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夜市里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小吃摊排在两侧,中间一条窄路供人通行,四处冒着烟火气。紧邻着的麻辣烫、鱿鱼烧和花甲米线旁边,烧烤摊散发出浓烈的炭火香气,像是无声的招牌,吸引各路食客。
烧烤摊胜在味道,但布局简陋,一张方桌几把塑料小凳,旁边再摆上一打啤酒,便是一餐饕餮晚宴。
“来,老徐,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尹腾右手拿了根烤翅,还绑着纱布的左手端起酒杯,敬对面的男人。
被称作老徐的男人已经喝了不少酒,略显肥胖的脸上泛着红晕,闻言又举起杯,向前比划一下,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呼——”他长出一口气,打了个酒嗝,高声道:“痛快!”
尹腾把新上来的牛肉串推到他面前,满脸带笑:“上班一天累坏了,快多吃,待会还有菜。”
“诶呀,你瞧瞧这……让你请客都够不好意思的了,还都让我吃……”
老徐稍微客气一番,然后抓了几根肉串塞进嘴里,洒了孜然辣椒粉的肉串冒着油光,几口下去,他嘴边也沾了圈油。
尹腾见状觉得恶心,暗自撇嘴。
如果不是为了达成目的,他才不会和一个保安坐在一块吃饭,还是在这种不入流的地方!
酒过三巡,看着男人吃的差不多了,尹腾才再次开口:“老徐啊,以前咱们不熟,今天跟你一聊才发现你这人真够意思,够朋友!来,老哥再敬你一杯!”
“诶诶诶,还是我敬你!”老徐将杯中酒喝尽,俯身又去拿新的。
尹腾插空说道:“喝这么多能行吗,你不是说今晚值班?”
“嗨!没事,我们值班室好几个人呢。再说那么晚了谁还去?除了宫总……”老徐顿了顿,一甩头道:“宫总不管闲事,去了也发现不了。”
老徐是宫氏的保安,这正是尹腾接近他的原因。
于是尹腾顺着话往下问:“冰夜经常晚上去公司?”
“是啊。要说做老板也不容易,公司事情忙,三天两头就能看见他加班。”老徐没心眼,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掉进尹腾的算计里。
尹腾先前告诉过他自己与尹亦浠的关系,闻言故意把话题朝其他方面引。
“工作忙那是一定的,只不过……老徐,我不拿你当外人,就直说了。 我侄女告诉我,冰夜最近每天晚上都回公司加班,可我觉得再忙也不至于夜不归宿吧?”
“啊?”老徐嘴巴张得圆圆的,显然被这种“秘辛”惊住了。
宫冰夜当然没有整晚加班,作为保安他再清楚不过,那么宫冰夜为什么要对妻子说谎呢?
男人嘛,不就那么点事儿!
老徐递给尹腾一个了然的眼神,然后自作聪明的笑道:“难怪你突然找上我,原来是为这个。”
见他上钩,尹腾连忙做出一副家丑不可外扬的样子,摆手叹息道:“告诉你这件事也就不怕你笑话了,只希望你能帮帮忙。”
说完,从包里拿出一小沓百元钞,推到他面前。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老徐接受了这顿烧烤,对钱自然更没有抵抗力。
“多不好意思啊……”嘴上这样说着,钱已经进了腰包:“想让我怎么做,你尽管开口。”
尹腾轻笑几声,笑容在昏暗光影下变幻扭曲:“观察宫冰夜的行踪,随时汇报给我。”
老徐满口答应,之后两人重新举杯,预祝合作愉快。
此时,宫家的晚餐已经结束,尹亦浠带着被怀疑的不满把自己关进房间。
宫冰夜自然看得出她心情不好,却不明白原因,坐在原处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
李阿姨过来收拾碗筷,见状劝道:“先生,您不用多想,怀孕的女人闹情绪是正常现象,您多陪陪太太就好了。”
是吗?
宫冰夜垂眸回忆,好像尹亦浠怀着睿睿嫁进宫家时也是整日沉默,直到睿睿出生才偶尔能见到笑脸。或许她的情绪真和怀孕有关。
想到这里,宫冰夜坐不住了,端着李阿姨刚熬好的红枣银耳汤抬步上楼。
独自冷静一段时间,尹亦浠的气恼已经平复不少,忍不住琢磨起尹腾的事情。
一百万,她把自己卖了都拿不出那么多钱。向苏苗昕借,她也开不了口。
她和苏苗昕是朋友没错,但尹腾许宛容去世后那段难过的日子,苏苗昕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她哪还好意思再向人家借钱?
而且她现在没工作,借了钱要怎么还?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向宫冰夜借钱这一条路。
首先一百万对宫冰夜来说不算什么,再者她和宫冰夜还是夫妻,在离婚之前,她都不用急着还钱。还有,她和尹氏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与宫冰夜脱不开干系,他出些钱,也是应当。
正想着,宫冰夜恰好开门进来。
盯着他手上那碗汤,尹亦浠踌躇片刻,主动开口:
——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宫冰夜把瓷碗放在桌子上,转过头来看她,目光询问。
尹亦浠咬着唇,虽然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事到临头却还是难为情。
——你能,借我些钱吗?一百万。
宫冰夜缓缓蹙眉,然后倾身坐到椅子里,不知在犹豫什么。
尹亦浠以为他不愿意,或者因为她的狮子大开口而生气,正要改口说不用了,就听他语气温柔道:“今天太晚了,恐怕来不及,明天让韩远转到你卡上。”
一百万,就这样轻易转给她,连原因都不问?!
尹亦浠难掩惊讶,抬起手想问他为什么答应,却又觉得多余,最后只是平淡道谢。
“我还要去公司加班,你把汤喝了,早点休息。”宫冰夜并没有因她冷淡的态度不悦,又耐心嘱咐几句,才换衣服准备出门。
他刚走不久,结束饭局的尹腾便回了家。
听说一百万已经有着落,尹腾显得十分满意,尹亦浠本以为这次终于能甩开他这块牛皮糖,却没想到,他随即又提出一个过分要求。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实话告诉你,这一百万就是向宫冰夜借的,你怎么能……
见尹亦浠急了,尹腾自知理亏,赶忙安抚道:“借他的又不是不还,等我东山再起,肯定连本带利的还给他。但是现在,小浠,你得帮帮二叔。”
照目前的情况看,凭他一己之力想要窃取宫氏的内部资料实在太难,必须借助其他力量,而尹亦浠,就是最好的选择。
“你放心,二叔不会害冰夜,只是想……想要一份文件参考参考……”
尹腾绞尽脑汁想借口,尹亦浠却不上当。
——如果真是这样,你干嘛不自己找宫冰夜要?而且公司内部资料是机密,哪能随便给人看?
尹亦浠忿忿的别过脸去,任尹腾再说什么都不为所动。
她觉得都是自己太纵容尹腾,才致使他得寸进尺,先是要钱,不给就用睿睿威胁,现在又开始打宫氏的主意!
——钱很快就到我卡上,你拿了钱尽早离开吧!
沉着脸警告一句,尹亦浠气冲冲的转身回房。
深夜,宫冰夜埋头在各种文件资料中几乎忘记时间,被郭禹堂一通电话骚扰,才坐直身体舒展筋骨,准备出去吃夜宵。
郭禹堂已经不是第一次深夜骚扰宫冰夜,但宫冰夜能答应却实属难得,所以他特地点了些好酒好菜,方便宫冰夜痛宰他一顿。
“怎么样?我够意思吧?”洋洋得意的表明想法,郭禹堂靠在桌子上,等待宫冰夜夸奖。
宫冰夜淡淡瞥他一眼:“有受虐倾向?”
喜欢被痛宰的人可实在不多,放眼古今中外,郭禹堂算头一份儿。
好心没好报!
郭禹堂翻一个白眼,不再搭理他,拿过红酒瓶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
“浪费。”
“你懂什么?这叫潇洒!”郭禹堂很不满意宫冰夜的说法,端起杯子像喝啤酒一般直接干杯。
宫冰夜懒得理他,自顾自吃菜品酒,不经意间想到什么,神情间就带上一丝柔情。
他这模样自然逃不过郭禹堂的眼睛,嫌弃的撇撇嘴,郭禹堂问:“哟,我们宫少爷怎么面带桃花的,想谁呢这是?”
不等宫冰夜开口,他又拖着长音“哦”一声:“肯定是家里的小娇妻吧,就是背叛了好几次,你还上赶着原谅的那个。”
因为资料泄露的事,郭禹堂近来一直对尹亦浠颇有微词,说话阴阳怪气是常有的事。
宫冰夜心情好没跟他计较,并且难得好脾气的解释:“她怀孕了。”
“怀……怀孕?!”
郭禹堂下意识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过很快,他也跟着笑起来。
怀孕好,不管之前怎么样,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尹亦浠应该不会再做伤害宫冰夜和宫氏的事情。
虽然用孩子拴住女人心的做法对宫冰夜来说太无能,但作为朋友,郭禹堂还是为他高兴。
连日来的阴霾散去不少,两人心情畅快,喝酒便不加节制,散场时都已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