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翟少宁声音有点大,这句话的信息量也有点大。
走在前面的南大队员都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往这边看过来。
最后才慢悠悠从大巴车上下来的吴穹罕见不是那副惯有的笑眯眯表情,他扫了眼前面的球员:“看什么,都没剩多少时间了,还不快进去。”
南大球员甚少见他这样严肃,虽然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忧,但也不敢再多逗留。
经过陈遇身边的时候,吴穹停了停,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在男生肩膀上轻轻拍了下。
陈迪没搭理翟少宁的话,仍看着陈遇,等吴穹也走开了,他才开口:“阿遇……”
叫完名字他又突然停了下来,脸上带着明显的羞愧表情,像是开个口都格外艰难似的。
陈遇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一边抬脚往前走,一边面无表情朝翟少宁抬了抬下巴:“愣着做什么,进去。”
“阿遇。”见他要走,陈迪却忙又再次叫住他,“医院已经给爷爷下病危通知书了。”
陈遇脚步稍稍一顿。
陈迪又往回退了几步,再次拦在他面前,神色愧疚慌急,语速飞快,像是生怕他不肯听完:“我知道我爸很对不起你,但爷爷当年做出那个决定真的是情非得已,他已经快不行了,你人都已经在k市了,医院离这边也不远,你能不能看在他当年那样疼你的份上,暂时放下那点恩怨,去见他最后一面?”
“你他妈——”翟少宁气到都忍不住讲脏话,可刚说了三个字,就看见陈遇抬手拦了拦,把他半挡到身后。
翟少宁看不见陈遇的表情,但他声音听着相当平静。
“我上次就说了,他就是明天就死了,也和我没半点关系,这些话你可以去监狱说,他应该更想见你爸。”
“就是啊。”翟少宁臭着脸道,“你去监狱问问狱警,看他们能不能暂时放下恩怨,放你爸出来见你爷爷——”
“少宁。”陈遇再次打断他,“走吧。”
陈迪还想再拦,可视线乍一对上面前男生冷若寒霜的目光,他动作不禁一顿。
翟少宁一路默默跟在陈遇身后,直到进了临时更衣室,也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球队那群人今天动作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快,现在更衣室里已经不见一个人影。
翟少宁抬头打量了下陈遇。
男生表情相当平静,平静得让他有点害怕。
正想着要怎么开口,陈遇倒先说话了:“你到球馆等我吧。”
翟少宁犹豫了下:“……好吧。”
出了更衣室,翟少宁也没走远,就靠在门口犯愁。
当年的事情过后,陈遇已经十年没回过k市,他们这次会想特意跟过来,也是多少有点不放心,可周衍和郁愿临时有事,最后过来的就他一个。
他是真不会处理这中情况。
翟少宁索性打开了姜晚的微信对话框。
【晚姐,你现在就来球馆吗?】
【姜晚:怎么啦?】
翟少宁也不知道陈遇有没有把当年那件事告诉姜晚,他烦躁地揉了把头发,最后还是决定直接瞎扯:【我在球馆待着无聊,你早点过来我陪我聊天啊】
【姜晚:那你出来吧,我在学校外面买奶茶】
翟少宁眼睛瞬间一亮。
【翟少宁:你已经到学校外面了吗】
【翟少宁:那晚姐你快进来啊,你就不想来看阿遇训练吗?】
【姜晚:我过去会打扰他们,还是晚点直接进场看比赛吧】
翟少宁苦恼地盯着屏幕。
余光瞥见有个人从身前经过,他抬起头,看见是一个套着志愿者红马甲的女生。
翟少宁脑海中电光一闪,他先在心里对对方道了声歉,然后继续低头打字:【球馆里还有别的女孩子在看阿遇训练呢,她们都不怕打扰他,你来怎么会是打扰呢】
手机安静了片刻,那边才重新有消息回过来。
【姜晚:那你等下带个工作证出来接我下】
陈遇从更衣室换好球衣出来,一路低着头进了球馆。
馆内已经开始训练,篮球砸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陈遇刚把手里的背包放到场边,就听见有人高喊了一句“小心”,他抬起头,看见不知从哪飞过来一个篮球,直往场边一个穿红马甲的姑娘砸过去。
对方背对着球,像是正在场边检查什么设备,听见声音也没想到要回头。
陈遇抬手拉了她一把。
他心情不好,也没注意力度,对方球是避开了,整个人却被这股拉扯的力度带得直往后摔——
陈遇只好又伸手扶了下她肩膀。
对方总算站稳,可没等他松手,就听见翟少宁的声音遥遥传来:“靠,阿遇你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翟少宁好不容易把姜晚劝过来,刚一把人接进球馆,就看到陈遇和刚才那个红马甲站得非常近,陈遇手还搭在对方背上,从他这个角度,看着就很像是他抱着那红马甲……?
他不过就出去了几分钟而已。
这是个什么发展?
陈遇一偏头,就看见翟少宁正站在球馆入口附近,而翟少宁的旁边……还站着姜晚。
女生的脸被翟少宁挡了大半,看不出情绪。
陈遇忙松了手,大步往入口边走过去。
离得越近,姜晚的表情就越清晰。
和他预想的不同,女生脸上甚至还带着点浅淡笑容,温柔美好得一如初见。
陈遇在她面前停下来。
姜晚捏在矿泉水瓶上的手总算松开,她抬手把水给他递过去:“累不累?”
从见了陈迪后,陈遇满心躁意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姐姐。”
姜晚眨了眨眼:“?”
陈遇看着她,不知怎么就脱口问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吃醋吗?”
姜晚一愣。
可没等她反应过来,拿在另一只手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姜晚低头看了眼。
电话是江悦打过来的。
江悦经常忙得团团转,一般都是有事才会给她打电话。
“我接个电话,你等我一下。”姜晚脑袋里有点乱,先轻着声跟他说了声,才接通电话。
“阿晚,你是不是在k市?”江悦略显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他们今天的对手这会儿也在球馆里训练,馆内有点吵。
姜晚犹豫着抬眸看了眼面无表情、一身冷气的男生,抬手跟他指了指电话,又指了指外面。
“我在。”姜晚出了球馆,往外面走廊上又多走了几步,“怎么了?”
江悦:“吴嘉佳今天在k市有个会,两点半要开,嘉宾都快到齐了,现在却找不到她人了,你帮忙去救个场?”
“两点半?”姜晚一惊,“现在都已经快两点了啊。”
“是啊。”江悦道,“吴嘉佳一点半的时候,还在会场露过面,现在突然联系不上了,临时找人都来不及。”
姜晚想着球馆里的男生,下意识沉默了下。
江悦敏锐地问道:“怎么,你这会儿有别有事?着急就算了,我再想想办法。”
姜晚:“你还能想什么办法?”
江悦道:“说不定吴嘉佳等下又出现了,我再问问别——”
都这中时候了,江悦但凡能找到别的人,也不会来打扰她,
姜晚在心里叹口气,打断她:“地点在哪?我现在人在k大,不知道能不能赶得过去,会议主题呢?”
“k大还算近,应该能赶得过去,主题是你拿手的,你现在别挂电话,一边赶过去,我一边跟你说具体情况。”江悦道。
“师姐你先等我下。”
姜晚这会儿已经走到更衣室附近,她原本是想回球馆跟陈遇说一声,可时间太紧,刚好她一转头就看他们队里一个球员正朝这边走来,离她就几步远。
这球员和于东方一样,也是大一新生,就是性格非常腼腆,姜晚和他不熟,话都没说过两句,上次她请吃饭,对方好像也因为有事没来,她想了下才记起他名字。
“郑余。”
郑余停下脚步。
姜晚低着头按住手机话筒,稍稍移到一边,走廊光线也不算好,她全没注意到对方看向她的目光稍稍有点复杂。
“你帮我给陈遇带句话行吗?”
郑余低下头:“好。”
“你帮我跟他说,我没有不吃醋,但现在我公司那边有个很紧急的工作,我得立即过去一趟,你让他下午先好好打比赛,等晚上回酒店我再跟他解释。”姜晚仔细交代道。
郑余头还是低着:“好的。”
姜晚:“谢谢啊。”
球馆内。
翟少宁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他瞪着陈遇:“你怎么这么跟晚姐说话啊?”
话一说完,陈遇其实就后悔了。
翟少宁继续道:“我们一进来就看到你跟别的女生搂搂抱抱的,你不解释就算了,居然还主动倒打一耙凶巴巴质问晚姐为什么不吃醋。”
陈遇:“……”
翟少宁:“我看你心情不好,好不容易才把晚姐骗过来的,这下好了。”
陈遇一愣:“你骗她过来?”
“是啊,她本来说怕影响你们训练,不肯进来的,是我骗她说球馆里有别的姑娘也在看你训练,她才答应进来的。”翟少宁说着又开始气,“结果你还真跟别的姑娘勾勾搭搭的,早知道我才懒得管你。”
“你给她发的微信?”陈遇问。
翟少宁好没气:“不然呢?”
陈遇朝他伸手:“聊天记录。”
翟少宁解锁了手机,打开对话框递到他面前:“喏,不信你自己看。”
下午的聊天记录只有短短几句话。
陈遇匆匆扫完,听见翟少宁又继续在旁边开口:“晚姐电话怎么还没打完,她不会生气直接走了吧?”
陈遇把手机往翟少宁怀里一塞,直接撩开门帘走了出去。
走廊里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陈遇脚步倏地一顿。
翟少宁跟着出来:“晚姐人呢,真不见了啊?”
说话间前面更衣室的门打开,只见郑余从里面走出来。
“郑余。”翟少宁叫住他,“你看见晚姐没有?”
郑余在离他们还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点点头。
“她人呢?”陈遇问。
郑余打一号位,只有一米八出头,比翟少宁高不了多少,他低着头,又离了几步远的距离,走廊光线又不算好,他表情就都隐在暗处。
“她……她走了。”
翟少宁惊道:“真走了?”
郑余又点点头:“不过她让我帮忙给遇哥带句话。”
陈遇:“什么话?”
“她……她说她有急事先走了。”郑余低着头,“让……让你别找她。”
空气像是凝滞了一瞬。
然后翟少宁才轻轻倒吸了一口气。
郑余低着脑袋,沉默又快速地从他们身边经过,直接进了球馆。
“你完了。”翟少宁看着一身低气压的某人,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郑余是不是你粉丝啊,怎么每次一跟你说话就结巴。”
陈遇闭了闭眼:“手机给我。”
“啊?”翟少宁愣了下,倒是乖乖把手机递了过去。
陈遇打开拨号,也没心思再翻通讯录,直接手动输了串号码进去,拨通。
手机里传来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翟少宁等了会儿,忍不住问道:“怎么,晚姐不接你电话?她这么生气的吗,不对,你是拿我手机打的,完了完了,她居然气到连我也迁怒了,虽然我跟你玩得更好一点,但这次我真不站你啊。”
“遇哥,吴导喊你去训练。”齐博扬从球馆里探出脑袋,目光刚一触及走廊里的男生,就觉得差点儿没被冻得一哆嗦。
……怎么陈遇心情看着比出发那天还要糟糕一万倍的样子?
他想起刚刚球馆里发生的情况,又看了看明显少了个人的走廊:“怎么,晚姐真误会你啦?”
姜晚以前也不是没帮人救过场,但准备时间这样匆忙短促的情况还是第一次,从体育馆出来后,她精神就一直处于高度集中的状态,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好在会议主题确实是她拿手的,整个过程中也没出什么差错。
会议结束后,临时玩失踪的吴嘉佳又出现在会场外,姜晚跟她聊了几句,直到上了出租车,才终于有空看一眼手机。
一重新开机,姜晚就有点愣住。
她手机是进会场后关的,当时时间紧急,她也没来得及解锁去改无声,就直接按着电源键关了机。
此刻一开机,手机就一直响个没停。
姜晚打开微信,就看见南大那群小朋友几乎全给她发消息了,一排头像往下,就像是整齐一列站好在她面前集了个合一样。
她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情况,最先打开了陈遇的消息框,就只有简短的一条。
时间算着是她刚离开体育馆没多久。
【男朋友:对不起】
整一下午都保持着高度注意力集中的状态,姜晚都没来得及理一下之前的事。
姜晚揉了揉眉心,好不容易停止的手机这时又重新震了几下,她这才又想起还有一堆多得不寻常的微信消息没看,她暂时先退出陈遇的消息框,回到主页面。
跳到最上面的消息框是齐博扬的。
【齐博扬:晚姐你别跟遇哥生气啊,他跟那姑娘真没什么】
【齐博扬:是我中圈投篮的时候不小心把篮球砸飞了,差点儿砸那姑娘身上,那姑娘当时没注意,遇哥恰好就在附近,所以就顺手拽了她一把】
【齐博扬:我遇哥又不怎么怜香惜玉,拽得很大力,人姑娘没被球砸到,差点儿被他拽得摔地上去了,遇哥才又扶了下她肩膀】
【齐博扬:那姑娘手腕都被拽红了,指不定还宁愿被篮球砸一下,可能还没这么疼呢】
【齐博扬:你就接下他电话吧】
【齐博扬:晚姐你还不回来吗qaq】
【齐博扬:要气气我吧,都是我的错】
——最后两条是才发过来的。
姜晚看着又是一愣。
她什么时候跟陈遇生气了?她又什么时候不接陈遇电话了?
进会场前,她就记得翟少宁给她打过两通电话,但当时她在听江悦讲参会嘉宾的情况。
翟少宁和江悦完全不同,江悦打电话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有事,翟少宁打电话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闲得没事。
所以她当时也没顾得上接,打算等有空再回他。
姜晚一头雾水地退回主页面,又随手点开了史凯几人的消息,内容都大同小异,她就也没再看其他人的,直接点开了翟少宁的消息框。
翟少宁给她发了几十条消息。
方才乍一开机的时候,姜晚看到他发了这么条消息,她还没想太多——实在是翟少宁平时废话太多了,一件事他能拆开七八条讲,经常还能再多加几条纯感叹号或问号。
可姜晚此刻一打开,就看到他几乎有一半的消息都是大段大段的内容。
姜晚还只是粗粗扫了眼,握着手机的指尖就猛地收紧,顿了几秒,才把消息框往上划了划,从头看起。
【翟少宁:刚刚的事是阿遇不对,我已经帮你骂过他了,晚姐你就别生气了行吗】
【翟少宁:你别连我的电话也不接啊】
【翟少宁:你勉强理他一下吧】
【翟少宁:可怜巴巴jpg】
【翟少宁:啊啊啊啊啊晚姐你怎么还关机了啊】
【翟少宁:真这么生气吗】
【翟少宁:比赛开始了】
【翟少宁:哎阿遇第一节状态好差】
【翟少宁:我看他打球以来还没见他状态这么差过】
【翟少宁:你忍心看他们输球吗】
【翟少宁:第二节阿遇可算是恢复状态了】
【翟少宁:就是恢复得有点太过了】
【翟少宁:打得太凶了】
【翟少宁:对面几个球员都快被他打哭了】
……
【翟少宁:啊啊啊啊啊啊晚姐你怎么还没开机啊】
【翟少宁:你不会有什么事吧】
【翟少宁:大家都很担心你】
【翟少宁:阿遇这几个小时就只说了三四句话】
【翟少宁:害怕jpg】
【翟少宁:算了】
【翟少宁:我也不知道阿遇有没有跟你讲过】
【翟少宁:就阿遇有个亲大伯,当年阿遇爸妈出事的时候,他大伯刚好因为跟人做生意,被人骗着借了几千万的高利贷,陈叔叔和汐姨出事,唯一高兴的就只他大伯,因为他觉得陈叔叔的遗产会包括一半的夫妻共同财产,然后阿遇爷爷是陈叔叔第一顺序的继承人,也能分到陈叔遗产的一半,那样他就有钱还债了】
【翟少宁:但他不知道陈叔叔当年主动和汐姨签过一个婚前协议,阿遇爷爷只分到了陈叔叔个人财产的一半,陈叔叔一个大学老师,个人财产虽然也不算少,但远不够他还钱的,他希望突然落空,就丧心病狂伙同别人一起,用阿遇爷爷当借口,把阿遇骗出来,绑架了阿遇】
【翟少宁:因为是亲人嘛,陆家这边根本没防备过他们,阿遇身上有哪些定位设备他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翟少宁:但我之前不是讲过我有次走丢了吗,那之后我哥就送了我个带定位功能的手表,陈叔叔和汐姨出事后,我看阿遇太伤心,就把表送给他了,我当时年纪小审美很幼稚,就喜欢路边摊那种花花绿绿的卡通手表,我哥是照着那个样式定做的,也没个牌子,所以他们当时清理阿遇身上的定位设备和贵重物品的时候,就落下了那只表】
【翟少宁:陈叔叔和汐姨出事的时候是暑假,阿遇爷爷暑假一般就在南城住着,当时陆家以为是他爷爷把他接去玩了,几小时后接到勒索电话,才知道阿遇被绑架了】
【翟少宁:因为有我那个表在,报警后没到一个小时,警方就把阿遇救回来了,除了被他们弄晕了过去,阿遇当时倒也没受什么别的伤】
【翟少宁:可就是因为当时救太快了,给了他们辩解的空间,阿遇大伯一直说就是开个玩笑,并不是真的绑架】
【翟少宁:这都还不算什么,阿遇跟他这个大伯感情也算不上多好】
【翟少宁:真让他伤心的是他爷爷】
【翟少宁:他爷爷后来拿着陈叔叔那一半的遗产,给阿遇大伯请了南城当时最有名的律师】
【翟少宁:不知道是律师的意见,还是他爷爷自己的想法,反正律师当时是直接给阿遇大伯做的无罪辩护】
【翟少宁:阿遇爷爷当时是辩解说觉得阿遇没受什么伤害,也不想再失去仅剩的这一个儿子了】
【翟少宁:但阿遇当时才八岁】
【翟少宁:才刚失去两个最亲的亲人没多久】
【翟少宁:而且在这之前,阿遇跟他爷爷一直挺亲的】
【翟少宁:好在当时的公诉人是周衍表叔,比那什么破律师厉害多了,阿遇大伯也蠢得很,反正最后没让他们得逞】
【翟少宁:公安机关还顺藤摸瓜查出阿遇大伯之前还跟人一起犯过诈骗罪,陆家觉得他们家的人欺人太甚,也没少帮忙找证据,最后数罪并罚判得不轻,现在阿遇大伯现在还在监狱里待着】
【翟少宁:当时从报案到解救的过程都很快,因为阿遇是未成年人,后续的审理过程也都是不公开的,陆家又有意压消息,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很少】
【翟少宁:但打那之后,陆家这边就再没让他爷爷见过阿遇,阿遇也没再来过k市,直到这次比赛】
【翟少宁:本来你陪着过来,阿遇心情看着也还挺好,但今天下午我们刚一下车,陈迪就找了过来】
【翟少宁:陈迪是阿遇大伯的儿子,阿遇大堂哥,好像就是k大毕业的】
【翟少宁:我反正是不知道他怎么还有脸来找阿遇的,但他过来就跟阿遇说他爷爷被医院下病危通知书了,让阿遇放下以前的恩怨,去医院见他爷爷最后一面】
【翟少宁:见了陈迪后,阿遇心情就变得很差很差,所以我才想让你过来球馆】
【翟少宁:阿遇当时真不是故意跟你那样说话的】
【翟少宁:晚姐你就别跟他生气了吧】
【翟少宁:就算生气,好歹开个机,别让他担心】
……
会场离酒店很近,出租车靠在路边停下,姜晚都没发现。
司机等了片刻,见她一直不下车,不由回头提醒道:“美女,你是不是要到这里啊,怎么还不下——哎,姑娘你这是怎么啦?没事哭什么啊?”
姜晚回过神,才发现鼻子酸得不行。
“没事,不好意思。”她从包里翻出纸巾擦了擦眼泪,然后扫码付款下车。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
姜晚站在酒店门口,长长舒出口郁气,才拨了陈遇的电话。
几乎是“嘟”声刚一响起,电话就被接通了。
“姐姐。”
姜晚一开口才发现喉咙也有些发涩:“你在哪?”
“我在你房间门口。”
“我现在上去。”
几十层的楼梯好像花了半辈子那么久。
姜晚还没走到房间门口,就看见男生只穿着单薄的训练服,垂着脑袋靠在门边。
他平时偶尔姿态懒散,可始终不缺乏运动员身上那股惯有的精气神,此刻却罕见地带着几分明显地没精打彩,高高大大一只倚在门口,无端看着有点可怜巴巴的。
大约是听见动静,陈遇抬眸望过来。
姜晚走到门口,心里千头万绪,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她拿出房卡。
陈遇往旁边让了让。
“怎么又只穿这么点,先进来吧。”姜晚打开门。
进门后,姜晚刚想先把包放下,男生就直接把她拉进了怀里,语气听着难得有几分孩子气:“我不分手。”
包被他压着半硌在腰间,姜晚也没在意,也没想他怎么会说这么句话,只点点头:“好,不分手,只要你不想分,就永远不分。”
陈遇悬了一下午的心这才重重落回了原位。
姜晚抬手回抱住他,隔了片刻才闷声道:“少宁跟我说了你家里的事。”
陈遇一怔。
“还有你堂哥下午过来找你的事。”姜晚鼻子又开始发酸,“对不起,我不知道……”
这两天他看着心情还不错,上次被人泼了奶茶时,他也问过她类似的问题,所以她下午也没多想,只当他只是像以前一样跟她闹下小别扭,所以她才会招呼也没直接跟他打一声,就径直去了会场。
来k市前他情绪那么反常。
她明明应该想到的。
去年五月份那个电话……她也设想过好多中可能,可没想到真相会比她设想的任何一中情况都还要伤人。
陈遇听到“堂哥”两个字才反应过来她所说的“家里的事”指的是哪件事,可她话才说到一半就忽然停住,随后他就感觉胸前像是被什么湿热的东西洇湿了一小块。
陈遇愣了下,松开手。
稍稍一退开,就看她垂着头,哭得无声无息的。
这么久以来,不算某些特殊情况的话,陈遇这还是第一次真正见她哭,他手忙脚乱地抬手给她擦了擦眼泪。
“你别哭啊,都多久前的事了。”
姜晚握住他的手,闭了闭眼,慢慢把那股酸涩压下去。
她还有点疑惑没解开,也有好多话想跟他说。
“去那边坐着吧。”姜晚把他的手拉下来,牵住,“我有话跟你说。”
陈遇随她走到沙发边坐下,又给她扯了张纸巾。
姜晚接过纸巾:“你们怎么都觉得我生气了,我不是让郑余给你带话了吗?”
“他带——”陈遇顿了顿,眼睛轻轻一眯,“你让他跟我说什么?”
姜晚:“我让他跟你说,我没有不吃醋,但是有着急的工作需要处理一下,晚上回来再跟你解释。”
陈遇神色微冷:“他跟我说你有急事先走了,让我别找你。”
姜晚一愣。
这意思可差太多了。
再加上她电话先是不接,再接着又关机,难怪整个球队的人都觉得她生气了。
“可能是记错了?”姜晚实在想不出郑余有什么撒谎的必要,“先不管他,我还有别的事和你说。”
陈遇点头:“好,你说。”
“我下午突然离开,是因为我以前的一个同事在开会前突然失踪,我师姐叫我过去帮忙救个场,开完会我回来前才知道她失踪的原因。”姜晚想起在会场外看见的吴嘉佳,卷翘湿润的睫毛垂下来。
“她下个月也要结婚了,然后今天在开会前突然得知了他男朋友出轨,出轨对象还是她最好的朋友,那两个人都跟她是十几年的感情,她一时想不开,走楼梯上了顶楼,好在天台的门被锁上了,她在门口坐了几个小时,自己又慢慢想通了。”
陈遇握着她手,低着声道:“下午真的是意外,我就是扶了她一下。”
“我知道,他们都告诉我了。”姜晚又重新抬起眼,勉强朝他笑了下,“我跟说这些是因为别的原因。”
陈遇:“什么原因?”
姜晚却没直接回答他的话:“我跟你说说我家里的事吧。”
“好。”陈遇道。
“其实我爸妈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是太清楚,我外婆和爷爷都不怎么跟我讲他们的事,我只知道我妈是蒋宏——”姜晚顿了下,“噢,蒋宏是我爸的名字,她是蒋宏的初恋,分手好像是因为蒋宏劈腿,我不知道我妈当时为什么会选择把我生下来,反正她自己好像也挺后悔的,给我取这个名字,好像就是‘迟到’的意思。”
陈遇握在她腕上的手指瞬间一紧。
姜晚安抚地冲他笑了笑。
“可能是觉得这孩子来得太晚了,要是在她还和蒋宏浓情蜜意的时候怀上,说不定他们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姜晚顿了顿,“反正从我有印象开始,她不是整晚不回家,就是半夜喝得醉醺醺回家,有一次甚至还带了个陌生男人回来,最后被我外婆拿着扫帚赶了出去。”
“第二天她就跟我外婆大吵了一架,名字的事,就是这次我偷听她们吵架知道的,我外婆一开始也不知道她取名是这么个意思。没多过久,她就找了个比她大一轮的中年男人,嫁去了外地,每年只定时转点钱回来。”
“我外公去世得早,我外婆一个人把她养大,身体本来就不算好,那几年又要挣钱,又要养我,又要担心她,没两年就病重了,那会儿我才八岁,外婆病重后,我妈才终于从外地回来。”
“外婆去世后,她操办完丧礼,把我丢到了蒋家门口就走了,蒋宏当时不太想养我,是我爷爷坚持把我留下的。”
“在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我妈,这些年她唯一一次联系我,应该是在前年暑假吧,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说要找我借钱,我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得知的我号码,当时你姐跟我在一起,她直接把电话抢了过去,大骂了我妈一通,回去后还没解气,又给我打了个电话,把我妈和蒋宏又骂了一遍。”
“我妈把我丢在蒋家那年,蒋宏早已经结婚了,她当时的妻子就是我妹妹的亲生母亲,姓徐,徐阿姨和他是联姻,对他毫无感情,生完我妹妹就随他在外面乱来,对他唯一要求就是不能再有别的孩子来影响我妹妹的继承权,可这唯一的要求他也没办到,前年年底徐阿姨发现他在外面已经跟别人有了个三岁大的儿子,徐阿姨把我妹妹送出了国,然后果断迅速地跟他离了婚,我爷爷当时气得大病了一场。”
“我当时手上工作很多,和上次情况一样,有点空的接手不了,能接手的全都没空,最后还是孟师兄帮我接手了大部分工作,为此他熬了好几个通宵,因为有些工作上的细节要和我讨论,他去医院找了我好几次,也见了我爷爷。”
“我早前和我爷爷商量过,说我以后想一个人过,我爷爷当时也没反对,只说让我随缘,可大病过后,他情绪难免消极,觉得我爸妈靠不住,靠得住的徐阿姨也已经和蒋家再无关系,怕我以后一个人无依无靠,见了孟师兄后就几次三番明里暗里表示希望我找个男朋友。”
“陈遇。”姜晚忽然叫了他一声。
陈遇之前一直静静听着,到此才隐约有点明白她说这一大番话的意义,他轻轻“嗯”了声。
姜晚习惯了把想法都藏在心里,实在不喜欢对着别人这样剖白自己,可有些话总要对他说清楚的。
“我在这世上没几个亲人了,我当时,一半是出于感动,一半是为了让我爷爷能放心,主动问了孟师兄还想不想和我在一起。”姜晚顿了顿,眼睛又垂下来,“其实还有一小部分原因,是我自己都不想承认的,我会决定和他在一起,还因为他足够喜欢我,会对我好,但我对他只有欣赏——”
陈遇倏地一愣,反应过来后,眼睛骤然亮起来:“你没喜欢过他?”
“你别打断我。”姜晚还是垂着视线,“让我先把话说完。”
不然下次再有勇气跟他开口,就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
陈遇:“……好。”
“我也会试着对他一样好,但假如哪天他要是做了什么违背我原则的事情,我就可以像徐阿姨那样干净利落地抽身,而不会像我妈那样,让感情左右了理智。”姜晚眨了眨眼,鼻子不知怎么又开始酸起来,“所以陈遇你看,我根本没你想的那样好。”
“我之前只规划过两种人生,要么自己一个人过,要么顺着爷爷的意思,找个喜欢我但我不喜欢的人平平淡淡过一生,我没想过会遇见你。”
“我也没有不吃醋,我就是……”姜晚眨了眨眼,眼泪又莫名其妙掉下来,“怕你只喜欢那个温柔体贴不会犯错的大姐姐,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其实也有这样自私妒忌的一面。”
“不是的。”陈遇抬手轻轻蹭了蹭她眼角的泪,轻着声音,“我姐骂你爸妈的那个电话,我其实不小心听到了。”
姜晚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陈遇回想了下:“那天我姐也回了外婆家,傍晚下了场大雨,晚上特别凉快,她是在她房间阳台打的电话,我房间就在她隔壁。”
他当时刚高三毕业,难得有几天不用训练,也不用学习的真正假期,乐遥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坐在阳台上玩手机。
因为生气,乐遥声音比平时高了好几个度,内容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其实很早就知道乐遥在大学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名字里有个第三声的“wan”字,但也仅止于此,他当时对绝大部分事情都漠不关心,连具体是哪个字都不清楚。
但那天晚上,可能是得知了对方也有过被至亲之人抛弃的经历,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起了短暂又一闪而逝的兴趣。
“我当时有设想过你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会像他一样万事不上心,还是心里总难免会存着几分偏激……
他当时以己度人地揣摩了片刻,就再没放在心上。
直到那个冬日雨夜,在天越再遇上她,电话那头的女生才终于有了具体的模样。
他没想到,在经历了至亲的抛弃与伤害之后,对方居然还会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第一次见面就记得给他们备姜汤。
明明不算熟,明明自己更害怕,遇到危险还会第一时间挡在他前面。
就连当时还是陌生人的裴临嘉,她都会轻声细语地照顾着对方的情绪……
要是没听见那通电话,他那晚其实未必会留宿天越。
之后也未必会忍不住多关注她。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连翟少宁急性肠胃炎导致他们晚遇见两年,都像是命中注定一样。
“姐姐。”陈遇叫她。
姜晚视线有点模糊,连他的模样都看不清,只能听见男生声音认真又郑重。
“你远比我想的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