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尘大师身边的郑锡挠挠头,一脸憨厚地道:“姑娘,你住的地方也忒大了,我找了好久才找来。”
久别重逢自然欢喜,听着他熟悉的口音,顾希音笑了。
“了尘大师可好?”
“好,好,”郑锡道,“也有那么点不好。”
顾希音被他说得莫名其妙,道:“进屋慢慢说吧。”
“哎,好。”郑锡弯腰抱起顾崽崽,“崽崽长大了不少。”
“怎么忽然进京了?辗转找到我是不是费了很大力气?”顾希音给郑锡倒了杯茶水笑盈盈地递过来。
郑锡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用袖子擦了擦嘴巴道:“了尘大师让我进京找你的。打听你倒是不费事,但是这侯府有点太大了。”
顾希音偷笑:“还行。”
郑锡其实算是在白云寺长大的,没有见过多少外面的世界,侯府对他来说真是特别大了。
而他的祖上,也是前朝王公贵族。
顾希音其实也会想,了尘大师把山上这批年轻人养得如此憨厚,是真的存了光复之心吗?
鬼才信!分明没有。
郑锡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顾希音道:“这是了尘大师给你的。”
顾希音接过来,一边拆信一边道:“我看过了就回。”
“不用。”
顾希音脑海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而郑锡只盯着桌上的点心感慨:“好久没尝到姑娘的手艺了。”
顾希音展信:“跟我还客气?”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郑锡把手在身上蹭了蹭,想想又不对,看看顾希音果然在斜眼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去洗手。
顾希音看完信,心里只有四个字——卧槽卧槽!
她半晌后才把信纸放下,斜眼睥着郑锡。
郑锡捧着点心的双手抖了抖:“我没掉渣渣,姑娘你那样看着我做什么?”
“你知道信里写的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听到这个问题,他一脸坦荡,“反正大师说不用回信,我也不用回去了,让我听你的。”
顾希音:“……不收!”
老和尚太坏了,要把所有负担都甩给她。
看看,老和尚都说的什么?
他手里有接近三千的人马,加上他们的家眷有一万八千余人。
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都藏在江华县的各处,少部分分散在全国各个地方。
老和尚说,他身体不好了,又没有个继承人,所以把他们托付给顾希音。
还说什么?
说时过境迁,前朝的事情到他这一辈算彻底了结,希望顾希音给他们正常人的身份。
顾希音拍着桌子道:“这经过我同意了吗?”
郑锡看了几眼信,心虚地道:“现在这不是来告诉你了吗?反正人都在路上了,我比他们先行而已。”
顾希音:“……什么!”
“放心,不会一股脑涌入城里的,就在京城周边装作装作河南那边受水灾而逃荒的农民。”郑锡忙道,“以后慢慢安置即可。”
“不要。”顾希音冷哼一声,“哪里来的哪里回去。要是非不回去,也别说是奔着我来的,我养不起。”
“我们都有手有脚,不用姑娘养。”郑锡的神情有些受伤,“我知道很难为姑娘。其实我们也都不想这样的,可是了尘大师说,说必须要来找你。只有你才能护着我们。”
顾希音没好气地道:“我自顾不暇,怎么护着你们?”
“可能说的是秦骁?”
“秦骁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还没嫁人呢,娘家那边就来了一群穷亲戚,不,穷邻居,这谁受得了?
“我们的身份,姑娘你都知道,十分特殊。就算我们想放下过去,也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也不敢冒险。”郑锡点心都不吃了,恳切地道,“所以只能厚着脸皮来找你。”
徐令则是坚定的保皇党,现在他和温昭的影响力这么大,了尘大师他们都很清楚。
所以想要被“和平收编”,只能靠徐令则。
“姑娘,您知道了尘大师为什么遁入空门吗?”郑锡道,“是为了我们这些后辈,不必再为那个虚无缥缈的梦而苦苦坚持,在悬崖边上行走。”
顾希音自然想得明白,也很受触动。
了尘大师想以没有子嗣而把所有的苦难终结于他一辈,并且他也确实做到了。
他或许也做了许多努力和挣扎,想要靠近朝廷,想要找个稳妥的人帮他向朝廷表明忠心。
可是这是将近两万人命,哪里敢随意?
她体谅,可是不代表她就愿意接受这个烂摊子。
再说,就算她愿意接受,她也得有这个能力啊!
把压力加给徐令则,她不愿意。
郑锡看着她心思百转的模样,道:“其实了尘大师也是没办法了。我们被人盯上了,面临着极大的暴露危机。”
顾希音心中一凛:“谁?谁盯上了你们?”
“周疏狂。”
顾希音大惊:“他怎么会盯上你们?他不是才官复原职吗?”
郑锡道:“不知道,了尘大师说,或许更早之前,比如他夫人劫持你那次,他就发觉到江华县的不对劲了。”
顾希音面色凝重。
周疏狂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完全有这个可能。
在他官复原职之前,表面上和周夫人在小院里岁月静好,其实暗里一定没有停止活动。
他想要对皇上表忠心,那就一定要拿出实际行动来。
“他盯上了你们是什么情况?正面交锋有没有?”顾希音问。
郑锡摇摇头:“那倒没有。就是有几个探子被我们发现,但是我们也没有打草惊蛇,只是调查出来他们是周疏狂的人。”
顾希音陷入了沉思。
第235章 郑锡的恳求
郑锡不敢说话了,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不眨眼地盯着她。
顾希音被她盯得后背发毛,没好气地道:“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没有办法。”
“哦。”郑锡脸上露出失望之色,“那也没关系。反正我们都有手有脚,饿不死。”
顾希音:“……吃吃吃,就知道吃!现在是饿死饿不死的问题吗?现在是人家不想让你们活了!”
如果仅仅是银钱问题,她粗算一下,以花想容和另几个店面一个月近两万两银子的收入来看,养活两万人还是够的。
可是问题是,他们的身份问题解决不了啊!
这都不是难民问题,这是逆党!放在哪朝哪代都要命啊!
郑锡道:“那实在没办法,总不能等刀架到脖子上。大不了鱼死网破。”
顾希音:“……”
这三千精壮力量,真要和朝廷对立,到时候也是血流成河。
“其实姑娘,”郑锡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道,“我们想让你给做个保。你和我们一起生活过,知道我们其实都没有什么复辟的心思。要说有,也是我们祖父那辈还有人想,但是现在也所剩无几了。”
顾希音长叹一口气。
正是因为她知道,所以现在才会进退两难。
如果她和其他人一样,只把他们当成乱党,而忘记脑海中一张张年轻鲜活的脸,她此刻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我们也知道让你为难了,可是实在没有别的法子。”郑锡道,“或者这样你看行吗?我们愿意为朝廷剿匪以示忠诚,生死自负,只求家眷能有个安身之处。”
这是要用他们这一代人的生命和鲜血来换取朝廷的信任和放过。
这很可以,但是代价太过惨重,让人于心何忍?
顾希音捏捏眉心:“没到那一步。说实话郑锡,这事情要是我一己之力能办到的,我肯定毫不犹豫答应。但是你们想通过秦骁……”
“我也知道姑娘为难,如果只是我们自己,并不怕死,大不了拼死一搏。实在是心疼和舍不得背后的父母妻儿……”郑锡声音低沉地道,“尤其是孩子,投生到我们这些人家,太对不起他们了。”
顾希音不住地摇头,何尝不心疼?
“这样,”她想了想后道,“你们按照之前既定的计划在京城周边住下。我九哥去了南面,等他回来了我问问他,可以吗?”
“好,多谢姑娘。”郑锡站起身来,郑重行礼。
“我们之间不用如此。”顾希音觉得自己今天像叹气虫,停不下叹气,“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不是你我想如何就如何。我写个条子,你先去花想容提十万两银子供你们花用。”
“那不用,我们不缺钱。”郑锡道,“不说当初亡国时候还有很多积蓄。这百年来,我们励精图治,并不缺钱。除了务农,也有很多人经商,还有往海外走的商船……”
“那算了。”顾希音道,“那在九哥回来之前你们安分守己,不要被周疏狂的人发现。如果已经被盯上了,最好也不要起正面冲突。如果实在有事,那,那先来找我。虽然我也帮不上忙,大家一起想办法吧。”
周疏狂是说会记她人情,可是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再多的人情也没用。
而且那狗男人,除了对周夫人,骨子里就是冷血的。
“行。”郑锡面色轻松了。
顾希音:“……你笑什么?”
“了尘大师说,你今日不会答应的,让我多来几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答应了,嘿嘿。”
顾希音忍不住爆粗口:“我答应了个屁!我告诉你郑锡,我没那么大能力,还得你们自己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