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李宏亮和何俊贤都是京城有名的世家公子,不是街头恶霸地痞流氓,人前的风度修养那都是有的,正常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不会不顾形象地当街大打出手。
可今晚的情形不同,两个人都知道谁能抢先一步获得锦阳郡主的青睐,就多了一份胜算,也就是变相地得到了宇王爷这个强助,这个时候,当然是毫厘必争,寸步不让。
但与此同时,两人也明白,不先把对方踩下去,就难以单独和郡主相处,获取郡主芳心,有对方在,自己所有的计划都会受到破坏。
自古皆以成败论英雄,这个时候当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们之间的敌意,不但没有随着郡主的离开而消退,反而更加浓厚了。
尤其是何俊贤知道李宏亮所谓英雄救美的真相,更像一个不定时炸弹一样悬在李宏亮的头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李宏亮见对手洞悉了他精心设计的邂逅,一时大急,不知道该采取什么对策,才能阻止何俊贤将此事大肆宣扬。
面对何俊贤的百般挑衅,他本就心虚,心头一怒,猛地一拳就朝着何俊贤那张可恶的嘴脸砸了过去。
何俊贤也是官家公子,伯父是当朝右相,平日那也是趾高气扬的主儿,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被人当街砸面的亏?
见李宏亮被自己砸中了痛处,气急败坏,下了狠手,他也不甘示弱,当场就和李宏亮打了起来。
论拳脚功夫,当然是李宏亮更胜一筹,但何俊贤是容妃那边根据锦阳性情精心挑选出来的公子,武功也差不到哪里去,两人对战,一时也能不落下风。
元宵节的晚上,人来人往,交织穿流,忽然有人当街斗殴,喧闹的地方立即就腾出了一个大空地,专供两人打架。
外面还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有些不知情还以为是武打表演,不时响起阵阵叫好声,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跟着高声起哄,把气氛一时烘托得空前热烈。
李宏亮出招十分凛冽,他被何俊贤激怒了,怒由心生,今天不把何俊贤打得满地找牙,他就不姓李。
何俊贤虽然武功逊李宏亮一筹,但胜在灵活,身法诡谲,深谙以柔克刚之术,李宏亮虽然暴怒,但一时竟然也找不到可以一击必中的破绽。
两人武功都不错,而且都是往死里打的招数,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不懂的人只觉得精彩之极,还时时响起鼓掌声,连往朝场中扔钱助兴的人都有。
寒子钰却知道这两人根本就不是切磋玩闹那么简单,他和菲樱对视一眼,双方都了然于心,静观其变,一边看,一边不经意间观察郡主的反应。
锦阳郡主虽然不知他们为什么打起来,但也觉得这打斗甚是有趣,看得津津有味,她出身将门,虽然武功不高,但一向对这些舞刀弄枪感兴趣,眼见两位朋友都使出看家功夫,最初的惊讶过去,现在只剩下看热闹的强烈兴致。
何俊贤身法极快,一转眼就在围观的人群中看见了锦阳郡主,郡主本就漂亮,今夜又是一身喜艳艳的大红衣裙,艳丽动人,很是引人注目,他见李宏亮恼羞成怒之下,心生歹意,招招狠辣,心中一动,立即扯着嗓子大喊道:“李宏亮,你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你的龌龊举动能瞒得过所有人的眼睛吗?”
此时的李宏亮也看见了锦阳郡主,见何俊贤在郡主面前胡言乱语,只要有何俊贤在,他在郡主心中好不容易博得的好感不但会荡然无存,而且适得其反,郡主定然会他心生反感,心生厌恶,更是大怒,怒吼一声,“何俊贤,你血口喷人,本公子今天不好好教训你,就不姓李。”
锦阳郡主终于发现有些不对,神色狐疑,贴近寒菲樱的耳朵,“小嫂嫂,他们明明是不认识的啊,怎么会这样说呢?”
寒菲樱淡淡一笑,“我们与他们也就一面之缘,对他们的事情能有什么了解?不过看情况,他们肯定是认识对方的,而且还渊源颇深。”
锦阳郡主点点头,兴趣越发浓厚,原来相救公子的名字叫李宏亮,这个才思敏捷助她猜灯谜的公子叫何俊贤,这两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何俊贤见李宏亮的招式越发厉辣,招招都是直接指向他的要害部位,分明是想取他性命,心底惊慌,大叫道:“你做了亏心事,就想杀人灭口,郡…”
李宏亮又是一记狠招攻到,截住了他后面的话头,让何俊贤无暇说话,喘息不止,气流紊乱。
李宏亮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惊失色,照这样下去,很可能会惊动京兆府的官兵,到时候若是何俊贤再乱说什么,后果不堪设想,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满脑子都是如何封住何俊贤的嘴这件极为要紧的事情。
何俊贤见李宏亮眼中杀气荡漾,知道他已经生了歹毒之心,心下大急,他武功本就逊一筹,忽见一旁寒光闪烁,面色一喜,一把夺过那卖艺人的长剑当做武器,横在胸前,咬牙道:“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怕人说?”
两人又是一阵死命相搏,今晚他们都是出来邂逅锦阳郡主的,都不方便随身带家丁,而且人多,家丁一时也没那么容易找过来。
何俊贤的脸上已经挂了彩,鲜血直流,到了现在,连最不懂武功的人都发觉有些不对了,这分明是血拼,不是表演,有些看热闹的人见动了家伙,怕惹祸烧身,都跑得远远的,一时场地空旷了很多。
锦阳郡主也被寒子钰拉远了,低声道:“他们在拼命,你离远些。”
寒子钰的关切让锦阳心中一暖,面如流霞,这下连她都看出来,诧异道:“他们不但认识,好像还有仇,为什么刚才在我们面前装作不认识呢?”
寒菲樱道:“也许觉得我们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何必和我们说那么多?”
锦阳心中还记挂着李宏亮的援手之德,对他的安危还是颇为牵挂的,犹疑道:“这样打下去,不会出事吧,寒子钰你要不要去拉……”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尖利的惊叫,原来何俊贤心眼多一些,见形势对自己不利,情急之下,卖了个破绽,而李宏亮没有看出来,见有机可乘,以为可以乘势置何俊贤于死地,此时已经红了眼,哪里想到后果?只想把这个可恶的何俊贤送上西天,永远闭上那张嘴。
何俊贤也红了眼,回身一剑刺去,等到李宏亮蓦然发现上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避过剑锋了,脚步一顿,慢了一步,何俊贤的剑已经从他左胸口入,后背而出。
何俊贤一招得手,猛地拔出长剑,顿时血花飞溅,那些远远围观的人更是惊叫连连,打破了元宵节的温馨璀璨华美。
一阵从未有过的剧痛袭来,李宏亮瞬间面白如雪,想不到武功不如自己的何俊贤居然………,他嘴唇翕动,不敢置信道:“何…俊…贤…”话还没说完,就倒在了地上。
围观的人见出了人命,惊慌四下逃散,这时,负责维护京城治安的京兆府官兵终于赶到了,因为今晚人多,看热闹的人也多,官兵们知道从有人在大街上斗殴,到他们赶来,这中间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
欢天喜地的元宵节灯会上出了这事,场面一时失控,四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群,何俊贤见自己杀了李宏亮,目瞪口呆,一把丢开手中染血的剑,等到反应过来想要逃走的时候,已经被官兵就地羁押。
锦阳见自己的恩人倒在地上,大惊失色,奔到李宏亮身边,“李公子,李公子,快救人…”
今夜京兆府当值的军官不认识二位贵公子,也不认识锦阳郡主,只是大吼一声,“让开,不要耽误我们抓人。”
单纯的锦阳见自己的恩人命悬一线,血流满地,什么都顾不得了,怒道:“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是锦阳郡主,你还不救人?”
军官就算不认识锦阳郡主,也听说过即将要选婿的郡主,而且李宏亮还有一口气,用细若的声音道:“我是武安侯府的公子…”
武安侯府?军官脸色一变,一位是锦阳郡主,一位是武安侯府,事情真是越闹越大了,好在他还颇有魄力,一面当机立断将此事迅速上报,二是立即命人救治李宏亮,万一真的因为救治不及时死了,皇后娘娘和武安侯怪罪下来,他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两位贵公子当街斗殴,右相大人的侄儿何俊贤杀了武安侯府公子李宏亮的事,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京中迅速流传。
普通老百姓只知道元宵节灯会上有人打架,并不清楚内情,可在豪贵之间,这件事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什么的都有,说为争风吃醋杀人的有,说是早就不睦的也有,还有敏锐的人迅速和锦阳郡主的选婿宴联系到了一起。
由于京兆府现在无人主事,副主事深感责任重大,不愿意触这个霉头,直接将此事推给了刑部,刑部尚书一看又有大案发生,立即将何俊贤连夜关押。
虽然大街上已经恢复平静,但这件惊人案子带来的风波远远没有停止,李府已经将李宏亮抬府中医治,连皇后也得知了消息,立即派出太医院所有精锐太医抢救李公子,还发话说,若是救不活李宏亮,就要所有太医陪葬。
锦阳当夜没有回宇王府,而是和寒菲樱一起来了淮南王府,她因为担心李宏亮的伤势,心急如焚了半夜,派人去探听外面到底有什么消息,可令人失望的是,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
见小嫂嫂坐在一边若无其事地看书,锦阳被小嫂嫂的镇定感染,心头的担忧淡去,狐疑浮上心头,刚开始的时候太过惊慌,现在冷静下来,诧异道:“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寒菲樱黛眉微微一抬,淡淡道:“都动刀动剑了,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当然是仇人关系,”
仇人关系?锦阳十分惊讶,“有什么惊天的仇恨,让何俊贤一定要杀李宏亮呢?”
寒菲樱眉头重新低了下去,漫不经心道:“到底是谁要杀谁?你应该看得很清楚吧。”
锦阳一怔,将今天晚上的事情连在一起好好想了一会,终于理清了头绪,“何俊贤知道李宏亮的秘密,李宏亮想杀人灭口,打斗的时候,何俊贤抢了一把剑杀了李宏亮,他到底知道何俊贤的什么秘密呢?”
寒菲樱平静一笑,“自然和你有关的秘密。”
“什么?”锦阳郡主惊跳了一下,“什么和我有关?”
寒菲樱静静看她,“你现在应该知道他们的身份了吧?难道不能把有些事情连起来想一想吗?”
锦阳沉吟片刻,“一个是武安侯府的李宏亮,一个是右相的侄儿何俊贤…”
话还没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停了嘴,虽然她对选婿的人选没有兴趣,但毕竟是她的终生大事,父王母妃常常在府里商议,这两个名字出现的频率不算低,她也听到过几次,当时没印象,可现在忽然觉得有些什么事情要破土而出一样,李宏亮,何俊贤,在选婿之前巧合地与她邂逅,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看着小嫂嫂波澜不惊的神色,锦阳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问题,她虽然单纯,却也不傻,“莫非李宏亮何俊贤和我的邂逅都是故意的?”
意识到了这一点,那李宏亮谦谦君子的温暖笑容立即变得伪善可恶,亏自己还对他颇有好感,现在只觉得无比恶心,“怪不得你当初死活拉着我不让我出手,是因为你知道李宏亮一定会出现,对不对?”
寒菲樱理解锦阳的愤怒,如实道:“你说对了一半,我只是想看看会不会有人出现而已,至于到底是李宏亮还是何俊贤,并不重要,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锦阳见小嫂嫂说得这样平静,语调如同连涟漪都不起的湖面一样,原本心中对李宏亮的一腔感激之情蓦然变作愤怒之火,“好你个李宏亮,居然敢耍弄本郡主?”
锦阳的小脸气得通红,两排贝齿咬得咔咔响,“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寒菲樱移开目光,“我当时也不知道他是李宏亮,只是一种没有被证实的猜测,如何能随意乱说?”
锦阳神色激愤,过了一会,忽然笑了,但是笑得没有一丝暖意,这个至情至真的郡主一时不能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自嘲道:“他们一个个处心积虑来接近我,博得我的好感,只是因为锦阳郡主的尊贵身份?只因我父王手上的权势?”
寒菲樱并没有劝慰她什么,身在皇家,不可能天真单纯一辈子,有些东西迟早要面对的,早明白早好。
半晌之后,锦阳一双莹然妙目中透出点点决然之光,“我萧芷凝一定要嫁一个不因我郡主身份而眷顾我的男人,方不误此生,这些面目狰狞居心叵测的男人,都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寒菲樱长睫毛微微一抬,“这也不是坏事,至少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及早醒悟,也是一件好事。”
锦阳朱唇咬紧,深深地看着寒菲樱,像要把她看穿一般,寒菲樱倒从未见过率直飒爽的锦阳这副模样,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动了动身子,“怎么了?”
锦阳涩涩一笑,前后不过短短三天,她却似乎突然明白了许多道理,英雄救美,感激于心,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那风度翩翩的佳公子的背后竟然是那般龌龊,再不知世事的人也会无比震撼,一种被欺骗被利用的感觉油然而生,面对睿智的小嫂嫂,她终于吐露了藏在心中已久的话语,“其实我一直以为天熠哥哥之所以喜欢你,是因为你和那些方方正正的大家闺秀不一样罢了,直到今天我才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在万花丛中挑中了你?”
寒菲樱脸上的笑意如同四月春风,“你明白了什么?”
锦阳还沉浸在对李宏亮和何俊贤两个人的恨意之中,“我知道你武功不错,完全可以对付那几个恶霸,但你就是不出手,还拦着我出手,是因为你当时就觉得不对,但又偏偏不说,就是想看看他们还会玩出什么花样,你的明察秋毫,聪慧冷静,真让我心悦诚服,换了我肯定是沉不住气的。”
寒菲樱看向她,“你自幼在王府中长大,朱华玉贵,这京城比南境复杂多了,这或许只是一个开端而已,你要有心理准备。”
锦阳并没有惧怕之色,俏脸飞快地漫过一丝红晕,随即又冷笑道:“机关算尽太聪明,这下好了,两个居心叵测的人都上了不场了,活该,真是大快人心。”
寒菲樱放下手中的书,“其实这两位公子都不错,一位是武安侯的公子,当今皇后的侄儿,一位是右相的侄儿,都是家世显贵的公子,如果不动这些歪心思,也是很有竞争力的,如今自作孽,就怨不得别人了。”
锦阳想起今晚寒子钰的关切,脸色瞬间如宝霞流光,脸色如同三月木棉鲜艳如滴,叹道:“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不是郡主就好了,我头一次这么厌弃我的高贵身份。”
一直无忧无虑的郡主能说出这样一番话,除了对李宏亮和何俊贤的憎恶之外,当然,还有对寒子钰的感情,又苦恼道:“我很想告诉母妃,可寒子钰对我也是若即若离的,我也没有信心。”
寒菲樱给她沏了一杯茶,静澈一笑,“来日方长,不必着急。”
“也是!”锦阳也是善于自我安慰之人,很快就把不快的事情抛出脑后,想起寒子钰对自己不着痕迹的维护,唇边溢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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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之后,萧天熠听樱樱眉飞色舞地描述今夜的事情,她是目击者,看到的壮观景象,自然比那些传言更加绘声绘色,有身临其境之感。
萧天熠静静等樱樱说完,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寒菲樱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他俊雅的笑容再次泛出笑意,“何俊贤杀了李宏亮,这件事早就传遍了,可按理说,李宏亮的武功应该在何俊贤之上才对,怎么会反过来被何俊贤杀了呢?”
寒菲樱耸耸肩,“谁知道呢?两人对招,并不是武功高就一定没事的,决定结果的因素太多了,心情,环境,状态,一时说不准都有可能啊。”
萧天熠哑然失笑,伸手揽过寒菲樱,宠溺道:“在为夫面前还说谎?为夫一猜就知道是你的手笔。”
寒菲樱笑吟吟地反驳,语调十分轻松,“这怎么能说是我的手笔呢?他们两个当时都是下了狠手的,李宏亮要灭何俊贤的口,何俊贤情急之下,奋起反抗,一时失手也是有可能的,再说,何俊贤当时抢的是卖艺人的剑,未必锋利,也失了准头,李宏亮抢救及时,也就未必不能保命。”
萧天熠俊美的脸上滑过一丝冷笑,“你想得真是周到,李宏亮死活有什么要紧的?但这样一来,明日选婿初始,两个人都没办法参加了,还是夫人知我心。”
寒菲樱悠然扬眉,轻笑一声,“这叫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谁叫他们作死的?光看这些见不得人的招数,就知道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天熠湛然淡笑:“他们以为明玉无法参加比试,就可以稳操胜券,可在夫人的顺水推舟之下,皇后与容妃两边都损兵折将,锦阳毕竟是宇王叔掌上明珠,郡马的人选,家世,相貌,人品,才学样样都要出类拔萃,并不好找,现在,几个最强的竞争者相继退出,皇后也不能强行给锦阳安排一个太差的吧,如果锦阳再据理一闹,筹谋了这么久的选婿,最终还是会成为一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