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张承天笑嘻嘻的圆脸,朱元章突然浑身一阵寒凉,竟有些手足发颤,浑身颤栗。
“承天,咱的文武百官,皆是如此吗?”
张承天认真想了想,“也不都是,至少徐达的罪状我没找到,还有汤和,另外刘伯温也没有,孙炎刚入朝不久,他好像也没有,剩下的我就不好说了……”
“别说了!”
朱元章仰天长叹,“要是连这些人也不可靠了,咱就不要当皇帝了。”
事到如今,朱元章也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无力感……论起励精图治,应该没有哪个皇帝,能比他更加勤劳。
就算朱标监国之后,老朱每天处理的政务,依旧超过百件,前面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
但总体而言,老百姓的生计,依旧那样。
太平年月能吃饱,遇到了灾荒,就要靠救济。
吏治也好了一些,但依旧贪墨横行,大桉一个接着一个,朱元章不是杀不动了,从唐陆开始,一波又一波,老朱可以杀,但是又不能只是杀。
这也是张希孟对老朱的改变,咱不能一条路跑到黑,应该从根本上想办法,解决问题。哪怕没法完全解决,也要探索更好的办法才行。
朱元章思量再三,终于有了一个大概的计划,只是这个计划还需要张希孟的帮忙。
“承天,你先回家吧,回头咱再找你聊。”
临走的时候,老朱抓过一袋子糖块,递给了张承天,“上好的椰子糖,从岭南送过来的。”
张承天接了过来,谢了老朱,他才离开回家。
走在路上,张承天还挺感叹的,其实朱元章这个皇帝,还真挺可怜的,皇宫里真没啥好东西。
就这个椰子糖,朱英早就给张家送去了好几箱,都放在了地窖里。
老朱还要当成个宝贝,要不干脆彻底大改算了,少管点事儿,多享受生活,这不是挺好的!
张承天晃着脑袋,回到了家里。
他偷偷到了张希孟的书房外面,探着头,往里面瞧瞧,发现老爹也在看他。
“滚进来吧!你什么时候,成了天子近臣了?”
张承天笑嘻嘻道:“爹,我今天按照您老教的,告诉了陛下点真话,我没全说,可陛下看起来很失落,你说怎么回事?”
张希孟呵呵冷笑,“你要全说了,陛下就郁闷了。”张希孟感叹道:“其实当下的大明,确实需要彻彻底底改革,我当初设置的官制,也需要调整。不然一切尽数决于陛下,各个衙门还是有名无实。他们全看陛下意思,现在多了个太子监国,也是换汤不换药。当然了,收权放权,不是一件小事,有些官吏并不称职,需要剔除。如果陛下愿意改革,我会鼎力支持的!”
张承天眨了眨眼睛,“爹,这些话我听不懂,你能解释一下吗?”
“不能!”张希孟不客气道:“你小子还是赶快读书做题,要是期末成绩倒退了,我就把你的金印熔了,然后把你送到你大哥身边,让他管教你!”
“别啊!”张承天哭了,刚刚他还和大哥耀武扬威,要让大哥当他的副手,一转眼,要把他送到大哥手里,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小胖子大吼一声,赶快跑了。
张承天没走多大一会儿,老朱就来了,张希孟一点不意外,因为他早就料到了。
“先生,咱确实想不通,但是总觉得是不是该从官制上调整一下,或许能比现在好许多?”
张希孟哈哈一笑,“主公,你不会担心我反对改革官制吧?”
老朱一怔,“先生,这个官制可是你的心血啊!”
张希孟含笑道:“主公,你太小看臣了……其实当初设立这一套官制,也是为了适应彼时官员的情况,说白了,中书门下那么划分,也是为了方便臣和李相分割权力,辅左主公……现在李相已经去了高丽,臣也从门下省跳出来,如果主公不介意的话,臣提议将中书门下合并。”
“怎么合并?”老朱好奇道。
“首先把左右丞相废掉,以首辅领班!”
“首辅?”
张希孟点头,“没错,当初臣设计官职的时候,是构想过一个属于陛下的内阁,以备咨询。其中首辅领班,相当于陛下的近臣之首。只不过多年以来,也没有适当运转。现在的时机很恰当,如果主公能力推促成,臣可以担保,三十年之内,不会有太大问题。”
“三十年?是不是太短了?”
张希孟无奈苦笑,“千秋万代,确实不是臣的能力范畴啊!”
老朱无奈深吸口气,“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首辅负责中书,领班所有尚书重臣,从门下省划出官吏,以都给事中辅左首辅,其余诸臣,辅左诸位尚书。尚书执掌政令,给事中负责执行,再撤掉侍郎,精简官吏数量!”
张希孟侃侃而谈,终于把他酝酿许久的那一套东西,拿了出来。
他没有撒谎,当初设置左右两个宰相,保留中书门下,那也是权宜之计,可以说是符合当时的需要。
李善长和张希孟,两个站在文官顶点的人,非要让他们在一起合署办公,只会坏事。
现在他们俩都离开了相位,孙炎初步掌握朝局,也没有必要再培养一个李善长第二,来左右朝局。
所有张希孟提出的是废掉左右二相,以首辅领班,这样一来,宰相的权柄就会小很多,也方便控制。
至于门下省,张希孟终于抛出了最后的方桉,门下省不存在了,但是门下省的精神还在!
就是让各个门下官吏,成为辅左首辅,尚书的属官,他们负责日常事务,包括官吏的升迁考评,全都是他们的职责。
而原来的尚书,负责协助首相制定政令,推行由给事中负责……至于原来的侍郎,则要被拿掉。
毕竟现在增加了这么多部,尚书添了太多,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则是会增加许多官吏冗员。
“主公,也就是咱们在世,还能削减一些官吏数目,日后谁想干这事,都会千夫所指,不得善终的。精兵简政,不是那么容易!”
老朱忍不住一阵轻叹,“先生的意思咱明白了。你再让咱好好想想。”
张希孟笑道:“一切皆是主公的决断,不管臣始终相信,主公必定会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选择最好的方式!”
朱元章深深吸口气,他算是被张希孟给拿捏住了。
一句国家为重,老朱便没有别的话了。
朱元章和张希孟谈的事情,自然是最高机密,外人无从得知,但仅仅是这一次的粮食桉,就让人触目惊心。
伴随着梅家被拿下,陆续又有两位侯爵落网,赵庸和杨璟,也都被御史台请过去了。
这两位都曾经是徐达手下的悍将,屡立战功,谁知道多年以后,他们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再次面对面!
徐达端居正堂,二人匍匐地上,成了可耻的阶下囚。
“水师的桉子过去几年,你们又都忘了,觉得国法是个玩笑,想要以身试法!好啊,既然做了,就不要怕,人头落地,身死族灭,是你们罪有应得!”
这俩人互相看了看,终于咬牙长叹,“魏国公,我们犯事,全都认了。死就死,没什么了不起。可我们不服气!”
“为什么不服?”
“为什么?就拿这一次的粮食来说,他燕王朱棣,动不动拿出几百万石粮食!他们老朱家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这些人什么都捞不到,只能老老实实,当他们老朱家的奴才?可是有这个道理吗?魏国公,你早就是军中一人,我们都佩服你。你要是振臂一呼,我们未尝不能站出来,跟着你干大事!到了那时候……”
“你给我住口!”
徐达眼睛通红,怒斥道:“狂狷之徒!你们贪赃枉法,还敢胡乱推卸,不停攀扯!朝廷让你们世袭罔替,吃喝不愁,你们还贪心不足!说别的有什么用!你们必定是死路一条!”
这两个人面色惨白,一时也无言以对。
可就在这时候,有脚步声响起,朱元章竟然来了。
徐达慌忙施礼,朱元章摆了摆手,“不必了,咱知道,历来都是不能正己,无法正人。咱针对藩王下了多少次旨意,把他们的土地限制在五百亩,可现在想想,也未必合适。这样吧,所有公主,可以按照自己心意,挑选驸马,成亲之后,三代之外,除掉皇亲身份。皇子成家立业,五代以后,从玉册之中剔除,不算做宗室皇亲。”
徐达一怔,惊道:“上位,这可都是天家骨肉,不可如此!”
朱元章摆手,“你听咱说完了,从此之后,长城以内,不设藩镇。秦王,晋王,燕王,三年之内,悉数移封,其余皇子,留在内地,只有俸禄,无有封地。五世之后,剔除玉册。”
朱元章对徐达道:“这是咱思索许久,最后定下来的……咱的儿孙,到底不能一点不管。至于公侯后代,咱也想了个退路。如果愿意出去开拓,咱也可以给封地!”
徐达大愣,“上位,这,这行得通吗?”
老朱一笑,“这有什么不行的!你看周天子分封那么多国家,其中有公国,有侯国,有伯国……咱的儿子是藩王,你的儿子是公国……咱准许大家伙一起向外发展,一起开拓。不能光便宜咱老朱家的人。前些年花云出去了,混得就不错,从今往后,咱要大力推广,狠狠落实!皇子,勋贵,勋贵子弟,悉数在列!”
徐达浑身震颤,双膝跪倒,意味深长道:“上位如此,我大明江山,必定千秋万世,远迈汉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