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听闻张江汉礼佛,可要命九华山僧人走一遭?”
“……”
颜老汉当时就想一巴掌扇过去,但看在同僚的份上,还是没好气地反问,“你听说过南无机械工程佛?”
“……”
啪。
提问的人自己给自己来了一耳光。
人得清醒。
都急着拍马屁,有人一看秃驴不行,这不是还有牛鼻子道长吗?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丹阳湖畔有修道高人……”
“‘黄冠子’李仙人都是从武汉出去的!”
颜师古横了一眼,心说都是幕僚,怎么武汉随便来一个都能去京城给皇帝做稼穑令做管家。自己宣州地面,当县令的质量有点差啊。
修道高人……再高能比李淳风还高?都成外藩教主了,统御三十六国,镇压七十二邦,麾下爱国爱教大军二十余万。你丹阳湖畔修仙修到死能有这万分之一的成就吗?搞不好法力不够,当时就被工程机械给镇压了。
“老夫现在所想的,就是希望伊健能够留住张梁丰。”
自己怎么上位的,颜老汉心里还是很有逼数的。他连房二公子都干不过,还指望跟房二公子的带头大哥装逼?
房相公在江西的“雄图霸业”,就指着江南狗王在那里折腾呢。
“郑康毕竟是郑江州后辈,又同张江汉素有情谊,他为秋浦令,定能有几分薄面。”
“但愿如此。”
颜师古点点头,寻思着秋浦县令郑康跟张德的某个郑氏女郎算是堂姐弟,加上还跟前江州刺史郑善果沾亲带故,怎么说一点面子还是有的。
听闻张德对自家女郎还算宠溺……姑且算是吧,颜老汉心中就有点小激动。
秋浦港是个好地方,江右为数不多的良港,而且因为地理原因,在这个时代修建码头水寨,难度比长江入海口反而要容易。
似苏州常熟县沿江,因为滩涂广大,往往二三里地都无法行人走船,港口码头往往都要绕道修建,是相当头疼的事情。
这年头因为武汉带头搞大建,扬子江两岸的山区,原本大量的石材木材只能放着看,现在因为舟船载重量上升,加上沿江道路修建,这就让原材料走出山区有了指望。
秋浦县毗邻贵池水,这几年主要出口产品,就是原材料。
尤其是矿石、石材、木材、竹材。
苏杭淮扬现在流行的大户园子,用到的大量松柏紫竹金竹,大多都是贵池水两岸所产。
而本地自春秋以来,就有铜铁冶炼的传统,铜矿石品位尚可,大量矿石就是直接开采之后非就地冶炼,而是由铜监转运到扬州,由钦定征税司衙门协同冶炼。
如今在江都,是有一个铸币局的,新的开元通宝母钱,就是由武汉工匠在扬州制作的。
和宣州西部大多数的县一样,秋浦县的农业,也主要是山地农业。但秋浦县属于上县,哪怕只算农产品,其经济作物规模相当惊人。
山区大量种植棉麻油茶作物,尤其是茶叶,已经演变出两种名贵茶品。一是贵池“雾里青”,二是九华茶,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毛峰。
高端茶叶也是要卖人设的,没有权贵推动,光靠民间口碑很难铺开。秋浦县前几年上任的县令郑康,因为种种关系,在县内算是颇有话语权,过江龙镇压了地头蛇不说,还跟颜师古拉近了关系。
有宣州一把手吹法螺,加上自己的来头也不小,自然把秋浦县的特产做了上去。
如今的秋浦县上下,可以说处处都是肥缺,不差油水。
“来了来了,都注意点,莫要给本县丢人!”
“明府放心,都是本地最体面的后生!”
“后生?!怎地没有女子?!糊涂!去……去把家眷都叫来!都去!”
“这……宅妇抛头露面……”
“老自抛你妈啊抛!你知不知道武汉是甚么光景?!府内多少女郎操持业务?!一个女子都没有,是不是想让老子得罪张梁丰?你是不是想抢老子的位子!”
原本风度翩翩的秋浦县令破口大骂,荥阳郑氏自己的体面也不顾了。
他不知道宅妇抛头露面不好吗?可武汉谁家不是抛头露面的?连带头大哥自己都是如此,他家里的女郎都特么出来做官了!
“你他妈是不是搞我?!”
郑县令当时就毛了,各种官话方言夹杂在一起,骂的相当粗暴。
被骂的是秋浦县县丞,原本秋浦县是不设县丞的,因为级别不够,但郑康上任之前,秋浦县接着发展东风,本县扩大超过二十里,自然就可以布置县丞。
只是县丞到底也就是个假的“二把手”,手底下只有一个人正牌朝廷官吏可以用,其它时候,就是给县令老大哥打杂的。
这光景,倒霉县丞被骂的半点脾气都没有,谁叫他没去过武汉,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行情呢。
武汉巨舰缓缓靠岸,秋浦码头在这个时代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大船可以轻松靠港,不必担心淤泥滩涂。
远远地还不觉得如何,等到二十艘巨舰一字排开,然后缓缓转向的时候,岸上众人原本嘈杂的声音,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着巨舰逐渐“变大”,那种惊人的压迫感,终于让人感受到,什么叫做“地上魔都”!
秋浦县的“乡贤”们原本还寻思着,就武汉那帮叛逆,居然还敢撩朝廷虎须?
此时此刻却换了个念头,只想跟“巨舰之主”问一声:你们那儿还招人吗?
很快,忙着喊县内“名流”家眷一起前来迎接张德的县丞终于又回到了码头,只是远远地他还觉得奇怪,怎么这时候都没声音了?
车马一阵忙碌,乱糟糟地凑到了一块儿,女眷们一万个不愿意,直到她们看到了连绵不绝的风帆,高耸入云的桅杆。
还有……一箱箱一包包从船上卸下来的货物,有些东西,她们可是认识的。
“是秋卿夫人同款的挎包,用的是上好蛟皮,怎地有恁多!”
“噫!你们看,那些船……”
“世上竟有如此巨舟!”
咣!
一声巨响,铁木混合的台阶从船上架设到码头,披甲士手持兵器陆续下船,接着是大量身穿常服但是头戴撲头的官吏。
满满当当地在码头站满了人,披甲士把人群隔开之后,才见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随意但披着大氅的中年汉子走出了船舱。
郑县令一开始恼怒后来紧张的神情,在看到此人的一刹那,立刻化作谄媚到极致的笑脸。
以往“清明”“干练”的名头,瞬间被踩到了脚底下,郑县令如此俊才,拎着袖袍,小跑到了前头,隔着披甲士的兵器,恬不知耻地行了一礼:“姐夫一路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