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护士眼巴巴地望着她打电话,听着电话那头始终没动静,就带着哭腔说:“电话还是没人接?这可怎么好,怎么轮到我们值班就碰上这样的事了……”
原鹭也没心情对着两个哭哭啼啼吊着胆子的小护士,打发道:“你们也别着急上火了,我想想办法,我留个电话,要是吴首长那边有任何的情况你们就给我打这个号码,我要是联系上了吴津就直接带他来医院。”
原鹭不爱管闲事,但这回是真的没办法不管。
她一边下楼一边给林慕打电话,连电梯也不坐了嫌信号差。
“林慕,出事了。吴津他爸这会肺部出血在紧急抢救,吴津可能去甘肃了,这会估计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刚到甘肃,姚菲应该也去机场接他了,手机一直不在服务区。”
林慕安抚她说:“你别急,我一直在给他打电话,这样,你一直给姚菲打,我接着一直给吴津打,过半小时还联系不上我再想办法是直接飞甘肃还是通过其他什么途径找到人。”
原鹭忽然想起来:“我这有姚菲家里的电话,要是咱们半小时后谁都没联系上,我再打电话去姚菲家里问问。”
不到万不得已原鹭是不会轻易给姚菲家里打电话的,乡下那里的人想法单纯,有时候也一根筋,一点点事很快就是一传十十传百,姚菲一个女孩子实在经不起外界的恶意揣测和编排。
原鹭回到十八楼,站在走廊的窗口一直打电话。
几百个通话记录都是同一个号码,原鹭的耳朵被发热的手机听筒印得滚烫,就开了窗户,站在风口一直重拨。
乔正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原鹭只觉得一只手静悄悄的从自己头上冒了出来,然后关上了窗户。
乔正岐看着她面色不善地说:“你是不是今晚也想住这儿?零下的风吹着好玩儿?”
原鹭越打越急,急得被他一骂眼里就委屈出了隐忍的泪光。
如果来不及,吴津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爸了。
就像当年的她一样,和父母的最后一面是隔着一层单薄的白床单。
☆、第二十五章
乔正岐心里的愠怒很快就被她眼里的那点泪光彻底熨平,她泪光闪闪地仰头望着他,他的心竟会有一种揪着的疼。
他的声音放柔了很多,问:“出什么事了?”
原鹭把手机从耳边放下,垂着头说:“朋友的父亲出事了,现在联系不上他。”
乔正岐默了一会,问:“除了打电话还有什么方法能联系上?”
原鹭紧紧捏着手里的手机,眼睛看向窗外,说:“再过二十分钟还联系不上我就打另外一个电话,要是还不行就只能飞甘肃亲自去找。”
乔正岐:“现在就走。”
“现在?”
“打电话可以在去机场的路上打,我送你去机场。”
原鹭觉得乔正岐此刻背后有一种光,都想喊他一声“乔天使”了,不过她没那个胆。
原鹭眼里的泪意很快就消了下去,乔正岐去楼下车库把车开到医院门口,她回病房招呼一声取了外套就到医院门口和乔正岐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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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路上的车大多都是往家赶的,宽敞的道上几乎全是又快又急的车,到了车多的地段又堵得慌。才开了十来分钟,原鹭他们卡在一个红绿灯路口都等了三次绿灯还没过去。
电话一直在打,可是一直不在服务区,再过一会就半小时了,原鹭几乎要掐灭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火光,就在这时候电话突然有了嘟音。
原鹭从靠椅上跳了起来,正坐,攥紧手里的电话。
电话在通,可是没人接听。
原鹭怕林慕一直在打电话自己打不进去,就给他发了条微信:姚菲的电话现在通了,但是没人接,我接着打,估计一会就能联系上。
乔正岐看了兴奋的她一眼,没打扰她在继续打电话。
车在一点点地挪向红绿灯口的停车线,在第五个绿灯亮起的时候终于过了这个路口。
电话那端终于传来姚菲的声音:“喂?”
原鹭轻轻喘着气叫住她:“姚菲,吴津有没有跟你在一块?”
姚菲瞥了身边的二世祖一眼,嫌弃地说:“他在呢,刚接到人正准备找间宾馆住下……”
“吴津他爸出事了,你赶紧让他接电话。”
姚菲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马上把电话摁到吴津的耳边。
“操!吴津你这是要整死我,我他妈跟林慕两个人找你找得满世界都他妈要疯了,你爸肺部出血在抢救你知道不?他这会要是挺不过来我就不信你这辈子能好了!”
吴津在那头被她骂的狗血淋头,原鹭开口第一冲天吼的“操”字就把他震住了,后面接连两个“他妈的”彻底把他的魂儿收得服服帖帖。
原鹭怒气冲冲的,一肚子的火总算发泄出来了,语气也稍微松了下来:“你别出机场,直接上国内出发那层楼买最早的航班回来,我在机场等你。”
吴津咬着牙,整个人还处于蒙圈的状态。
旁边的姚菲听见电话里的漏音把事情弄明白了,恨恨地用力掐了吴津一把,他龇牙咧嘴地痛呼一声才回过神来。
姚菲抢回手机,说:“鹭鹭我这就带他去买机票让他回去,我手机信号不好,一会你打他的号码,咱们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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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上吴津,原鹭总算松了口气,刚刚整个人的气血涌上大脑,这会挂了电话安静下来脑子还嗡嗡的。
乔正岐从后视镜里瞟了她一眼,唇角微微歪着,觉得自己可能从今晚以后要对她彻底改观了。
父母口中进退得宜的淑女?长辈们口中的乖乖女?
乔正岐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原鹭又给林慕发了条微信:联系上了,我去机场等他接他去医院。
没一会林慕就来了电话:“我这边电话也刚打通,你在去机场的路上?”
原鹭:“嗯,我走的时候交代了护士,要是他爸有情况会马上给我打电话。不过这会他电话已经通了,估计肯定会第一时间知道手术室里的消息,我接到他就马上往医院赶。”
林慕:“我也去机场,这会家里的年夜饭也散了,今晚家里人多,长辈也有人陪着,我抽身没问题,可以陪你在机场等。”
原鹭看了身边的乔正岐一眼,不知道要是林慕来陪她,乔正岐会是什么反应。但是这一刻,她却有点不忍推开乔正岐,毕竟他那么认真地说要送她去机场,这一路车来车往他是那么耐心。
原鹭有些犹豫不定,林慕在电话那端“喂”了一声,问:“还在吗?”
原鹭看着车窗外变换的霓虹,用鼻音“嗯”了一句,“这样,估计吴津到怎么也得半夜了,中间这段你先休息,等我接到人通知你你再往医院赶,咱们仨在医院碰头。”
林慕沉默了一阵,说:“你一个人会不安全。”
原鹭看着车窗里乔正岐的倒影,用很轻的声音说:“我不是一个人。”
林慕没有停顿地问:“乔正岐?”
原鹭回头看了身边的乔正岐一眼,几不可闻地说:“嗯。”
林慕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笑着说:“好,我等你电话。”
原鹭挂了电话,心里有一丝丝的失落,仿佛空了什么似的。
乔正岐瞥了眼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嘲弄着说:“第一个电话的时候跟打鸡血似的,我自动消音了好几个词儿,这会怎么意志沉沉被人泼了狗血一样?”
原鹭不说话。她生着闷气,明明她是因为他才推辞了林慕,他却还要嘲笑她。她是蛮横呀,跟个泼妇似的恨不得扒了吴津的皮,她是粗鲁呀,茹毛饮血还不在话下呢。
乔正岐也不喜欢刚刚自己说的话,可是一想起她刚刚打电话的时候那一副小心翼翼尽量压低声音不让他听清的样子,他的心里就窜起一通无名火。
他从来不愿生气,也很少生气,因为生气是人类最大的无用功,只有事情坏到让自己束手无措的时候才会引起生气这样生理和情绪上的激变。
她是第一个让他控制不住去做无用功的人。
乔正岐把驾驶座边上的窗户降了点下来,让冷风冷却一下车内略是闷热的温度。
听见她打了个小喷嚏,乔正岐又把车窗升了上来,声音不觉带了丝柔软:“回去烫一碗姜汤喝下去,今晚吹了不少风。”
原鹭略是爱答不理的:“嗯。”
乔正岐想哄一哄她,就问:“早上你说的柑子味肥皂,还记得是什么牌子的吗?”
原鹭摇了摇头:“不记得了,那是我妈妈有一年回乡下过年给我买的,只记得装肥皂的纸盒子是白色的,牌子印的字是橙色的。那种柑子味和平常的橘子和橙子又不一样,淡淡的,很清冽,每次我爱惜地用它打了点泡沫出来,都要搓着手闻上好一阵。”
乔正岐觉得她的语气舒缓了下来,堵着的路也就不那么堵心了,“记忆中的芳香烃,是一种最令人留恋不知返的气味。大脑皮层的想象和记忆的海马体会让这种记忆中的香气给你很强烈的心理暗示,这就是为什么人们通常觉得回忆里的东西是最好的。”
原鹭觉得这种解释很新鲜,说:“是啊,回忆里的总是最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想起那晚在希尔顿他和孙安在夜幕下并肩的背影。
他的回忆里最好的那个,是什么样的呢?
原鹭的大脑开始自动回忆当初整理g大投毒案相关报道时所了解的陆时婧。陆时婧的出身与乔正岐门当户对,长相又是当年同学眼里公认的院花,就连她的聪明才智都是那种到了让人肃然起敬的程度。
尽管后来的陆时婧遭遇家庭变故,但是一个人的出身是无法抹去的烙印,那种与生俱来的出自良好家庭教养的气质,大约无往而不利这句话套在她身上再恰当不过了。
一股淡淡的失落再次漫上心头,原鹭看见车窗倒影里的自己,突然清醒过来,被自己刚刚的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吓了一跳。
她居然在好奇陆时婧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原鹭吓得不轻,连连甩了好几下头。
乔正岐问:“晕车了?不舒服?”他把脚下的刹车轻轻带住,让车速缓下来。
好不容易过了高速口上了高速,车速却慢了下来。
原鹭忙说:“不是,脑子刚刚不拎清想东想西了。”
乔正岐握着方向盘,淡淡地问:“在想什么?”
原鹭被问得心里一阵发虚,后脊背都升起了一股凉意,“没、没什么。”
乔正岐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很远的地方在放烟花,原鹭在高速公路上遥遥地望着远处不断盛开又凋零的烟花,问:“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
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吗?因为c城里有那些他觉得不好的回忆。
乔正岐也在看前方的烟花,微微偏过头扫了她一眼,平淡地说:“mit博士毕业后我就被聘请成讲师了,当时可以选择回来,但似乎回来拿的工作offfer应该不太可能比这个好,就留在波士顿了。”
她在试探,他在隐藏,似乎这是一场在真空里的对话。
一个问了,却没有介质来传播声音;一个答了,却答非所问,她想问的是他心里那个不愿意回来的理由。
有时候彼此之间的对话,仿佛是一场只能靠心灵去交流或掩饰的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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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正岐观察她是真的没事,身体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不舒服,刚想松开刹车加上油门,突然之间整个车厢天旋地转,车子砰的一声发出巨大声响,车被顶飞出了十来米。
乔正岐下意识地紧紧踩住刹车,上半身却飞扑向原鹭,把她紧紧护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