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周平宇成吨的负面情绪向自己扑面而来,李世信乐了;
“周会长想多了,咱们两个无冤无仇,我没事儿讽刺你挖苦你干嘛?”
将李世信打量了一番,见他的脸上满是坦诚,周平宇才略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那你叫我来干嘛?!”
“哈,之前不是听周会长说自家是开窑的嘛。这一次来景德镇,第一个想要看的就是瓷窑。这不,上午的时候孙部长说带着我们在景德镇四处转转,我就想着一定要去周会长那里看一看。看一看咱们景德镇千古传承的青花瓷是在哪里做出来的,看看制作过程,这也算是不白来嘛。”
听到这,周平宇一愣。
“那个......那,那先上车。”
注意到这个脾气火爆的汉子红着脸,一双大手放在裤兜上恨不得用手指搓出俩窟窿的囧样,李世信憋着笑,带着一群老粉和安小小等小将一道,登上了那台考斯特。
......
“其实我们的厂子没啥好看的,制瓷这个东西其实就跟写文章差不多。你表面上看,这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妙笔生花。可是实际上呢?没准儿就是那些个长得不怎么地的作家,窝在几平米还乱糟糟的书房,甚至是在一股臭脚丫子味儿的旅店里写出来的。我们那里乱的很,嗨......一会儿你们看到就知道了。”
沿着大道一路疾驰,七拐八拐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众人还在通往周平宇家厂子的路上。
眼看着已经脱离了城区,周围的景色从高楼大厦变成了绿意葱葱的防风林木。坐在李世信前面的周平宇终于回过头,涨红着脸说了一句。
“没事儿,看的就是原生态。”
李世信微微一笑,他觉得面前这个看岁数约莫四十大多的汉子有点意思。
不管对自己的态度怎么样,但是观其言察其行,李世信确定是个耿直的人。
这样的人在体制内绝对是混不开,但绝对值得认识。
“那成......”
点了点头,周平宇将手一扬。
“前面拐个弯就到了。”
他正说话间,考斯特缓缓刹车,下了大路。
沿着布满了砂石的水泥板路走了不到两百米,李世信的视界霍然开朗。
江西多山,可李世信断没有想到距离坐落在平地的市区这么近的地方,还能看到一副宛若泼墨山水的地方。
一处靠着小河的宽敞平地上,几排的彩钢厂房和再远一些的几座烧窑疏密有致的坐落着。
天空被雾一般的云彩笼罩着,明明是阴着的天,却并不让人感觉到压抑。仿佛给能见到的一切蒙上了一层轻纱,让远处的群山隐隐约约,欲说还羞。
“就是这儿了。”
待小巴车停稳,周平宇指了指用隶书篆刻的“周氏青花瓷厂”。
“爸!你干嘛去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妈刚到处找你!”
李世信等人还没下车,就听到了一个口音极重却异常清脆动听的少女,高高的喊了一句。
听到声音,周平宇马上回身。当看到一个梳着吊马尾,身上还穿着围裙的姑娘,他皱起了眉头。
“母老虎找老子做什么?”
“她说......”
姑娘一路小跑到了近前,见小巴车上陆陆续续的下来了一群没见过的生人,脱口而出的话生生的噎了回去。
用围裙搓了搓沾满了釉浆的双手,她压低了声音。
“她说,她说不要让你再惹祸了,还说要是你再惹事情,她就要跟你离婚喽......唉?”
就在小姑娘趴在老周肩上,学着自己母亲耙着自己老爹耳朵的时候,她注意到了下了车正在伸懒腰的李世信。
啪嗒。
小姑娘手里拿着的一只刷子,掉在了地上。
“信信信信信......信爷!”
哦?
看着小姑娘惊喜的模样,李世信眨了眨眼睛。
“你好。”
“爸,你之前说政府找了个明星要代言咱们景德镇,让你在接风宴上给搅合了的,就是信爷?”
看着自己女儿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周平宇虎起了脸没吭气儿。
而本着对自己父亲脾气的精确了解,姑娘已经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啊?啊!!!!!”
被自己女儿捧着胳膊跳脚,周平宇虎脸一沉,“没个样子!”
“你脑子坏掉了啊!就是他,就是他之前在慈善拍卖会上拍出了那只四个亿的宋青花啊!”
“啊?!”
听到女儿兴奋的尖叫,周平宇整个人一愣。
哎呀!
这感觉。
看着疑似自己粉丝的姑娘,李世信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外套。
咱老李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终于能在外头偶遇野生粉丝了啊!
成就get!
然而,就在李世信臭屁的考虑着,自己用不用过去问一下小姑娘要不要签名的时候,石化状态下的周平宇直接将自家闺女从胳膊上甩了下来。
然后,反身抄起了一只堆在门口的笤帚。
“就是卖一个摔一个的那个?败家子儿,老子替国家打死你得了!”
“唉?!”
看到老周突然暴起,一同过来陪同李世信游览的旅游局处长和司机赶紧拦了上去。
“使不得,老周,使不得呀!”
缩了缩脖子,李世信吸了口凉气。
这什么人啊?
小脾气太暴躁了啊!
第842章 开窑
厂房门前,前来陪同李世信一起参观的众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周平宇手上的扫帚给抢了下来。
不过得知李世信就是那个摔碎了绝世宋青花的罪魁祸首之后,周平宇是彻底的和李世信结下梁子了。
对于一个匠人来说,这种损坏是绝对无法原谅的浪费。
“你以为你很有爱心,一对瓶子把它摔了一个,人为的变成绝世孤品这种行为很伟大?我告诉你,你根本就不知道!一个瓷匠,一辈子能够做出一件流传千古的作品到底有多么的不容易。你更不知道,这件他亲手制胚,勾花,上釉,烧窑,最终成品的东西,能够在历史的长河中经历天灾人祸而不灭,赶了万千的机缘巧合流传下来,是多么的不容易啊!你摔碎的是一个瓶子吗?你摔碎的,是千百年前一个或者一群匠人,他们已经实现了的梦想!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
喘着粗气,周平宇使劲儿的将拦在自己面前的几个人推开,憋着闷气儿向厂子里走去了。
看到自己父亲的背影,周平宇的女儿尴尬的看了看李世信。
“信爷,你别在意,我爸他就这么个脾气。”
看着年龄约莫十六七岁,脸上还带着和陈铂诗等人差不多稚嫩的小姑娘,李世信微微一笑。
“能理解,你父亲或许不是一个好商人,但却是一个好匠人。”
见李世信似乎真的没有生气,小姑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随即恢复到了刚才的兴奋。
“哎对了信爷,你们是来参观的吧!我,我带你们去!啊!对了,我,我叫周芊芊!”
面对小姑娘的热情,李世信颔首一笑,随着周芊芊热情的引领,带着一群刚才被着实吓了一跳的老粉们一道,向厂区走去。
......
周家的瓷器厂从外面看上去疏落有致,配合周围仿佛能闻到灵气的环境显得颇具古韵。
但是里面确实如同周平宇来时的路上所说,杂乱的很。
倒不是工人们人为的疏忽所导致,而是制作瓷器这个行当,本身就不是一个干净且有秩序的活计。
“李老师,这里是制胚车间,瓷器成型就是在这里。”
为李世信等人指了指那堆满了胚泥,地面上满是擦不去的泥污的车间,周芊芊热络的介绍了起来;
“其实严格来说这面不是我们的第一个生产环节,制胚先制泥。在河下游那里我们还有个瓷石土车间,不过离得太远了。想要胚型好看,土是重中之重。瓷石得锤成细分,筛滤过后还要加入我们这里特产的高岭土提高塑性和耐火性。要反复捶打去除气孔,然后再阴干成粉才行。这边的条件不合适,所以只能在那面做好了之后送过来。”
看着车间里几个双手沾满了白色泥浆的工人在忙活,李世信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做瓷器的经验,但是瓷土这个东西他还是知道的。
这个东西当地人以出产地命名为高岭土,但其实它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观音土。
随手抄起一把泥浆,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和牛奶般的丝滑,李世信回身对着自己的老粉们淡淡一笑;
“这玩应儿就是观音土,早先饿疯了的饥民常常用这玩应儿来填饱肚子。但这东西虽然长得跟米粉一样,却断无半点营养,吃了之后只能死的更快。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死人也都算是撑死的。有谁实在熬不下去了,左右都是死,就会吃几捧观音土勉强做个饱死鬼。”
看到李世信手中的土,队伍中的几个小将双马尾齐齐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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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传说中的吃土?”
一旁的刘峰点了点头。
“我听说过,我们在朝鲜的时候也见过这个东西。那个时候指导员就说,就算是饿死也不能吃。吃完了之后吐不上来,拉不下去。人就活活的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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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恶的旧社会!”
“信爷还知道这个?”
见李世信一语道破了高岭土的真身,周芊芊抿嘴一笑:
“是的呀......这个东西就是观音土呢。不过事情总是有两面性的嘛,它也可以杀人于无形,也可以烧制精美的瓷器。这东西可以增加土胚的耐温性,让窑里的温度可以达到一千三百度,这样上色就可以烧出最正的青花色和最白的瓷器了。可惜......我爸说十八世纪之后,这种二元土配方被西方人偷走了,然后英国人又根据这个改出了三元配方,也就是在培土里加百分之二十五的动物骨粉,做出来的骨瓷从白度上超过了我们的青花。从此之后,景德镇就开始衰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