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斐话音刚落,震惊的不是女孩一个人,而是在场的所有人。
道雷惊讶地望着这位年轻家主,他完全不能理解穆斐为什么会有将这个女孩赐予穆姓的打算,赐予姓氏的深层含义,他是知道的,更甚者以后或许会将其转换为穆斐的初拥者,亦或是继承者。
容我冒昧地问一句,您的意思是要她作为继承者?
穆斐笑而不语,并未作答。
我想还是请您三思,若是您需要,足可以让属下寻找更合适的高贵纯种人选,保持血统的高贵,她只是个人类,甚至在人类的世界里,她根本就是毫无地位可言,您知道的
道雷,穆斐适时地打断了这个总是思虑太多的老管家的话,她笑着将道雷的衣领抚平了褶皱,然后慢慢开口道,你在猜测我的思想?
不敢。道雷低垂着眼眸,并未与穆斐对视,因为一旦对视上了,对方便会快速地读懂他的思维力更会让他产生生理性痛苦。
那就好,我也累了需要休息了,穆斐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始终乖乖呆在原地的小女孩,然后伸出手摸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尤然这才抬起头,凝视着这位美丽的女主人,穆斐看了一眼对方纯黑色的眼眸,在她面前展示的是非常漂亮的思维波。
她活了七百年,第一次见到如此纯净、清澈的美丽波纹。
她金褐色的眸子闪烁了一下。
午安,小家伙。
尤然直愣愣地听着,对方冰冷的手随即离开了她的额头,她看着仆人给这位如神祗般美丽的女主人披上了黑色的丝绸外衫。
道雷看着穆斐离开,这才深吸一口气,他不得不承认刚刚穆斐对他有了细微的敌意,如果是对方想下手,估计他现在早就身首分离了。他扯了扯僵硬的嘴皮,侧过头看向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女孩。
或许你这条命,将会为穆斐而生,为穆斐而终,没得选了。说完,道雷用着接近女孩看不懂的的神情凝视着对方,也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个懵懂的女孩解释着连他都猜不透的未知命运。
尤然其实并不听得懂道雷先生说的话,但她还是本能地点点头。
她微微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楼上那个人的背影。
那位大人的周身都是黑暗的,仿佛与那孤寂的深沉阁楼融为了一体。
穆斐似乎感应到了那个小女孩的注视。
她停下了脚步,优雅地手扶着楼梯,看向楼下,俯视着竟然丝毫不避讳看着自己的人类女孩。
无理,你不能这样直视穆斐大人。黛姨轻声呵斥着道,立马拽住了尤然,按下了她的小脑袋,让她赶紧低头。
尤然瞬间手足无措地涨红了脸,她只好保持着低头的笨拙模样,不敢再去看那位美丽的大人。
穆斐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这个女孩这样单纯又好玩的举止倒是让她心生愉快,不自觉地笑了出声。
这府邸里似乎好久没有让她开心的事了,如果没有这样有趣的小家伙调剂一下,该是多沉闷。
而楼下的尤然听着那好听的笑声更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位大人,她甚至一下子忘了黛姨的警告。
那双异于常人的金褐色眸子望着自己,尤然只看了一秒,就立马低下了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而这一看,便是一辈子的事了。
穆斐大人的笑,她竟然记了一辈子。
第6章
黛姨领着尤然,给这个命运多舛的小孩安排住宿。
等待这个女孩的会是什么,谁都不知道,只有穆斐能决定对方的生死。
尤然被黛姨带到了这栋古堡最西边的一个房间。
这里原先是个杂物间,不过,因为突然有个这样的人类小孩的到来,黛姨只能先暂时安排尤然住在这个房间。
因为这间房是离古堡其他仆人们最远的一间。
要知道,这栋古堡里,除了这个尤然,其他人都是血族。
哪怕是身份最卑微的看守,也是隶属于血族的。
没有人能够真正意义上抵抗得了生理本能的欲望,对血的渴望。
虽然,这座古堡的主人已经要求过所有下人不得在她的府邸有任何禁令行为发生
未经允许禁止猎杀人类。
但若是控制不住,像之前那个活了将近两个世纪的年轻的仆人茉莉还是对尤然这人血的香气而激发本性肯定会有,所以黛姨现在只能将小尤然安排在这间杂物室休息。
至于以后会安排在哪里,还要去求得上面的意见才行。
尤然,这就是你住的房间,你需要的东西大多数都有,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不可惊慌也不可随意乱出,这里并不是寻常的地方。黛姨吩咐着仆人将被褥之类的必需物品替这个人类小孩拿进了杂物间。
因为有黛姨在,其他下人们也不敢放肆,即使这个人类小孩是多么香甜,他们也不敢露出野兽般的獠牙。
尤然战战兢兢地站在杂物间的一隅,看着黛姨吩咐着其他人带进了又带出了东西。
几乎进来的三个穿着黑色高领服装的女子看见了自己,眼神都是充满了令她生畏的意思。
那种眼神,尤然见过,是她母亲经常对自己的眼神。
非打即骂,哪怕是哭着求妈妈不要打自己,也没有用,那个眼神和这些人很相像。
所以,尤然只是拘谨地站立着,并不敢有任何举措,她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迎来鞭子抽打。
尤然,你听清楚了吗?
黛姨看着始终低着头的小女孩,微微蹙眉,这孩子已经由道雷检查过声带,确实是没问题,只可惜,真的是不会说话。
听听尤然张了张嘴,声音很小声,最终还是只能发出听这个单字。
她顿时惶恐不安地紧拽着衣角,在黛姨要伸出手的时候,立马惊恐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挨打。
(你这个该死的没用的结巴!我真不知道听那老家伙的话养你有什么用,你以后就别说话了,我听着都心烦)
母亲的呵斥与嘶吼回荡在她的耳边,接下来就是对她进行教育。
黛姨本来是想将女孩头发上的碎纸拿开,估计是这房间常年未住人,也不知道怎么落上尤然头发丝上的。
结果发现,这个女孩紧闭双眼,瑟瑟发抖,似乎非常害怕别人触碰。
黛姨只好收回了手,说道,你听到就行。
女孩立马点着头。
黛姨看着女孩虽然白净的脸,但脸上和手上生了冻疮,她真的没看出来这个女孩有什么过人之处,有点不理解甚至不明白为什么穆斐会带这么一个毫无用处的女孩来府邸。
一时间的怜悯心作祟吗?
完全不可能,因为主人的心,她们下人最清楚,服侍了几百年,从来没见过穆斐有过任何柔软的情感。
今天真的是后怕了,这个女孩竟然敢那么直视着穆斐,幸好主人心情不太糟糕。
知道你今天犯了什么错吗?黛姨坐在了椅子上,不悦地问着尤然。
尤然点点头,她不应该直视那位大人。
她记得。
你听着,在这座府邸,穆斐大人是最高贵的,你不能那般直视大人,无理且愚蠢。你要有作为人类的自觉,以后甚至会遇到更多的贵族,你如果那样看着,你的命很有可能都没了。黛姨严肃地提醒着这个人类女孩。
说实话,以她这样的小小年纪,能接受这些信息很不容易,但既然来到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年纪小也不会被区别对待,更何况,她可是人类。
在这座府邸任何一个血族都可以轻而易举杀死她。
尤然半懂地点着头,她知道自己不能随意走动,只能呆在这个房间内。
黛姨看了一眼这个过分早熟的女孩,若是按照人类的体魄及肌肤的衰老程度来讲,这女孩大概也就只是七八岁,但报告上显示她已经有十二岁了。
较同龄孩子要瘦弱很多。
那你先在这房间稍作休息,稍后我会派人安排你的差事,记住,这里并没有那么美好。黛姨一板一眼地告知着这个女孩,她们这里并不会收容弱者。
虽然府邸的女主人一时兴起收下了她,但也是会有随时会弃了她的可能。
何况并不是古堡上上下下的所有仆人都会从心底接受她,这个身份突兀的卑等人类。
尤然看着黛姨起身离开了这间房子后,对方给自己这间房门带上了。
小小的尤然站立在并不宽敞的房间内,四处张望着,这里都是放置着很多常年不用的工具,但她只认识几样,其他的根本没瞧见过。
房间不大,但还有小床还有小木桌。
桌上还有一盏台灯。
其实,尤然对于母亲把自己丢弃的行为并不感到有多难过,因为在她记忆里,母亲看见她,从来都没有笑过,眼神里只有厌恶,那种厌恶会让尤然感到恐惧。
所以,她根本没有睡过对她来讲这么干净洁白的床铺。
她小心翼翼地用小手慢慢摸着整理的很贴合的床铺,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她知道自己是干净的,但她仍是不敢坐上去,因为母亲从不允许她去床上睡觉。
最终尤然只敢坐在木椅子上,小小的、瘦弱的身体,疲倦地倚靠在椅子上,慢慢合上眼。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又是母亲在注射针剂后发狂的画面。
母亲扯过她的头发,愤怒地质问着,真搞不懂当初为什么要收下你,你这个连话都说不上来的玩意,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这样的话,她哭泣地求着母亲不要打她。
只不过,越是那样可怜地哀求,得到的永远是无休无止的挨打。
紧接着,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慢慢映出的是一特别美丽的脸。
那是
穆斐大人的脸。
大人还对着自己笑了下。
第一次有人对她露出那么好看的笑颜。
这是不是表示在这个世界上,也可以有,哪怕只有一个人不那么讨厌她
尤然恍恍惚惚从梦里醒了,而她的眼泪早已湿透了衣袖。
听到自己的房门扣响声,尤然赶紧用小手抹了抹眼睛,擦干了所有眼泪。
黛姨手里拿着衣服,灰色的眸子看向这个一看就是哭过的小家伙,黛姨也没说什么,只是将衣服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尤然安静地站在了旁边,等待着黛姨的吩咐。
这是道雷先生让外从拿过来的,你将这一身换上,然后我带你去后院。黛姨说完,看了一下明显有点惊讶的小尤然,她只好将那一叠衣服拿到尤然面前,示意对方接着。
黛姨其实来的时候,还有点纳闷,这主人当真是将这个小女孩准备长期放在府邸了。
当然,主人喜怒无常的性子,没人敢猜。
尤然望向黛姨真的是给自己新衣服,眼睛里突然放出了光,露出了属于符合年纪的天真笑意,这是她第一次收到这样的新衣服。
她慢慢接着,然后抬起头,眨着眼睛望着黛姨,奋力地张着嘴,黛、黛姨,这,真的,是给我的吗?我可以收下吗?
尤然焦急地张着嘴,很显然,她想表达的意思是如此费力,她很想说完这句话,可是怎么都无法说完整。
黛姨略是好笑地听着女孩结巴的小嗓子,算是第一次听到女孩开口喊她的称呼,虽然是结结巴巴的,但声音却格外的好听,不惹人厌。
黛姨也没显得不耐烦。
应该是主人的意思,你总不能穿着不合体的衣服在府邸出现,丢了主人的身份,你不只是你,我们都是主人的脸面,都得懂规矩,有得体。虽然是道雷交予她的衣服,但黛姨总觉得多多少少应该是主人的吩咐。
是那位大人的意思
尤然心里想着这句话,然后谨遵着黛姨说的这些半听懂的话,她知道,她得换了这一身衣裳,那位大人才会喜欢。
还杵着做什么。黛姨提醒了一声。
我、我现在,就、就,就换。尤然讷讷地回复着,生着冻疮的小手紧紧捧着这套沉甸甸的衣裳。
第7章
黛姨看着听话的小家伙,倒是不烦神。
你换好了就出来。
尤然听着关门声,然后解开衣服,慢慢套上。
衣服很合身,袖子处的针线刺绣细细密密,让人一看就知并不是随手敷衍之货。
尤然可以说,这是她穿过最漂亮、最温暖的衣服了。
即使这一身并不是很鲜艳的色彩,但尤然很喜欢,喜爱地不得了。
她自己竟有点想哭,连妈妈打自己的时候,她都能忍住不哭,但仅仅是一件衣服,尤然都能感动地想哭,她确实很开心。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脖间的领扣,一遍又一遍。
待尤然出门房门之后,对视上好几双惊奇的眼眸,尤然下意识地低垂着头,不敢与那些人直视。
她们心中却是冒出来惊讶的心思,这小女孩穿着得体的衣服,看起来也有那么回事。
几位仆人上下打量着尤然,想到当真要与一个人类同住在一个府邸,或多或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因为在血族的认知里,人类都是低微且狡猾的,他们大多数都不喜欢人类。
好了,还要在这里闲望着多久呢各位。伏雅,带着尤然去后院。
是。
一道清丽的应答传了过来,从几位仆人中走出来的是一位看起来年轻的女性。
如果用人类的年龄看,应该是二十岁的模样。
尤然抬起头,看着这位有着褐色头发长相甜美的姐姐。
跟我来。
名叫伏雅的女性与尤然算是礼貌性招呼一声后,便领着对方去后院处。
尤然就默默地低着头,跟着眼前这位非常漂亮的女子去了后院。
伏雅是府邸的园艺花匠,在这里工作已经有很多年了。
几乎后院的花花草草都是她在打理,即使是冬日,后院的花卉也从不会枯萎,这里面都有一半是伏雅的功劳。
而很显然,在没有得到府邸主人最明确的指示安排之前,唯一能让这个弱不禁风的人类女孩做的,也是最简单的差事,便是处理这些杂草杂土了。
女孩,你种过花草吗?伏雅问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人类小孩。
尤然诚实地摇了摇头。
她从记事开始就没有见过这么多如此美丽鲜艳的花,那个黑暗阴冷的家里从来不会有象征希望的花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