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早听说过许远征的霸道狠毒,心机深沉,却未及料到他可以张狂狠毒到如此地步。
在自家的府邸,招待这几方军阀宾客的地方,暗杀北平警察局长。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纵使是想,都想不到、不敢想的事情。
凌寒挺直了脊梁,微微仰头。
“对不起,许次长,恕凌寒恕难从命。”
凌寒道。
“哦?为什么?”许远征有些诧异。
“凌寒是南苑航空队的队长,不是许次长的副官和侍从,也不是许次长官邸的卫队。凌寒只接受职责范围内的命令。刺杀事件,与凌寒的职责不符,与军人的职责不符,因此,凌寒不能接受任务。”凌寒斩钉截铁的说道。
没有犹豫,凌寒说的异常的坚定。
许远征看着凌寒,凌寒始终是标准的军姿,沉着冷静。
许远征点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是,我给你的任务……”
许远征特地强调了我和你的字眼。
凌寒看了看许远征:“许次长,如果是我个人意见,也请您不要贸然为之。在自己的府邸杀人,这该如何对天下交代?府内有参与参战军筹备会的要员,这于他们做如何理解?还有卢四海,纵使他有千般可恶,也该有法院去审判,而绝非许次长私刑暗杀。凌寒当然知道,许次长是快刀斩乱麻,目前时机紧迫,快刀方容易取胜。可是,此例一开,后患无穷……我大哥曾对凌寒讲,许次长是周公瑾一般人物,胸有大志身怀奇才,必将青史留名。也请许次长为后世名计!”
凌寒说的入情入理,诚挚真切。
许远征听了良久,点点头。
“敢这么斩钉截铁的拒绝我,还能这么慷慨陈词,果然你有过人之处。这事情,你既不从,我肯定也没有办法勉强你……你说对了很多方面,但是有一点错了。我不为后世名计,我得为杜总理的事业所虑。卢四海做的太过分了,这个关头,我自然是留不得他了。北平这浑水也该有个立竿见影的事儿让它安静一点了。这美名也罢了骂名也罢了,今天在我许远征的府邸,我做了,我自然当得起!”
许远征敲了敲桌子,沉吟着。
凌寒看着许远征,这个浓眉虎目,身材魁梧,凛凛生威的人。他位高权重,可他的眼中没有规则,杀人谈笑间,如同儿戏,他的功利心与阴骘都让他觉得恐惧。可是,他的肆意挥洒又仿佛有些名士风流。
许远征精于算计权谋,凌寒看的明白的,许远征未必不明白。在民智开启的时代进行政治暗杀,就算是袁世凯也被盯上了耻辱柱,更何况,是一国的总理府的秘书长。只是,他竟然胆大如此。凌寒实在有些瞠目结舌。
不过,凌寒是相信他那一句为杜总理事业计的。
然而,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他又果真与卢四海有何异呢?
凌寒愁苦的深思。
许远征站在凌寒面前,盯着凌寒:“现在你知道并且拒绝了我的打算,肯定是不能在这儿呆一会儿了。那么,你说我该把你怎么办?”
许远征冷冷笑着。
凌寒心中不由得有些惊恐。他实在不知道这个不按理出牌的人会不会做出些疯狂的事情来。然而,饶是如此,凌寒仍旧强装着镇定。
他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恐惧与胆怯。
凌寒扬着头,一语不发。
“行了,你自己走吧,老老实实的给我回南苑航空队去!”
许远征道。
凌寒更是意外。
自己知道许远征这么大的秘密,他竟然不怕自己泄密,还让自己立即回南苑。
似乎是看穿了凌寒的想法:“再有没多久卢四海就过来了,你要是想救他,就跑过去跟他说……你敢吗?”
许远征挑衅一样的看着他。
凌寒摇摇头:“不会。我为什么要救他,杀他的不是我,就够了。而且我也不敢……你既然放我走,那么,就已经有准备好杀他的人了。我大哥还在里面。”
凌寒说的真诚。这是他的真心话。
“走吧!”许远征道,率先离开。
凌寒犹豫着,想去见见大哥,然而,这个关头,许远征是不可能让他见到凌晨的。
这一天,许远征府邸发生的事情,必将写进史书去。
国务院秘书长兼陆军次长在自己家里暗杀了北京警察局局长卢四海。
旋即,他公布了卢四海的罪状。
虽然新闻通报是,政府发现了卢四海为非作歹残害民众、贪污腐-败,因此将其处置。
许远征的这一做法得到了几派军阀的通电相应和称赞。
然而,还是有很多人在议论着许远征的做法。卢四海再该死,也轮不到许远征杀人。
凌寒在南苑航空大队坐立不宁。
他长时间的站在办公室内,一动不动。间或不由自主的去看电话机,然而,电话并没有响起。
凌寒实在按捺不住,打电话给凌言。凌言更是一无所知,凌寒只得敷衍几句闲话,装作问了问苏之颖的情况作罢。
许远征的府邸必将发生大事,而大哥还在那里。
凌寒隐约觉得,许远征把自己叫去,还让哥哥看到他在许府出现过,那么,他的目的就可能不只是让他去刺杀卢四海。也许,自己的出现,也会让大哥误解什么,或者,成为大哥被要挟的把柄。
他太需要跟大哥见面,讲清楚今天发生的事情。
可是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的艰难的熬过去了,他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
黄昏时分,电话来自于许远征的府邸,凌寒几乎是冲过去接电话。
“沐队长,许次长有指示。”
是许远征副官苏泽的声音。
“我是沐凌寒,请指示!”凌寒道。
此刻,他竟然觉得苏泽的电话有些亲切。
“收到线报,内蒙古扎赫浩特地区发生叛乱。由航空队抽调一架飞机担当侦查任务,请航空队即刻启程赴扎赫浩特侦查。”
凌寒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个命令,在凌寒听起来几乎是天方夜谭。
“苏副官,您再重复一下命令好吗?”
“航空队需要配合平定扎赫浩特叛乱的侦查任务,请航空队立即抽调飞机飞赴扎赫浩特侦查。”
苏泽又重复了一遍。
“苏副官,请转达许次长,航空队可能难以胜任此项任务。目前,航空队只有教练机,熟悉的航空空域仅限于在北平天津保定一带,过察哈尔的飞行从未试飞过,难以担当长距离飞行侦查任务。并且,我之前在东北曾经尝试去内蒙方向飞行,由于高度气候问题,飞行难度很大,难以完成侦查任务。报告完毕。”
凌寒道。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天方夜谭。
让这些对飞行还不熟稔的将士贸然去不熟悉的空域进行侦查,简直是等同于送死。
“沐凌寒,我是许远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厚重的声音。
“许次长好!”凌寒道。
“传闻扎赫浩特叛乱,我需要得到确切的消息,是否存在有扎赫浩特的骑兵向关内大规模集结的情况。这关系到我们的派兵部署。时间非常迫切,你明白我意思吗?”
许远征问道,很严肃。
“凌寒明白。只是我们的飞机从来没有到过关外,更别说内蒙。陌生空域侦查,难度非常大。而且如果现在起航,需要长时间夜航,危险非常大……”
凌寒道。
凌寒明白许远征的意思,他迫切的需要一个消息,是否有牧民进攻关内。那么,飞机是最快的交通工具。
只是,这个难度,就算是凌寒也不敢说有把握。
“凌寒,如果是你去,需要怎么样的配合?”许远征道。
一句话,把凌寒推到了悬崖边上。
他是果断的拒绝,还是应下?
凌寒一叹,下定了决心。
有一刻,凌寒也约略怀疑许远征是否公报私仇,不过,旋即又否定了。他是公于心计,或许心胸狭隘,但是,他不可能以国家大事开玩笑,更何况,自己的身后还有大哥,还有沐家。
他是军人,既然此刻身着军装,那么,他没有理由在需要的时候退缩。
不管怎么说,飞机的侦查是最迅速与最准确的方式之一了。
他需要凭借他的努力,让军队看到空军的重要性。也许成败在此一役。
“飞机加满油到扎赫没有问题。只是如果侦查时间较长,需要备降补充汽油。降落地点会是山海关或者云中。请许次长代为联络山西与东北。”
凌寒道。
“有把握吗?”许远征追问了一句。
凌寒抬了抬头:“凌家是军人,奉命向前,绝不言退。如果说是危险,空军飞行员每次升空都异常危险,何况是陌生空域险要的环境执行任务。不过,凌寒对自己的飞行技术有信心!”
“好,我联络山西和奉军,他们会配合你的。我确定备降地点马上会通知你。你稍作准备,即可起飞。落地之后随时与我保持联络。一定要注意安全!”许远征道。
“是。许次长……”凌寒道:“许次长,您也保重。请转告我大哥,请我他也保重!”
凌寒道。
“你大哥很好,他在等你安全回来。”许远征道。
凌寒想说,要跟大哥通电话。然而,又觉得,许远征是发布军令,公事当公办,便没有说出口。
凌寒放下电话,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军帽,仰头看了一眼冉冉升起的明月,步伐坚定的离开了传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