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

说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心道:啊!不如国木田君帮我完成任务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迎面飞来一个枕头,在他反应不及的时刻直接将他击倒!

那要你这个混蛋有什么用!国木田独步额角青筋凸显,整个人几乎成了一个巨型喷火装置,还有!再说一次!这不是手账,这是我的理想!

什么都好!太宰治从枕头下逃生,扑到了对方的腿上,成了一个腿部挂件,他抬头时眉间紧蹙,鸢色的眼瞳中隐约含了层水光,看起来分外可怜,这次真的需要国木田君的帮助!

国木田独步忍着气:就一件。

太宰治神色痛苦,看起来这个选择做得分外艰难,半晌才终于不情不愿地道:那你帮我还了欠老板娘的钱。

国木田独步:多少?

太宰治:一百円。

国木田独步:你去死吧!!!

大正时期的一块钱多值钱,一百円几乎要人命了好吗?!

国木田独步,男,二十二岁,武装侦探社社员,师从社长福泽谕吉,体术高超。

以上,都没有什么用。

因为他感觉自己今天就要被气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了,然后自己的二十二岁之前,就会被加上一个大写的享年。

不过或许是与这位搭档合作得时间太长了,他的耐久也有一定程度的提升,在暴揍对方一顿以后,国木田独步惊讶地发现自己还好好地活在世上。

一百是不可能的。

稍稍冷静下来后,两人坐下来,认真地探讨这件事,国木田独步拿出封面写着理想的手帐本,摊开,我只会为你浪费一页纸。

浪费这个词也太过分了。太宰治颇有些受伤地道。

努力无视对方的话,国木田独步继续道,我不知道日轮刀是什么样子,而且听起来,这是和衣服一样很大的东西,我弄不出来,不过钱嘛

他想了想,我好像见过这个年代的钱。

诶?!太宰治惊喜地等待着对方为他还清欠款的那一刻,结果等了半天,失望地接住了对方递过来的几枚金币。

太宰治:就这?就这?

有这个就不错了!国木田独步反驳,说了一百是不可能的,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其他的你倒是自己努努力啊!

太宰治捡过自己的白色手帐本,努力回想还有哪个小伙伴有造物的能力。

国木田独步:没让你往这个方向努力!

虽说搭档最后也只给了不到约定钱数十分之一的金币,但翌日天亮的时候,太宰治仍是拿着这些钱去找了这座京极屋的老板娘。

廊内的遣手①已经开始去各个房间内唤醒熟睡的游女,他步履从容地从廊下穿过,倒是引来不少好奇或是爱慕的目光。

深蓝和服的男人身材修长,容貌清隽,黑发虽然乱糟糟的,却并不难看,反而更显得他整个人潇洒倜傥。

不过令那些游女们觉得可惜的是,他这一路上都未曾向她们所在投射过一眼,似是毫无吸引力,难免让人挫败。

太宰治是不太清楚那些人在想些什么,或者说,他此刻也没功夫去在意,他全部的心思都用来应对面前这位老板娘或许即将暴走的情绪。

不过令他意外地是,老板娘这次没有表现出昨夜那般强烈的嫌弃,在听到他说拿不出一百円时也只是皱了皱眉,情绪仍旧平静地道:真是没办法,谁让蕨姬喜欢你。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因为大部分能够说出这种话的人,都是对话中对象饱含着一种类似于宠爱的感情,两者关系定然十分要好,但通过太宰治昨夜的观察,老板娘与蕨姬之间,明显不属于这类关系。

吉原的这座京极屋,真是处处透着诡异。

最终老板娘同意赊给他剩下的钱,不过需要他在京极屋内打工来还上这笔欠款。

于是太宰治在这里收获了第一份工作当一位帮间②。

吉原的宴席大部分在晚上开展,因此白日对于太宰治来说还算清闲,恰好距离国木田独步离开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干脆溜出了京极屋,在吉原的大街上闲逛,观赏一番百年前的风土人情。

那是什么?

顺着国木田独步的视线看去,不远处是一座三层的木质小楼,那小楼皆以围栏代替外墙,房檐上垂下来的竹帘半卷,能够隐隐约约瞧见里面晃动的人影。

茶屋③。太宰治解释道,一般来吉原的人会在这里饮酒作乐,再与游女见面,简单来说,唔,就是一个中介店吧。

国木田独步点点头:没想到你这么短时间内就了解到这么多了。

闻言,太宰治笑了笑,其实我不止知道这个,国木田君知道为什么吉原的中介店被称为茶屋吗?

国木田独步:为什么?

太宰治道:因为茶有放松身体的功效,当人们劳累的时候,选择饮茶会让人快速从疲劳中脱离,恢复到工作的最佳状态,吉原的楼主④们都希望客人在第二日能够神清气爽,因此给中介店命名为茶屋。

国木田独步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从兜里抽出笔和手账就开始埋头认真地记起来。

太宰治:嘻嘻,骗你的。

啪!

笔在国木田独步的手中断为两截,一场(单方面的)互殴近在眼前。

吉原花街的建筑格局是很规整的,大路左右整齐排列着风格相似的大店,大店的间隙中会蜿蜒出一条小巷,那里又坐落着众多小店,鳞次栉比,星罗棋布。

最接近大街的店除了招待客人之外,还有社交的作用,一些大名也会到此处来,或是商谈要事,或是与文化人交际,这些名人的来来往往,某种程度上也是令吉原花街远近闻名的原因之一。

不过太宰治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更感兴趣的,是那群人在闲聊时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某些消息。

那个外国商人来投资的事

《白桦》上面说自然的意志

鲤夏还在生病吗

失踪

嗯?

太宰治不动声色地转了视线,瞥了一眼角落里交谈的两位游女。

这次他开始认真地偷听那两人的谈话了。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那个女孩儿才刚刚当上新造,昨夜就突然失踪了,听说她和花魁鲤夏关系很好。

怪不得鲤夏最近抱病,是因为太难过了吧?

谁知道呢

话说回来,你要那一百円到底做什么?

近在耳旁的声音拉回了太宰治的思绪,恰好那两位游女换了话题,他也就顺势转过头,看向了发问的人。

诶?我没告诉国木田君吗?

国木田独步:你怎么可能告诉我啊!不是你说有结果之后再说吗!

啊,忘了。太宰治笑得恬不知耻,我要用这一百円和花魁见面啊。

在对方额角青筋又增添一条之前,他快速道;

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

第3章 花魁

我发现了一件事。

对方难得的认真神色迫使国木田独步不得不同样认真起来,全神贯注地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结果

太宰治笑道:那个花魁喜欢我,我觉得她应该可以和我殉情。

国木田独步一拳砸了上去。

计划被打乱会令人感到很焦躁,而和太宰治相处就会令人感到又焦躁又愤怒,当一日的时间走向终点的时候,国木田独步不得不承认,他松了一口气。

太宰治坐在一旁朝他挥手,路上小心哦,国木田君~

国木田独步:哪有什么路上啊,估计一瞬间就到了吧。

许是因为离别在即,他的情绪难得平静下来,甚至还说了些平日里绝对不会说出来、起码不会对太宰治这个人说出来的话。

好好工作,太宰!

棕黄发色的青年站在太宰治面前,单手插着兜,神色严肃且郑重,我们都在等你回去。

太宰治愣了愣,很快笑了:这可不像国木田君会说出来的话,难不成

他摸着下巴,沉吟道:国木田君被幽灵附身了?

幽灵二字一出,站着的青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恐惧的同时还不忘道:给我闭嘴!真是要被你气死

话未说完,青年已经消失在面前,只剩带着怒意的余音还留在紧闭的屋内,缓缓消散。

障子门处传来敲门的声响,太宰治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腰,这才慢慢起身,整理好身上的和服,踏上木屐,向外走去。

夜晚的吉原最是热闹,即使没有宴席,明晃晃的灯光与从未止息的人声,也足够将身处其中的人们带入一个糜烂却色彩缤纷的世界里。

身材矮小的喜助①引着他往前走,在路过数十个传来迷乱声响的障子门后,两人在一处明显安静许多的大房间外停了下来。

房门半阖,屋内灯火摇曳,在窗上勾勒出女子的剪影。

与喜助道了声谢,太宰治拉开门,走了进去。

木屐在木质地板上踏出清脆的声响,如同一个老音箱,将声音拢在一起,再传回来,落到他的耳朵里。

不动声色地向地上瞥了一眼,他很快又看向小几后面坐着的女子。

许是灯火的原因,蕨姬的和服在今夜的颜色又深了些许,怀中的白猫不安分地动了动,如雪的皮毛与瑰丽的和服交织,像一幅艳丽又奇幻的浮世绘。

请坐,太宰先生。

即使口中说着敬辞,蕨姬的面上也没有多少恭敬的神色,她抚摸着怀中白猫的毛发,倚靠着扶手的姿态高傲慵懒。

太宰治在坐垫上跪坐下来:能在第一次就见到蕨姬小姐,我可真是荣幸。

既然已经见过了,就没必要恪守那些无趣的规则。蕨姬音色冷清,听说太宰先生答应了老板娘在京极屋当帮间?

太宰治笑着摊了摊手:情势所迫。

能胜任帮间的职位,太宰先生果真是个风趣的人。蕨姬看着他,勾了下唇角。

是呢,我的朋友们都说我活泼又可爱,太宰治眉眼弯弯,说到此处,话锋一转,或许也有过往生活的因素在,不知蕨姬小姐对我的故事感不感兴趣?

蕨姬不置可否,在太宰治等着她回答的时候,她突然将怀中的白猫扔在一旁,而后越过小几逼近他的身前,视线落在了他脖颈缠绕着的绷带上。

白猫因为受惊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蕨姬没理,只轻声道:比起那个,我倒是对这些绷带更好奇。

你受伤了么?她的语气里竟还带了些少女的天真,但是没有血的味道。

太宰治仍旧维持原本的姿势,如今以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那人形如蝶翼的横滨库发式,与其上插着的几只做工精美的簪子。

也因此,他错过了对方在刚才的一瞬间,双眼变为竖瞳的模样。

女子的呼吸喷薄在颈间,太宰治却很淡定:是本体。

嗯?蕨姬困惑不解地抬头,是什么?

太宰治没有回答,他垂眸笑了一声:你知道吗,我有个搭档,他要是知道我与这么美的小姐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肯定又会火大吧。

蕨姬退了回去。

她的手臂倚在小几上,白嫩的手支着下颌,面上露出了少许感兴趣的神色:哦?搭档?太宰先生原本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小说家。太宰治笑了笑。

蕨姬挑了下眉:出人意料。

诶?会吗?太宰治惊讶,下一瞬摸了摸下颌,沉吟道,比起搭档,果然还是说编辑更好一些。我想要写好一本小说,就要四处搜集素材,这样就有理由去往各种有趣的地方,听起来很适合我,不是吗?

唔,蕨姬赞同得点头,这么说倒又像是在意料之中了。

堕姬不得不承认,和太宰治聊天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对方待她的态度很微妙,不过分吹捧,也不刻意自谦,这或许是他长年累月经历世事后形成的教养,又或许是从出生时骨子里便带有的风度,总之让她明白,自己在第一次见面时,没有看错人。

这一夜,她听对方聊到天南地北各种有趣或是奇诡的故事,若是实话来说,她根本没听进去,但不妨碍她欣赏对方全心全意为了和她搭话而努力的模样。

这让她感到很享受,以至于在听到对方于离开之前所说的请求时,她也并没有立刻陷入愤怒的情绪中。

蕨姬小姐,是否愿意和我一起殉情而死呢?

长久的沉默弥漫在空气中,半晌,堕姬听到自己说道:

好啊。

既然这么想死,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木屐声逐渐远去了。

临近天亮时分,外面未曾安静多久的院子又要陷入晨起的吵闹之中。

从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人,赤裸的上半身骨瘦如柴,因驼背而突出的脊梁好像一道桥,连接了头部与长满黑斑的身子。

你怎么在这个时间出来了?!

一见到他,堕姬刻意维持出来的平和神色立刻就崩坏了,她将地上缩着的白猫踢向青年,没好气地道,这东西吵死了,赶紧处理掉!

姬夫太郎捏着猫的后颈将它拎起来,在一阵恐惧的喵呜声中捏断了它的脖子。

不是你吵着要,这还没过一天,就腻了。他的神色无奈又宠溺,我出来是想问你,你对那个男人是不是太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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