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科看到后愣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页面,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一直用的号都错误。
不可能是这样的,张科更慌了,他有账号,这个论坛存在,那证明他的记忆至少有一部分是对的,那为什么不能登录呢?
过度惊恐让张科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行为会奇怪了,他试着用手机给论坛创始人打电话,想问他为什么自己的管理员号码登录不上。
对面很快接通,论坛创始人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毛病:“小张啊,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问题吗?”
熟悉的称呼让张科有些恍惚,他试探着问:“老板,我、我管理员的号怎么登录不上了?”
论坛创始人有些诧异:“小张你在说什么?论坛前段时间我转手出去了啊,你也做了工作交接,那个论坛以后跟我们没关系了的,你当然登录不上,小张啊,你是不是病又严重了?这个生病吧,还是要治的……”
老板絮絮叨叨地说着,张科却听得全身发抖——他从没跟人说过他有精神疾病,眼前有幻觉,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有幻听。
既然没说过的话,电话里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又或者,他真的打给了自己的老板吗?
张科害怕地放下手机查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确实是老板,对方的声音似乎也能跟自己记忆中的对应上,那为什么对方会知道?
好半晌,张科打断了老板的话:“老板,你怎么知道……我有病的事?”
“啊,论坛被我转手之后你寄了请假条过来说你要去看一段时间的病啊,现在是不是病好多了?”老板关切地问。
张科不敢相信这个事情,他不会告诉别人自己有病的,绝对不可能。
他自己不会做,那就证明有人代替他做了这个事情,那又是谁呢?
而且,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为什么自己的列表里会出现一个陌生好友问自己有没有从传销组织逃跑出去?
太多不对劲的地方,张科看着联系人,越想越害怕,手一抖就挂断了电话。
没一会儿,老板在软件上发了消息问他怎么了,是否需要帮忙联系医院。
张科不敢马上回复,他急忙翻到那个陌生好友的聊天页面,往上翻。
两人的对话从一年前开始,似乎是在那个论坛里加上的好友,而且都是做计算机的,对方开朗热情还会帮忙看代码。
有些张科经验不足的地方对方都耐心解答。
交流久了,总会说一下自己的近况,张科就不免说到自己进入的公司,还有特殊的办公环境。
但是描述的情况很不对,办公环境说的是张科现在待的小房间。
【我没有回家,我不想回去面对我的父亲,公司安排的宿舍好可怕。】
【我听到了隔壁女人在哭,好像又没声音了,可能被打死了……】
【这里好小,没有窗户,我的卫生间只能坐进去,不能转身,每次上完厕所房间都好臭。】
【走廊尽头的公共澡堂没有灯,每次进去都不知道自己身边站的是女人还是男人,地上好多头发,女人会掉这么多头发吗?】
……
两人的对话里充斥着对环境的大量描述,张科光是看着就感觉到害怕,这样的环境,别说女人孩子,就连大男人住进来都会恐惧自己哪一天就死得悄无声息吧?
张科慌张地继续往后面看,对方说让他换个地方住吧,住城中村都比这宿舍好啊。
身为程序员,张科在工作一年后其实手头存款挺多了,只是论坛公司的宿舍很不错他才一直没搬,看到搬家这个对话,张科一喜,以为自己真的有地方。
谁知道,后面一句的回答是“我没钱啊,钱都用来看病了”。
什么病需要花掉他的存款?
张科惊慌地退出去查余额,里面竟然就剩三百块,这钱也就够吃一个月五毛钱一包的泡面。
他的钱呢?
受到的冲击太大,张科脑子一阵钝痛,忽然流出了鼻血来……
鼻血落在手机屏幕上,暗红色的一团。
张科反应迟缓地擦掉,他一下子就不会思考了,怔愣地返回聊天记录,继续看。
既然说到了病,就一定会描述病症,大概是隔着网线的原因,他竟然跟描述环境一样把自己的病症都说得一清二楚,包括他那些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场景。
这种魔幻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他跟对方说论坛要被卖掉了,老板近期打算干点别的。
对方听完后忽然问:你真的不跑吗?一开始,你是当程序员来到这个公司的吧?可是你都过得越来越惨了,为什么不跑呢?
聊天记录继续往下划,张科看到自己回复说:我怕被杀掉。
【如果你怕被杀掉的话,反正也不会更惨了,为什么不先把对方杀了呢?你是被骗进传销组织的,你只是正当防卫不是吗?】
好像从这里开始,张科默认了自己的公司是个传销公司,之前对方有意无意地说传销公司,在这一刻,终于改变了张科的认知。
既然是传销公司,那怎么折腾他都是为了逃命,是无罪的。
张科听信了对方的建议,开始想办法逃跑,跑之前要把老板处理了,不然公司一直在,他逃跑了一定会被报复的。
在对方的层层诱导之下,张科看完了消息后觉得自己似乎也被影响了,他迟钝地反应了一下,问:可是,你是谁啊?
对方发来回答: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啊,你不想离开吗?我想到个好办法,你要听听吗?
混乱的脑子想不明白对方要干什么,张科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之后的事情,其实我都没什么印象,好像是见到了一个年轻人,但我真的不确定是不是幻觉,他给了我一个小瓶子,说把东西放在老板的咖啡里就好了……”张科双目失神地躺在病床上呢喃。
武方和知道他现在压力很大,可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张科忽然抽搐着深呼吸了几次,被卸掉关节的手臂在床上发抖:“然后,我就突然出现在了公司里,看到一个咖啡壶,我就把瓶子里的药放在了咖啡壶下面的杯子里……”
作者有话说:
【此章完】
付老板:这件事告诉我们,网络有风险,交友需谨慎!
第一百四十八章
◎催眠◎
“你的意思是说, 你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公司里而且能够悄无声息地给老板下药?你只做了下药这一件事?”武方和急忙追问。
张科艰难点头:“对,我一直以为是幻觉,尤其是我后来忽然清醒了一点, 就离开了那个出租屋, 好不容易换了地方暂住,可警察却找过来了,非说我杀了人。”
“那当时你怎么不做精神鉴定?”付生玉疑惑地问,“你当时说是幻觉,可是并没有做鉴定,这才拖了大半年。”
闻言,张科僵硬了一下, 他似乎想握紧自己的拳头,然而没有连接的关节并不能握拳:“我父亲联系上我了, 他不允许我用精神病的理由来减轻刑法,他说, 坐牢都比有个精神病儿子好听。”
从小就被压迫长大的孩子,对压迫者有着无法忽视的恐惧, 就算现在张科是个成年人了, 他依旧害怕父亲,所以只能暂时妥协。
在警方的问话里他有些混乱的说辞,一方面是因为自己从小被父亲教育说不能说谎只能说真话, 另一方面父亲这一次又逼迫他说谎,两种冲突的命令让张科的精神愈发混乱。
警方刚开始还以为他各种说辞就是想逃脱罪责, 可一段时间的接触后发现张科确实有点毛病,就想说给他做个精神鉴定。
做这个肯定得本人愿意, 不然各种测试他乱说一通, 最后结果就不会真实。
于是警方找到了张科的家人, 似乎想征求家人的意见,谁知道张科的父亲忽然改变了主意,说同意让张科说真话,而且不要隐瞒任何细节。
父亲忽然转变的态度让张科更害怕了,他想到了自己那个忽然多出来的列表好友、破旧狭窄的出租房,这些东西都是突然变化。
张科无法相信任何瞬间改变的东西,他开始觉得,那个父亲也是假的,或许是自己的幻觉。
病症太严重,张科恍惚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了做精神鉴定,而且,父亲自从同意他做鉴定后再也没出现过。
最后的鉴定结果证明他确实有比较严重的精神疾病,还伴随着严重的幻觉跟幻听。
警方送他到精神病院后回去直接结案了,另外两个凶手都是精神还算正常的人,他们的口供能够属实,只有张科的一直拖着,现在张科被证明是个精神病患者,那他的行为就有了合理解释。
加上精神病患者无法用法律惩戒,警方没了继续管他的心思,重点放在另外两个凶手上。
武方和前后一联想,迟疑着说:“所以,你的那些随身物品,有人查阅吗?”
张科顿了顿:“我不知道,他们收走了我的手机跟电脑,可是对于里面的内容到底是不是我的幻觉,他们也没说,但是我去下毒的事情,他们有监控,说明我确实是自己去做的。”
有监控录像,录到了张科下毒的场景,聊天记录不知道是否存在。
“那药物呢?你不是说有人给你瓶子吗?”武方和注意到这个情况,如果监控能拍摄下张科的活动轨迹,那给他瓶子的人应该也能拍到才对。
张科却说:“没有,他们说没有录到,所以我说,那可能是我的幻觉,至于药物,似乎是我自己的账号买了材料做的,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年前开始忽然自己看病,钱花了很多,精神类药物本身就昂贵,我把治疗的药物拼凑出了特殊的毒|药,然后下给了老板。”
其中有很多逻辑上的问题,根本说不通,比如说张科一个学计算机的,就算他高考成绩再好,他也很难光靠理论知识弄出精神类药物成品。
可他是个精神病,完全能够解释为瞎猫碰上死耗子,说不定他就做出来了。
精神病是个绝对的理由,给了他动机、办案手法,甚至是罪名。
武方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只艰难继续问:“后来呢?年后你就一直在医院里了?”
“对,我真的以为我自己出现了幻觉有问题,可是……我在这里又看到了那个给我药的人……”张科满脸惊恐,“遇见他之后,他对我说,不能说话,然后我真的不能说话了,不仅不能说,我总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东西,还有、还有!周围好像忽然有鬼,不是幻觉,是真的有鬼!”
看他激动到在床上挣扎,付生玉只能上前按住他:“你冷静一点,我已经把那些东西处理了。”
张科被摁住后忽然全身就动不了,他怔愣地看着付生玉,反应迟钝:“对……对、对,没有鬼了,没有鬼了……好奇怪,为什么我看你们的脸……不是怪物?”
听罢,付生玉三人一愣,随即立马想起来,张科的幻觉很严重,看谁都是怪物,刚才他盯着付生玉跟屠亦看,他们还以为是他认不出人,现在看来,是他刚好能看清三人的脸。
武方和立马凑够去:“你说,你能看清楚我们的?那医生护士他们?”
“都看不清……好像,那个人也是能看清的,太奇怪了……”张科迟钝的脑子十分恍惚,不过能看清楚三张不带恶意的脸,他多少有些高兴。
“是安全感,”屠亦忽然开口,“我小时候跟着师姐去驱鬼遇见过,一个妇人状态跟他很像,坚持说整个村子的人都被鬼上身了,她请我们驱鬼,可是我跟师姐查看后发现他们村子都没有人被鬼魂附身的状况。”
付生玉偏头看他:“那妇人也有精神疾病?”
闻言,屠亦摇摇头:“不能这么说吧,这只是她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我们后来打听到,她是个被买来的童养媳,从小就被打骂当奴仆一样使唤,家人不是家人,同乡不是同乡,在她眼里,可不就是恶鬼吗?”
同理,在张科眼里,他是世界几乎没有正常人,因为他存在的世界里,都充满着让他无法交付真心的恐怖。
年少时早亡的母亲跟暴力的父亲,在学校时冷漠的老师跟永远埋头学习的同学,有些人他记得,最后却都从楼上飘落,碎成一滩红色。
他的幻觉,也是少年时的身体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而张科能看清楚的脸,必然是让他觉得安全的人,比如说救了他一命的付生玉跟屠亦,还有看起来就正义凌然的武方和。
付生玉沉吟半晌,问张科:“可是,就算你觉得我们安全,那你见到的好友,你也会觉得他安全吗?”
明明那个人要杀他。
张科闭上眼用力回想着好友的面容,犹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理智上觉得应该害怕他,可是情感上对他又十分信任。”
“应该是……催眠?”武方和思索半天终于想起来这个词,“刘队办过这样的案子,心理医生有想杀害的人,特地在自己的病人里挑选了一个非常合适的患者,年龄不到十八,精神状态差,还因为各种原因有一定的暴力倾向,他就催眠了这个孩子去杀人,张科的情况,很相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