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愣愣的望着柳明志站在点将台前,虽然不算高大,却犹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一样的背影。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过来,自己从始至终都小瞧了姑父的力量了。
在朝堂之上的威慑百官力量不过是姑父威慑力的冰山一角而已。
姑父真正的威慑在北疆二十七府,就在自己目前所站立的这片土地上,在这里,姑父的势力才算展露的一览无余。
让人不由自主得心惊胆战,令人情不自禁的望而生畏。
李晔更加明白了一个自己不想承认的事实。
自己一直以为姑父的势力来自于军中,他毫不犹豫的交上了虎符,自己本以为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
可是今天李晔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错的离谱。
姑父如今在大龙真正的势力绝对不是取决于那一块小小的虎符而已。
他的势力来源于他在北疆,朝堂,军中的威望。
来源于他总揽北疆二十七府,一百五十二州一切军政要务的权利。
来源于姑父手中那块父皇亲自下旨让数百能工巧匠雕琢出来的六蛟王印。
可笑的是自己以为收了姑父手里的虎符就可以不再畏惧姑父的势力了。
更可笑的是姑父如今的权利竟然是自己大行的父皇亲自赐予的。
一言出,百万大军缄口不言,令行禁止,莫敢不从。
放眼大龙........不.....放眼天下有谁能与之争锋。
姑父今日若是造反,怕是有一半的兵马会听命与他,另一半兵马听命与各卫大将军的号令。
如此一来,大龙所有的军事力量就在今日就会在内斗之中两败俱伤。
无论姑父是胜是负,对于大龙来说都将是一场无法言说,不可想象的灾难。
自己跟姑父谁胜谁负,对于虎视眈眈的两国来说都是一个抱着金砖全毫无反抗之利的孩童,任由两国铁骑在大龙的腹地自由践踏,畅通无阻。
二皇帝?
姑父哪里是二皇帝啊。
在北疆二十七府,他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皇帝啊。
父皇啊父皇,你只算到了姑父可以帮助孩儿抵御两国南下的兵锋,让孩儿慢慢成长总揽朝政,却低估了姑父的实力,没有算到他不但抵抗住了两国的兵锋,反而有能力反攻两国。
事到如今,你让孩儿该何去何从啊。
“陛下!”
“陛下?”
“啊?姑父你说?”
李晔愣愣的望着柳明志,不知道他方才说了什么。
“陛下,参观检阅老臣已经来了,老臣想老臣实在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了,正好这几日老臣还得下去各个州府查验春耕苗种的情况,恕老臣不能继续陪你检阅三军了。
陛下突然驾到颍州,定然无下榻之处,陛下若是放心,老臣回去之后马上让人安排一处行辕让陛下安歇。
只是不知老臣府上陛下愿去否?”
李晔望着柳明志诚恳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台下的百万大军:“当然愿去,如果姑父不嫌朕会叨扰的话,朕就在你府上下榻了。”
柳明志有些低沉的脸色挂上了淡淡的笑意,抬手解下自己背后的披风,缓缓地走到李晔面前,将披风系在了李晔的身上。
“陛下,天气多变,注意龙体。
这天下,父皇,先帝,老臣已经为你走了九十九步,剩下的一步唯有陛下自己来走了。”
柳明志站在李晔身边,抬手指着下面士气昂扬的百万雄师:“陛下,这百万雄师不但是你一统天下的力量,更是你开疆扩土的根基。
老臣的父皇,跟你的父皇两代先帝在世的时候,不止一次言说,君臣猜疑,乃是大忌也。
老臣对陛下.........
唉........
罗里吧嗦的话老臣就不废话了。
老臣在府邸扫榻以待,恭迎陛下大驾光临。
老臣告退,万岁,万万岁。”
“免......免礼..........”
“谢陛下,臣退了。”
李晔低头望了望身上的披风,目光怅然,抬头望着柳明志朝着五百亲兵走去萧瑟孤独的背影,嘴唇嚅喏了两下。
想说什么,最终又咽了下去。
“老臣等惊扰了陛下,请陛下治罪。”
柳明志走后,云阳等上百将领神色沉痛的跪俯在了李晔面前。
李晔望着台下的上百将领,蹒跚的走到云阳面前蹲了下来:“老.........老爱卿,姑父若是今日生有不臣之心,结局将会如何?”
云阳一愣,沉吟了片刻:“老臣与北越王等人可以调动北疆六四十万兵马,西域都护府十五万兵马为陛下肝脑涂地,舍身报国。”
“剩下的四十五万兵马呢?”
“手握虎符,老臣或许可以调动。”
或许一词令李晔不由得一颤。
“如果调动不了呢?”
“伏尸百万,血流成河,两败俱伤。”
“可是近乎七十万大军都对姑父心悦诚服啊!”
“陛下,威望只是威望,北疆六卫自太祖高皇帝建国以来代代相传,始终不会忘记身上背负的责任。
吾等可毫无怨言护国而死!”
“陛下无须担忧,好在王爷他对陛下,对朝堂一如往昔忠心不二,有此忠义之臣,天下无忧也。”
李晔目光茫然的环视着台下的百万兵马,嗤笑着点点头。
“是啊,姑父若非忠心,今日虽不能改朝换代,可是天下也将易主了。
传令三军将士散去吧。”
“老臣遵旨!”
颍州城并肩王府,五百铁骑护着柳明志停在了王府门前。
身为大管家的柳松听到动静急忙带着一群人跑了出来。
“小的恭迎少爷回府!”
“奴婢恭迎王爷回府!”
柳明志翻身下马,将马缰递给了柳松,面色阴沉的朝着府中走去。
迎接的众人见状,各个噤若寒蝉的守在一旁不敢有所动静,就连柳松这位贴身的大总管也是吞咽了一下口水,将马缰递给了别人,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侍奉着。
“小松!”
“小的在!”
“韵儿呢?”
“回少爷,少夫人在内院教导承志少爷写字呢!”
“嗯,你带人把少爷我的主卧收拾出来,一切被褥用度全部换上新的,可能会有贵客下榻府中。”
“是,小的明白了。”
“去忙吧,少爷去韵儿那里一趟。”
“恭送少爷!”
柳明志将马鞭丢给了柳松,龙行虎步的朝着齐韵的庭院赶去。
“昨天刚教你的,今天又写错了,你说你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什么?”
柳明志刚刚迈进房门,就听到齐韵娇斥的声音,转头望去,只见齐韵纤纤玉指正在柳承志的脑门上不停的点动着。
“韵儿!”
“夫君,你回来!”
“爹!”
“哎,臭小子,去玩吧,爹找你娘亲有些事情要说。”
“谢谢爹!”
柳承志得到老爹的话,急忙丢下手里的书卷朝着门外跑去,留下一脸无奈娇嗔的齐韵。
“夫君,妾身刚让孩子把性子收下来,你又让他野下来了。”
柳明志下意识的去解披风,这才反应过来披风已经系到了李晔的身上。
有些落寞的坐到了椅子上,柳明志端起茶水大喝了起来,上好的茶水此刻也是那般的索然无味。
齐韵一下子便看出了夫君魂不附体的模样,抬手放在柳明志的额头上轻轻的揉捏了起来。
“夫君,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心不在焉六神无主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柳明志端着茶杯揉捏了起来,凝望着门外的风景怔怔发呆。
“陛下......
怕是对为夫动了杀心了!”
齐韵猛然一颤,美眸中露出惊慌之色,低头看了一眼夫君低沉的神色,疾步朝着房门走去。
门窗全部封闭之后,齐韵蹲在柳明志面前,仰视着柳明志:“夫君吗,你可别吓妾身,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
柳明志目光复杂的低头望着齐韵:“今日我正与大哥在书房.........”
齐韵听柳大少讲完今日发生的事情,美眸之中充斥着挣扎之意,双手无措的缠绕在一起。
良久之后,齐韵贝齿紧紧地咬着薄唇,双膝跪在了柳明志的面前,双眸紧紧地盯着柳明志,脑海里浮现出昔日无意中听到的夫君脚踏七星的秘密。
“韵儿,快起来,你这是干......”
“夫君,妾身斗胆一言,你......可曾想过造.....造反......”
柳明志跌坐在椅子上,眉宇间频频舞动,不知过了多久,柳明志弯腰搀扶起了齐韵,背手眺望外面,仿佛能隔着门窗看透外面的一切一样。
“造反?拿什么造反?
你知道忠武王,北越王意味着什么吗?你以为陛下无端就封赏了两个异姓郡王?”
“妾...妾身糊涂。”
“意味着北疆六卫四十万兵马,云老帅,万明亮大将军各执掌二十万北疆精锐。
张默表兄十五万安西都护府铁骑在侧,定然会以舅舅张狂马首是瞻。
他会帮谁还在五五之数,想开是朝廷的可能更大一些。
纵然舅舅念及旧情,置身事外。
为夫麾下三十万铁骑跟蓉蓉为首的西域援兵共计四十五万。
一旦造反,定然会与北疆六卫两败俱伤。
到时候纵然为夫惨胜,可是相比民心所向的朝廷,为夫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贼。”
“后院……那些火炮?”
“唉,你觉得为夫有机会动用吗?大战之后,你觉得为夫还有多少兵力能抵抗那些打着正义大旗的伐贼王师?
最后不过是他们封侯拜相的垫脚石而已。
李柏鸿,李擎……等诸多与为夫有仇的人,绝对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朝廷没了陛下可以有瞬间拥鸡出很多大龙皇帝,北疆没了为夫就是待宰的羔羊啊。
反?
你也得看天下大势啊。”
齐韵失魂落魄的一会,美眸忽然希冀的看着柳明志。
“夫君,婉言妹妹她可以帮你啊。”
“呵呵..........傻娘子,怎么到这个时候你也糊涂了。
你觉得双方精锐交手之后,为夫残余的兵力还有资格跟婉言和师弟讲道理吗?”
“不说他们,为夫今日一反,不说婉言跟师弟,仅仅西域那边得到消息的西域诸国,就会马不停蹄的杀来大龙,将为夫挫骨扬灰。
到时候,仅仅凭借蓉蓉一人之力,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惧怕蓉蓉,不是因为畏惧姑墨国的力量,而是因为蓉蓉有为夫这座手握重兵的靠山。
婉言跟师弟那边更是两说,你跟皇帝讲情义,你觉得有道理可讲吗?
婉言可以不杀我,金国,突厥,西域诸国想让将为夫死无全尸的人比比皆是。
为夫没有兵力威慑,靠什么跟他们讲道理?
说句大不敬得话,我今天可以诛杀陛下李晔。
为夫能诛杀得了所有的李氏宗亲吗?
能诛杀得了天下百姓的悠悠众口吗?
为夫在大龙虽然一手遮天,可是在天下更是举目皆敌。
想我死的人太多了,想踩着我上位的人也太多了。
你信不信,今天为夫造反了,不久之后金突两国铁骑南下,大龙就会血流成河,流民失所,生灵涂炭?
你不了解婉言,为夫了解,你不了解师弟,为夫还是了解。”
齐韵看着柳明志有些癫狂的模样,急忙将夫君抱在了怀里。
“夫君,妾身错了,妾身错了,你别生气,你别生气好不好。”
“为夫没有生气,为夫只是心烦意乱,看来下半局棋不得不开场了。
你去告诉柳松,让他传程凯,周宝玉,叶宝通..........三十人回营地之后速度来府中见我。”
“好好好,妾身马上去,你消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