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华没有想到凌寒拒绝的这么干脆,实在是有些意外。她环视了一周,大家都是一脸的不理与惊讶。
相对于那些完全陌生的女子,陆曼卿应该是最好的人选啊。
“既然是谁都可以,为什么单陆曼卿不行?”
凌华一言,一家人更是轩然。
凌寒冷着脸:
“大姐,陆曼卿是我的朋友,她对我有恩,对扬城军也有功,我不想耽误她……”
“这是什么话啊,你怎么这么说自己?我小弟出类拔萃的人才,配哪家姑娘都不是高攀!”
凌华笑道。
凌寒叹气,他望向凌晨,想听凌晨的意见。现在他的命运俨然都交在大哥的手上。
“大姐,要是您想凌寒跟陆小姐能走到一起,那就缓缓吧。他们都需要时间……”凌言道,想暂时调和一下矛盾。
“要是陆小姐也愿意,就定下来吧。”凌晨道。
“大哥……大哥,我不能娶曼卿。”凌寒慌张的说。
凌晨抬眼看他,却不说话。
作为沐家家族族长的凌晨过年都是异常的忙碌疲惫。招待家族的族人,去拜年和接待拜年的族中子弟,况且还有许多族中人趁着年节找他办事,处理纠纷事情,他苦不堪言。滁州军队收编,军费物资人员管理都需要他定夺,军务也比往时忙碌很多。这一个月下来,凌晨反倒是消瘦了不少,精力也比不得以往,神情是掩饰不住的疲累。
“大哥,曼卿是故交,她与我熟识也认识绿萝……”凌寒道,那个名字,在家中提起不合时宜。
“我说了,问问陆小姐的意见,也要她愿意……那个人,你最好想都不要想了!”凌晨道,声音不大,却是笃定。
凌寒咬牙看着凌晨,他实在是不能理解大哥,为什么如此的步步紧逼。回家路上他还曾万分的思念家,想念大哥;军中汇报的时候,大哥还表扬他在滁州整军中的表现。知他辛苦。然而,现在,他多说一句话都是动辄得咎,自己的意见感受根本不被大哥考虑。
凌晨审视的目光看着凌寒不屈服的样子,他不动声色,可是,那双眸中的精光就如寒剑一样,轻易的刺破了这暖色调灯光下一家人围坐的温馨气氛,直刺凌寒的心中。
两人对视中,凌寒还是低下了头:“是,大哥。”
就这样定下来了,凌华有些意外。
“曼卿是同意的……”凌华喃喃道。
凌寒沉默着,不说话。
“我明天再问问他吧……这事儿草率不得。我倒是听着苏卓然和曼卿说过去美国进修呢……”凌言道,迫切的想把凌寒从这样的境遇拯救出来。
凌晨看了看凌言,眼神有些复杂,却没有说话。
凌言护着凌寒的心思凌晨一眼看透,对比着精明深沉的凌晨,凌言实在是率直单纯的多了。
凌言敲凌寒的门的时候,凌寒正在换衣服。听着是凌言声音,他嗯了一声也没有回头,脱了衬衣,光着膀子去拿衣柜里的睡衣。
凌言进来站在凌寒的身后。凌寒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只是越发的消瘦,肋骨都依稀可见。后背麦色的肌肤上,有斑驳的伤痕,旧伤痕淡去,又叠加了新伤痕,参差交错。凌言看着不忍,伸手按住凌寒的肩,手划过凌寒背后的伤痕。
凌寒一楞,旋即明白了过来,他站直了身子,不动声色的披上了睡袍。
“过年时候,大哥在军中慰问将士,你在滁州整军。我就想,要是在美国,我管束着你,不让你去军校,你是不是就不必受这些苦了?这半年多,看你的所作所为,二哥既是自豪骄傲,又是担心不忍。你这半年,只这身上,挨了多少棍棒鞭子?要不是在军中,也不会这样。”
凌言道,声音缓缓,有些苦涩。凌言的眼中,永远是温润的光芒,宽和而慈悲。
“二哥放心吧,以后凌寒只教你骄傲,不让你担心的……”凌寒道,略是一笑。
“你要是不想娶曼卿,我去跟曼卿说说,让她跟大姐说反悔吧……”凌言道。这是他的目的。如果凌寒去说,怕是太驳曼卿的面子,再起别的事情,不如由他去说。
凌寒想了想,摇了摇头:“陆曼卿也是个很执拗的人,她认定了旁人说什么怕是没用。我找个时间跟她打个电话,不过,怕她也不一定听得进去……她是好姑娘,可是,若真是娶她进门,我怕之后也是一对怨偶。”
凌寒无奈的叹息。
凌寒一直觉得房间的灯有些暗淡,晦暗不明。一如家里的气压总是有些低沉。他总是生活在这样有些压抑的气氛里,喘息,都觉得不自在。不过,他没有说过什么,只是默默忍受着。
这个家有很多不舒服的地方,这是他自己选择回来的,他受着。
只是,让旁人陪着他受苦,看着他不落忍的心疼怜惜,却不是他想要的。一向好强的凌寒,最是不想让旁人为他难受,也是受不得旁人的可怜的。
“二哥你别担心,这事儿我自己想办法吧。”凌寒道。
凌言点点头,缓了缓:“其实,你也该是放下绿萝了。就算是刮骨疗毒,也得疗毒。”
凌寒点点头:“二哥这我明白的。大哥和您的意思,我都明白,放心吧!”
凌寒的目光明澈坦荡,似乎很是笃定通达,便也点点头,不再多说。
凌寒只在家里过了一个元宵节,就回到军中了。他从第三师步兵团的团长改任第一师第三团团长兼军部团级作战参谋,以参谋身份回到扬城军部。康健参谋长已经五十余岁,凌寒便接手了他大部分的工作。
康健是随着凌寒的父亲沐仲就在扬城军任职的,经历了扬城军的风雨,到如进,他的头发白了一多半,但是,目光中却透着从军多年的谨肃与严厉。
之前查抄鸦片,即是凌寒与康健参谋长协作的。从凌晨,军中上下都很尊重这位德高望重的参谋长,康健也颇欣赏凌寒的干练。
将一日的工作汇报给康健,凌寒侧目认真的听着老将军的点评与意见,暮色黄昏,凌寒再送康健离开参谋处。
又忙了一些事务性工作,直到夜色深沉,电话铃响起,凌寒被明俊唤去见凌晨,要他一起回家。
在军部,凌寒强迫自己将全部的注意力倾注在工作上。他跟着第三团的训练,又在参谋处工作,时间从六点钟的晨操到十一点休息,都安排的满满的,虽然是疲惫,但是充实而且也无暇多想。
大哥一个电话,就把他这种状态击碎。
这几日他时不时会被大哥叫回家,所讨论的是关于他婚事的安排。想到这些,凌寒就烦不胜烦。
凌寒记得自己跟陆曼卿坦白关于婚事的种种,劝她拒绝这个一开始就注定不幸福的婚姻。
“曼卿,你知道,能够给你幸福的人会有很多的选择,但是绝不是我。”
“但是,我只爱你……”
陆曼卿的声音,有如她作为医生给病人诊治时候的平静坚定,不容置疑。
“曼卿,旁人或许看中我所谓家世权力地位,可是,你并不是这样的人,况且你也知道,在我的家族里,我是何样的处境。你更是知道,我本就心有所属,再难爱上别人了……曼卿你是我的朋友,这样难堪的话不该说起,可是,我不能误你……”
每一句,凌寒都说的很艰难。
“凌寒,我想,我是懂你的朋友吧,从在慈爱医院遇见你,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的事情,我见到过很多不一样的你,艰难的愉快的光荣的难堪的……我知道你,我当然懂啊。”陆曼卿回忆着与凌寒结交的往事,初秋慈爱医院中那个隐忍的青年,涩谷智府邸身手矫健的侠客般人物,更多的是他与绿萝。他与绿萝的情深义重恩爱缠绵,他为绿萝流过的泪,受过的伤,她都见到过。
陆曼卿的眼中也噙了泪水。她当然明白凌寒这一通电话的意思,也知道他的善意,可是,凌寒并不懂她。
“你既然都知道,那你就应该拒绝我大姐的安排……”
凌寒道,觉得陆曼卿答应嫁到沐家的做法不可思议。
“曼卿,你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她们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样子,无论是嫁给谁都是盲目的只是由着父母之命。可是,你不一样……我们认识苏卓然六七年了,他是个真正的绅士……”
凌寒道。这些话,是凌寒由衷的话。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凌寒,我只爱你。”陆曼卿的简短而果断,明显的,她并不希望跟凌寒继续讲道理,她的做法无道理可讲。她只是一个满怀着爱的女人,她希望留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的喜怒哀乐,仅此而已日。
电话里的凌寒语噎。
他也发现自己耐心的讲道理都没有作用,哪怕这些话这么有说服力。凌寒不由得也有些火气。
“曼卿,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你是我的朋友,但不是我的爱人,这勉强不来的……我对你没有爱,你在我身边也不会幸福的。这样从始至终都注定遗憾的婚姻也不是你要的吧!”
凌寒的声音有些大,言语里是隐隐的怒气。
陆曼卿被震惊了。虽然那些话,他不爱她,她都明白,可是,他亲口说出来还是太残忍了。
“那你也要结婚啊……”陆曼卿喃喃的说道。
凌寒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凌寒,我不会拒绝你,你们家里人的……除非你不娶我……”陆曼卿道。
凌寒冷冷的呵呵了两声,是无奈也是自嘲。
“曼卿,这样的婚姻你也要吗?你知道,我连婚姻都做不得主……大哥说让我娶谁我就得去谁,呵呵……我该说的都说完了,能做的也只是这么多,你好自为之……”
彼时,阳光一缕缕的从树的缝隙中透过,隔着窗户照着灰尘在屋子中翻卷着,飘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