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窘迫的开口道:“别嫌弃。”
顾泯笑道:“再好的茶都喝过,不过喝茶不在于茶得好坏,只在于和谁喝。”
男人笑了笑,放开了些。
喝过茶之后,男人问道:“老爷子如今身子骨还算不错?”
顾泯自然知道这是问的那位书铺子的老摊主,点头道:“整天看书,倒也没别的。”
男人点头道:“老爷子的习惯没改,挺好的。”
顾泯听出来了,这男人估摸着和那老摊主就是一对父子,只是不知道什么缘由,才导致这两人好像有了些隔阂,只是即便如此,两人就算是不见面,也算是在互相关心对方。
之后那男人问了好些老摊主的事情,顾泯其实有好些都不知道,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快的神情。
当知晓顾泯是前来崖城备战,如今在老摊主那书铺子里看书,中年男人才有些意外的看了顾泯一眼,缓缓说道:“老爷子书铺子里的书,第一遍要看快,第二遍要慢,第三遍要不看。”
这是过来人的感悟了。
顾泯挑眉,忍住没去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问了也不会有答案,因为那本来就是看自己悟性的。
要是能问出来,答案也没有意义了。
两人一直谈到夜幕降临,顾泯这才起身。
男人提着灯笼送到门口,欲言又止。
顾泯笑道:“有什么话是两父子不能说的?”
男人点头,“倒也是,如此便请道友转告老爷子一句话,就说我和我已经讲和了,希望老爷子也早日和自己讲和。”
说完这句话,他把手中的灯笼递给顾泯,笑着告别道:“天黑,道友拿着吧。”
顾泯接过灯笼,笑着离开。
本来只有几条街的距离,走也走不了多久,可一路走,顾泯一路在琢磨之前和那男人的对话,一遍遍琢磨,最后还真是琢磨出了东西来。
那个男人学问深,估摸着不管放在什么地方,也得是个很了不起的读书人,如果在大楚,顾泯说不定会直接让他做太傅。
他的言谈之中,有许多蕴含着修行的天地之理,其实再这么看来,那就说明这个男人的修行境界也不低了。
只是顾泯自己境界不够,有些东西,总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哎。”
叹了口气,顾泯也有些无奈。
这些日子,他就像是个骤然富贵的乞丐,得了不少好东西,可那些好东西都是那些人硬生生要塞给他的,他虽然收了,可也有很多东西没能吃透。
这些玩意儿这会儿来看,就是负担。
……
……
回到小巷的时候,老摊主正等着顾泯。
等到顾泯走进书铺子,看着他手里的灯笼,老摊主当即便板着脸说道:“你把我卖了?”
顾泯无辜道:“谁叫您儿子那么聪明,我能骗得过他?”
本来就是有些捧的话语,但世上的父亲,哪个不愿意听这样的话,老摊主冷哼一声,算是揭过这一茬。
顾泯之前没敢在那边去问两人为什么不见面,可这会儿见了老摊主,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就开口问道:“老先生怎么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老摊主冷哼一声,不愿意说。
顾泯也就作罢。
片刻之后,老摊主喝了一口酒,不屑道:“你肯定觉得这小子学问了不得,但你不也看到了,他都穷成那个鬼样子了,饭都差点吃不起,隔三差五还要老夫悄悄救济。”
顾泯笑道:“本来老先生给钱,那位先生接钱,都是知晓的,怎么说是悄悄救济?”
老摊主不说话,只是喝酒。
倒是顾泯很快就笑着给老摊主讲起了自己之前看到的东西,今日的事情,反正老摊主也不知道,听到那小子带着小闺女出门逛街,看见路边卖糖葫芦的,小闺女就开口说想要一串,那家伙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
老摊主冷笑道:“他的身上就真的只有两袖清风嘛。”
顾泯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到因为没钱买糖葫芦,那位可是眼泪都流出来了,可要他对自家闺女说出没钱两个字,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老摊主黑着脸说道:“这他娘做的什么爹?”
他咬牙切齿的问道:“后来呢?”
“后来呀,那小闺女很懂事的就说不要了,说糖葫芦酸。”
老摊主这才感慨道:“多好的小闺女啊,也就那混小子走了狗屎运才有这么个好闺女,老夫怎么就没这么个闺女呢?”
顾泯说道:“那是老先生的孙女,也差不多的。”
顾泯觉得故事到这里就没了,可老人停顿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本来觉得那小子没什么出息了,可能哭一哭,也还算个男人。”
仿佛老摊主的想法,和常人不同。
顾泯觉得说到这里,真的差不多了。
老摊主却冷笑着开口,“就没什么话是要带给我的?”
顾泯竖起大拇指,“真不愧是您!”
最后,顾泯便把那句话,老老实实的重复了一遍。
老摊主面无表情的冷笑道:“讲和,他倒是和自己能讲和,我即便想讲和,又能和谁讲?”
第639章 鬼婴
顾泯离开书铺子的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老摊主没有送行,其余人也只是挥手,并未将他送出巷子的打算。
胭脂铺妇人在远处喊道:“小子,要是看完了那些东西,还有时间,千万记得回来,姐姐再送一两件东西都行!”
顾泯笑着答应,“一定!”
而后他转身离去,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那边古董铺子的谢宝山才站起身来,提着一把竹椅来到巷子里,另外几人,也是如此。
一下子,一条巷子里,七八道身影。
谢宝山一挥手,一道涟漪出现在巷口,隔绝外界。
“那杀胚之前为什么在巷口驻足?”
胭脂铺妇人第一个开口,声音有些高。
之前晚云真人在小巷外停留,他们都知道,而且他们都做好了这个杀胚杀进来的准备,可是谁都没想到,他只是略微驻足,便转身离去。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应该在那个杀胚身上出现。
那个杀胚的凶名,在世上谁不知晓?
别说是在这座城里,即便是在那云端,看见那几个至强者,说不定他要出剑,就肯定是要出剑,谁都拦不住。
他从来如此,哪里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总归是讲点道理的,咱们都被逼到这个地方来了,又没有离开过,他即便要动手,只怕是也没理由。”
有个汉子开口,他是小巷里面那家肉铺子的屠夫。
“他要是想杀人,肯定就出剑了,他要是不在意,不想杀人,他来都不会来这边,来了又走,才最是奇怪。”
酒铺子的女子说道:“兴许只是路过。”
对于这句话,众人选择性的略过,就当是没有听到。
谢宝山说道:“说不定刚才走的小子,和他到底还是有些关系,能不能是他才收的弟子?”
“他收的弟子,送到这里来送死?谢宝山,你当他脑子里真只有杀人两个字了?”
胭脂铺妇人毫不犹豫的打击道:“他要是收个弟子,说不定早就送到某座仙山去了,逼人家发下血誓,至少护他五十年太平。”
谢宝山皱了皱眉头,不搭话。
他觉得胭脂铺妇人说得有道理。
一直不说话的老摊主终于开口,“其实说来说去,不就是个猜吗?没啥意思,大家该干啥干啥,有事情躲不过,没事情最好。”
这句话看着是句废话,但又何尝不是对如今这个局势的最好解释?
那个杀胚要出剑,谁都按不住,反正他打定的事情,就要做,有人不让他做,那就杀了那人,杀不了那人,那就让人杀了他。
反正就是这么简单。
谈了些废话,也没谈得出来什么东西,众人散去,没了顾泯,小巷里又复归了平静,一如当年,安静异常。
仿佛之前顾泯在的日子,只是一场梦,而如今,梦已经醒了。
……
……
顾泯走得远了,才发现一个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起的事情,他原本以为这座城里即便再大,也都会是一座城池的布局,谁曾想到,这走了小半日之后,竟然在远处看到一片连绵山脉,原来这所谓的半座道州,是真的半座道州,不是局限于一座城。
眼瞅着天要黑了,顾泯转入一片竹林,在一条小道里缓行。
只是走了几步,原本就暗沉沉的天空,如今是彻底黑了下来,一大片黑云聚集,不等顾泯多想,一场大雨便突兀而来。
黄豆般大小的雨珠落到脑袋上,砸的人生疼。
顾泯赶紧拿出一把油纸伞,是之前离开的时候,酒铺女子送出来的。
倒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法器,遮风挡雨是没什么问题。
撑伞继续前行,面前的路就难走了,泥泞不堪,一脚下去,满是泥浆。
顾泯一深一浅的朝着前面走去。
很快便听着好像竹林里有些什么声音,但把剑识散出去之后,却又什么都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