外头看了看,见没人看进来,才略略放心,面上微红地递进他嘴里。
林湛看着她绯红的脸蛋,不止手痒,连牙也痒了,只想凑上去咬一口。
可是不行,这是在外头,要是把他媳妇儿弄哭了,少不得要哄一哄,若让人听见了,以为他怕媳妇儿可怎么办?
他可不能跟他爹一样,担上惧内的名头。
想到此,他忍。
青柳见他吃块芙蓉糕吃得咬牙切齿,忙倒了杯茶递到他手边,“噎到了么?喝点茶吧。”
林湛看她一眼,努努嘴,“喂我。”
青柳哪里好意思,只小声推脱道:“等一下打湿了账本怎么办,你快喝了吧。”
林湛便把账本合起来往旁边一推,环着手臂道:“现在可以了。”
“你……”青柳这下算是晓得了,他是故意的,昨晚也是,无缘无故就掐她的脸,这人,年纪也不小了,先前看着性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么顽劣起来了?
林湛看她说不出话,心里小小反思了一下,难道他的要求过分了?可他又没让媳妇儿怎么样,不就喂个水而已么……好吧好吧,不喂就不喂,他自己喝。
谁让这是他媳妇儿,总不能真的把人气着了。
青柳倒也没恼,就是纳闷了一下,正准备顺了他的意给他喂水,就见他自己喝了。她小小地松了口气。
林湛喝了水,又花了大约一盏茶时间将剩下的账本对完,就带着青柳离开了。
青柳见他驾着马车往镇外走,便道:“其他店铺不看了吗?我记得娘好像提过,镇上不止这一间铺子。”
林湛道:“还有一间布庄,一座银楼,那些前两天爹已经去查过了,而且那是后来开的铺子,咱们今天只看家里祖上留下来的产业。”
不然,若一间间查过去,两三天也查不完。
青柳点了点头,心里惊叹于林家众多家业,又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林湛道:“去县里,再查一间武馆和一间绣庄,也是从前留下来的。”
马车到了县里,已经快到中午了,林湛将车停在一间酒楼外,道:“咱们先吃饭。”
青柳抬头望着这足有三层楼高的酒楼,又是惊叹,又有几分底气不足。长这么大,她连镇上的小饭馆都没进过,更不要说县城里的大酒楼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的房子呢,在这里吃一顿,肯定要不少银子吧?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舍不得,轻轻拉了拉林湛的衣袖,小声道:“这里会不会很贵?咱们换个地方吧?”
林湛低头看她偎在自己旁边的样子,拍了拍胸口,得意道:“没事,相公有银子,请你下大馆子。”
酒楼里伙计看有人停在店外,立刻就机灵地跑过来,帮林湛栓马,又有一个站在门口将两人往里头迎。
青柳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不自在,紧紧跟在林湛身边。
林湛便拉着她的手。青柳虽然仍觉得羞涩,却没试图挣开。
此时正是饭店,一楼大堂里不少人在吃饭喝酒,吵杂喧闹,林湛问那小二:“楼上有没有位置?”
小二忙道:“有,二楼雅间,三楼包厢都还有空位,客官想在哪里用餐?”
他们就两个人,没必要跑到三楼去,林湛便道:“二楼吧,给我找个靠窗的位置。”
“好嘞,您二位这边请。”小二跑在前头带路。
楼梯上到一半,就能看见二楼的规格,都是用木质屏风隔开的一个个雅间,屏风上雕着镂空的花纹,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雅间里的人,但又看不真切。
青柳有些好奇,转头四处看着,脚下一个没留神,一级台阶踩滑了。
林湛就在她身边,立刻伸手将她拦腰搂住。
青柳惊呼一声,反应过来后面红耳赤,只觉得丢人,被他搂在怀里,连脸都没好意思抬起来。
林湛趁机捏了捏手里的腰肢,果然如他所想,他媳妇儿的腰虽然细,看着没肉,捏起来也是软软的哩。至于其他长肉的地方,肯定会更软吧。
某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那小二只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看见。
小二跳起来踢翻了狗粮:简直辣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亲亲小嘴!
本文明天入v,到时会有大肥章掉落,谢谢大家一路支持=3=
作者君哭唧唧地关小黑屋存稿去了。
感谢忧郁的废物啊啊、lll、若如风吹花落自左向右、我們都曾途徑幸福的地雷~╭(╯e╰)╮
感谢蠢恬是饭桶小柒、木子青青、夕夕、若如风吹花落自左向右、硪想、忧郁的废物啊啊、晓灌溉的营养液,还有一个崽崽一直没留名字,后台显示名字那里是空白哒,不知道是哪个粗心的崽崽,么么哒~
☆、亲亲小嘴
之后青柳不敢再东张西望, 低着头,被林湛牵着手一路带到靠窗的雅间。
等坐到位置上,林湛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转头问小二,“你们这儿有什么招牌菜?”
小二马上顺溜地报了一串菜名。
林湛想了想, 道:“来一份松鼠鳜鱼、香酥焖肉、龙井虾仁、蟹粉豆腐、油焖春笋,再来个莼菜汤。”说着看了看青柳,又问小二:“有没有什么拿手的糕点?”
小二忙道:“本店的荷花酥乃是一绝。”
林湛点点头,抛给小二一块碎银,“先把糕点端上来, 再来壶茶水。”
小二收了钱,麻利地去了。
林湛点完菜,看青柳还低着头,暗到媳妇儿脸皮也太薄了些,不过他就喜欢这样的。
他往窗外看了看, 指着一处对青柳道:“你看,街角那间绣庄就是咱们家的。”
青柳便从窗口看出去。县城的大街比清平镇上宽多了,青石板的街道能容纳两三辆马车并排而行,临街两旁都是各种店铺,招牌旗帜迎风飘荡, 让人目不暇接。街道上还有许多摆摊的小贩,从长街这头一直摆到那头,路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
林湛所指的是在街道最远处, 居高看过去,那间绣庄占地挺广,前头是两三间铺面,后面还带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