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双再次不由自主地咳嗽几声,碧魃倒了一杯水放在了他的面前,同时也放了一杯在柳嗣义的面前。柳无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看着柳嗣义低声道:“自从父亲您被抓,送去了铁狱孤岛,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就开始对我肆无忌惮地进行各种试验,包括一些活体切片。”
柳无双用那干瘦的双手,解开胸前衣服的纽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出现在他那肋骨醒目的胸膛上,他将袖子撸起,骇人的伤疤,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柳嗣义的眼前。
柳嗣义双目赤红,青筋暴起的手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他走上前,颤抖着抚摸着伤疤,咬牙切齿地低吼:“这群王八蛋!”
柳无双示意柳嗣义不必担心,他将袖子放下,并系上了扣子:“都已经过去了,父亲,您不能再这样激动了,对您的伤口可不太好。咳咳......”他再次一阵剧烈的咳嗽。
柳嗣义不无担心:“无双,你的身体。”
柳无双摆摆手,沙哑着嗓子道:“没关系的,老毛病了,就如之前父亲所担心的那样,我遗传了被克隆体的疾病。您当初的推论也是正确的,人体先天的基因会对一些疾病,毫无抵抗力。它们存在着,会被某种疾病易于攻陷的缺陷。”
柳嗣义感到嗓子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你是说,肺癌......”
柳无双点点头默认了父亲的话:“已经晚期了,据医生说,我剩余性命应该不足一年了。”
一阵悲伤涌上柳嗣义的心头,他还抱有一丝幻想:“你是在哪里看的?是否已经确诊?”
柳无双淡淡一笑,不知为何,柳嗣义感到他笑容中有一丝冰凉的冷然:“父亲,已经确认了,前些时日,我用黑市上买到的假id,去了生命研究院,没认出我身份的南宫博教授,亲自为我进行了诊断。”
“你找过南宫博,你为何不告诉他你的身份。”
柳无双苦笑:“太危险了,我的身份充满着不确定性,如果被其他人发现,会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接着道,“父亲,我们已经将南宫博教授的尸体掩埋,跟他一起的,还有一具无头的尸体,你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柳嗣义感到揪心的疼痛,他知道隐瞒下去也不是办法:“我遇到了麻烦,一个天大的麻烦,南宫博也因我而死。”他说到此,戛然而止,不愿多提。
柳无双点点头,并未向下追问:“其实,当我们发现南宫博教授的尸体从焚化炉的通道掉落的时候,我们也吓了一跳。毕竟第一次有非克隆人被从那里扔下,随即便是一具无头的尸体。之后,我们就看到父亲,您也随之落下。并且病得很重,处于昏迷状态。”
柳嗣义似是从柳无双的话语中抓住了什么:“你说这里的都是克隆人?还有,这里的温度这么高,难道是在焚化炉附近么。”
再次点点头,柳无双开始解释道:“说这里都是克隆人也不尽然,这里还有正常的人类,不过多是在地面世界的乞丐和流浪者。这里也的确是焚化炉附近的地下世界,我们存活的克隆人和地面上无法自由生活的人类,在这里建立了聚集地,也算是为自己建设一个家吧。咳咳......”
难怪,柳嗣义内心的疑惑在此刻都能够有所解释,难怪碧魃会说这里是弃民之地,克隆人与流浪汉的聚集区,除了用星盟弃民来称呼,真的很难找到其他的统称。
也难怪这里的人多是残疾者,作为克隆体,只有成功进行了同体移植才会打上编号,诸如叶润泽就是036号。
而有些时候,会出现克隆体还未成熟时,被克隆体就已经死去。根据伦理学的法律规定,死去的被克隆体的克隆体必须进行销毁。甚至会出现,克隆体刚取出需要移植的器官,被克隆体却死在了手术台上的情况,那么这个克隆体也面临着要被销毁的命运。
柳无双的话证实了这一点:“其实,我原本一直很痛恨那些丝毫不顾及克隆人尊严,只顾一时省事或是自己利益的人,他们将克隆体毫无尊严地扔进了焚化炉,任烈火焚烧他们残破或是完整的躯体。”
他顿了顿,接着道:“但当我们定居于此,我却很感激,因为正是如此,我们才能救下原本可以救下的克隆人。我们的聚集区在不断的扩大,我们的有生力量在不断的壮大。而假如这些人如同父亲所认定的,当然我并不是说您有什么错误,将克隆人安乐死并掩埋于地下,尊严地化作森森白骨......”
柳无双停下了话语,似是在给柳嗣义以台阶。
柳嗣义感到一阵心伤,他拿起杯子,试图用喝水来掩盖他此刻的内心,然而杯中却没有丝毫水液,他颓然地将空杯子放下。也许正如文献中华夏先人所说的那样,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柳无双颤抖着用那干瘦如同树枝的手,举起了水壶,将柳嗣义面前的空杯子填满。
柳无双淡然地笑了笑道:“父亲,不要责怪自己,在你的角度来看,那种方式是对死去克隆人表示的最大敬意。但正如好心不见得就能办好事。但只要有这份心,您就可以无愧于良心了。”
柳嗣义依旧颓废,感觉他一直争取的事情,似乎变得无关紧要,甚至大错特错。
柳无双看出了柳嗣义的颓然,忙转移话题:“父亲,这件事还是先放放吧,我接着给您说说,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看到柳嗣义终于提起一丝精神,柳无双微笑着讲道:“他们不断对我进行试验,我的精神在他们不断的折磨下,变得越来越脆弱,自那天起,我的心中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呐喊,让我逃离这一切。其实,在那时,我是无比怨恨您的。感觉是您带给了我这一切的不幸,是您将我抛弃,不再出现。”
看到柳嗣义满脸的苦涩,柳无双微笑着摆摆手:“然而,随后便不再怨恨,一方面是知道,为了我,父亲被关进了铁狱孤岛。另一方面,是仇恨永远无法抵御时间的侵蚀,而爱可以。”
“或许我也应该感激托德,父亲,你知道那个托德吧,就是那个如同长着蛤蟆脸一样的人。咳咳......”
看到柳嗣义阴沉着脸表示记得这个人,柳无双似是很是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伴随着阵阵咳声:“那个叫托德的蛤蟆脸,对父亲您可是怨念极深啊。您刚刚离开,他就如同得到新玩具的小孩般,来到我面前不断炫耀。当然对我进行各种试验也是他进行主导的,当他当上部门总管的那一刻,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我解剖,当然他没有说出来,但我能看到他眼神中的渴望。”
柳嗣义捏紧了拳头,熊熊的怒火在他的心头燃烧:“那个混蛋,别让我再看见他。”
柳无双笑了笑,带着一丝森然:“父亲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大概是父亲离开实验室,六年后的一天,我再也无法忍耐那如同地狱般的日子。显然蛤蟆脸也无法忍耐,我还坚强存活着的状况。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我五马分尸。在那个夜晚,等待了六年的他终究还是等不及了,他冲了进来,手中拿着刚刚打磨锋利的手术刀。”
哪怕知道柳无双此刻无事,柳嗣义依然觉得心惊胆战,手心冒出了涔涔的汗水。
“他打开了隔离室的大门,任凭我如何躲闪,依旧无法逃出他的掌心,最终我被他堵在了隔离室的角落。他狞笑着将手术刀戳向我的脚踝,他不想直截了当地杀死我,他想要折磨我,并在我生不如死的时候,令我在痛苦中死去,这样他才会觉得您会更痛苦,那样,他会更快乐。”
柳嗣义目呲欲裂,他难以想象,人的恶意一至于斯。
“然而,蛤蟆脸很明显高估了自己的灵活度,他在刺向我的一瞬间,我从他的胯下钻过,他收势不得,用力太猛,肥胖的身子撞在了墙上。他撞得头晕目眩,匕首也掉在了地上,尖朝上卡在了地板上的线路间。在他回转身子的时候,我跑过去,使劲撞他的胸口,他就那样栽倒在地,后心被竖起的匕首刺了个穿,他口吐鲜血,死的不能再死了。”
柳嗣义倒抽了一口气,不知原本天真无邪柳无双为何面对人命还能如此淡然。
柳无双冷冷一笑,似是看出了柳嗣义脸上的震惊,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些狰狞:“我当时也很害怕,毕竟是第一次杀人,我害怕地拼命地逃窜,之后的事情却告诉我,在那种情况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第五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