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不是一个喜欢斤斤计较的人,对凤况虽然喜欢不起来,可也没到厌恶的地步。只是看不惯他那副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要让着他,对他有求必应,从头到尾被惯坏的样子。
她更不是傻子,岂会猜不到他今天唱这出戏为的是哪般?用人脸朝前,不用脸朝后,着实让人不齿。
她一不稀罕他那几声九嫂,二没打算卖他人情,是以也没打算在这里让步,“我刚才讲得很清楚了,你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凤况揖礼的手僵在半空中,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涌到喉咙口的怒火压了回去,眸子阴沉地看过来,“九嫂真的打算让我在这里说?”
“你要说就快说,不想说就算了。把手里这点活儿干完,我还要做饭去呢。”叶知秋扔下这两句话,便不再理会他,转身指挥几个丫头收拾农具。
凤况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女人。他都看在九哥的面子上,对她这样低声下气了,她还把谱摆得越大了。
这样的女人若落在他的手里,一天打三遍都是轻的。也就是九哥鲜经人事,把她当成明珠瑰宝一样。
父皇也是上了年纪,眼神不济了,到底看上这女人哪一点了,居然把为选立储君出题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
腹诽归腹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把话说明白实在不甘心。握了握拳头,方下定决心一样地开了口,“好,既然九嫂不介意,那我也没什么好介意的。就在这里说好了。”
语气顿了顿,直接进入正题,“九嫂应该知道,我与九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吧?
除了我,其他皇子与九哥几乎都是水火不容。只有我继承皇位,才能确保九哥性命无忧。也只有我继承皇位,九哥才能如愿达成与九嫂的约定。”
“所以呢?”叶知秋直起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所以。”凤况将这两个字咬得重重的,“我希望九嫂看清形势,分清敌我。不要做让九哥和你自己后悔的事。”
叶知秋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你直接说让我把题目告诉你就是了,何必把话粉饰得那么漂亮,搞得好像一心在替我们着想一样?”
也许在皇家待久了。习惯了迂回婉转的说话方式。不管尝试几次,都无法适应她的这种直白。凤况忍了几忍。终于还是恼羞成怒了,“我有没有替你们着想,九嫂心里应该最清楚才对。
若不是因为九嫂,九哥怎会放弃他的雄心壮志。甘愿退居人后?原本我只需要辅佐九哥就可以了,现在却不得不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前程冲到前面……”
“听你的意思,你还吃亏了?”
正说到激动之处。突然被她出声打算,凤况不由得一愣。
“辅佐?说得真好听。”叶知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以前你不过是把他当成遮风的伞,挡雨的墙,不想出力,只想躲在他身后等着捡果子罢了。
现在你的确冲到前面了,可你脚底下踩的依然是他给你铺好的路,架好的桥。不仅如此,你还想让他匍匐在地,无怨无悔地当你的人梯和踏脚石,把你送上权势的顶点。
你觉得我迷惑了他,使得他无法为你物尽其用,所以你欺上瞒下,企图拆散我们。
或许等你坐上那个位子了,你会分一点儿好处给他。可你给他的,绝不会比他为你付出的要多。
你可以说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但是麻烦你不要说是为了他。这种话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你以为别人会信?
得了便宜卖乖,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每个人都在心的角落里埋藏着一个潘多拉的盒子,里面装着自己无法正视,不愿承认的东西。
此时的凤况,便感觉从叶知秋口中冒出来的字字句句,就像是一把巨锤,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他心里的秘盒。他无法抵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盒子一点一点破裂,释放出里面的东西。
一定是那些黑暗的东西侵蚀了他的心智,要不然为什么明明想否认,却张不开嘴巴?心里反倒有一个声音,蠢蠢欲动地想要回应她的话?
叶知秋见他神色变换,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便叹了一口气道:“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不顺眼,根本就谈不到一块儿去。你明知道这一点,还白白跑这一趟做什么?
至于题目,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提前告诉你了,你也不会因此获得多少优势。如果你提前知道了,即便凭自己的实力赢了,也一辈子摆脱不掉‘作弊’二字的阴影,何苦呢?
虽然我不知道凤康为什么会看好你,不过想来你一定有你的长处,你就对自己那么没信心吗?”
“这不是有没有信心的问题。”凤况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可怎么听都有些气急败坏,“与权势有关的事情,何来公平可言?只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们这些女人眼里只有闺房后院这方小小的天地,心里只装着丈夫孩子情情爱爱,哪里懂得男人要的是什么,该做的又是什么?
你不想告诉我就罢了,不要以长嫂的口吻教训我,我从来没有真正承认过你是我九嫂!”
他以为撕破脸说出这样的话,叶知秋必定会怒然变色。谁知她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起来,“你看,有话直说多好。
比起伪君子,我更愿意跟真小人打交道。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都替你们累得慌。
你不承认我是你嫂子,我也不稀罕你这个小叔子。
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你要是不怕我在饭菜里下毒,就去前头厅里坐一坐。我回去炒几个菜,等你九哥回来了,你们好好喝几杯。”
想打听的事一个字都没打听到,反而吃了一肚子的气,凤况哪里还有跟凤康喝酒的心情?可若就这么走了,总有一种灰溜溜退败的感觉。
因为满心不甘,便忘了男人时常挂在嘴上的那句“好男不跟女斗”,只想着怎么才能扳回一城。
见她领着几个丫头要走,顿时急了,脱口喝道:“你站住。”
叶知秋依言顿住脚步,淡淡地问道:“你还有事?”
她身后的丫头只有珠米低眉敛目,其他几个都齐刷刷地望过来。
凤况还没想好要怎么对付叶知秋,情急之下叫住她,又被这么多双带着或深或浅意味的眼睛盯着,就更想不出来了。不知怎么的,就把盘桓在心头许久的疑问问了出来。
“我曾经想拆散你和九哥,你看我不顺眼,我能理解。可是锦儿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何要处处针对她?难道就是因为父皇曾经有意为她和九哥赐婚?”
被指责的次数多了,叶知秋也忍不住好奇起来,“你总说我欺负她,你倒是说说清楚,我到底怎么欺负她了?”
“你出言不逊,对她冷嘲热讽也就算了,还几次三番弄伤了她,这还不算欺负?”
叶知秋不由张大了眼睛,“你是说,我对她动手了?”
“到现在了你还要装糊涂?”凤况看着她的眼神愤怒之中带着鄙夷,“是啊,起初我也不相信,我以为九哥看中的女人,再怎么粗鲁,也不至于出手伤人。
然而锦儿每次与你见面之后,手上都带有淤青。她却极力为你掩饰,说是自己不小心碰伤的。手指印清清楚楚地印在上面,让我如何相信是她自己碰伤的?”
叶知秋一直以为他说的“伤”是精神上的伤害,没想到还有身体上的,看来她还是低估了宣宝锦。
想想也是,一个能对自己亲生儿子下狠手的人,当然也能对自己下得狠手。装晕不够,还要加上淤青,这个女人为了陷害她,还真是将苦肉计用到了极致。
可她直到现在也不明白,宣宝锦陷害她是为了什么。
凤况见她沉思不语,以为她无言以对,顿时气焰高涨,决定一鼓作气,替自己的娘子讨还公道:“我不管你为何要针对锦儿,但是我警告你,日后你若再敢伤害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叶知秋敛了思绪看过来,“我知道你不信,但是我从来没有对你的王妃冷嘲热讽过……”
“你不要狡辩了。”凤况自恃占理,气势汹汹地打断她,“或许你做得不是那么明显,可锦儿向来敏感,又爱过度思虑。她身子娇弱,很容易受伤,比不得你这农家出身的女人健壮有力。
所以,我希望你以后……”
叶知秋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说了半天,原来是她自己多疑又脆弱,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既然你这么了解她,就不要在这里跟我浪费工夫,赶紧回家告诉她,容易受伤的小白花最好老老实实地待在温室里,不要隔三差五跑出来,在我农家出身的人跟前凑了。
我这个人粗鲁,身上说不定还带了毒和刺,万一不小心挂着碰着她,我可担不起责任。”
凤况感觉心里的盒子又裂了一条口,不愿细细体会释放出来的是什么,便强行压下去,低声吼道:“我的女人我知道该怎么教,不用你来提醒!”
叶知秋不无嘲讽地弯起唇角,“所以,你觉得自己教得很好,教完自己的女人觉得不过瘾,打算连别人的女人一块儿教了?”
——(未完待续)R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