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左臂擎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弩箭,用闪电般的速度,以力挽狂澜之势,一箭将那人和他后面的蒙面人双双扎透,死死钉在地上。
“他有床子弩,快往两边闪,不要靠近他的射程……”
蒙面人显然也看出不好,朝着身边的同伴放声喊道。却见沐晟出手如闪电,用空着的那一只胳膊手起刀落,徒手砍削在他的脖颈,当场断气身亡。
与此同时,从南面的方向有大量手执刀戈的士兵冲了出来,他们身着黑色劲装,双肩披甲,抡着环刀与蒙面人厮杀在了一处。
没人知道这几百名士兵是从哪儿来的,尤其是沐家军早就带着马帮和商贾启程上路之后。然而堂堂的云南藩王身边若没有护卫,也说不通。可偷袭的蒙面人万万没想到,在沐晟的手里、在他的这批护卫中,居然还带着连珠箭和床子弩两样威力彪悍的战争武器。
黑缨锁子甲的士兵分三路,中间的一路里,裹挟着几匹膘肥体健的纯黑色烈马,马背上的士兵每人怀里都有一把床子弩,勒弦瞄准,顿时三箭齐发。
“嗖嗖嗖——”
这种专门用于战场的弓弩,原本能够并排放五只箭,每只箭有几丈多长,箭头是一个长矛,凭人力拉不开,需用绞车绞开。绞开之后,五箭齐发,人马俱碎。
黑甲士兵手里拿着的却是经由沐晟亲自改良过,有足够的臂力便能单人使用。而这种床子弩根本不是用来射人的,是用来射城墙,在射人时有着相当凶悍的力道,无论身穿多少层重甲都不管用。一箭,能连人带马钉在地上,拔都拔不起来。
面对床子弩的蒙面人,中一箭,当场就一命呜呼。
蒙面杀手的队伍很快被撕开了一个缺口。在沐晟周围躺着七八具尸体,他踩踏着那些人的尸身,脚下用足力狠狠一蹉,地上的人肋骨断裂,全然咽气。
那些冲将过来的大批侍卫趁势将余下的蒙面人制住,以三敌一,后者迅速溃败。
不消一盏茶的工夫,生还的蒙面人全部被擒获。
“王爷!”
侍卫统领拎着腰刀跑到近前,单膝跪地。
沐晟摘下右臂上的床子弩,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杀。”
话音落,侍卫们纷纷手起刀落,鲜血喷涌,那些被压制在地的蒙面人悉数倒地。
这时,一道浅蓝色的策马身影进入这片狼藉战场,到了车舆旁,朱明月利落地下马,一把扶起已经两腿发软的少女,“没事吧。”
连翘抹了抹脸上飞溅的血珠,艰难地摇头:“王爷和小姐来得很及时。”
这时,张三扶着李四从树桩后面出来。张三右胳膊被刀砍伤,李四大腿中箭,而他双肩之前又刚受过伤,浑身上下全是血,两人都狼狈得不行。
“都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连他们是谁派来的都没法查……”
朱明月看着沐晟毫发无损,身上的一袭黑缎烫花的锦袍和玄色披风都染了血,衣襟、肩膀和袍裾上呈现出大团的暗红色,连缠枝富贵花的暗纹也浸得一片湿红,扑面一股血腥之气。
别人的血。
一双深邃的黑眸却也因此亮若星辰。
“还用查吗?能一下子派出百十个训练有素的杀手,目标不是别人而是本王,除了元江府,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朱明月蹙眉,“可这些人,敢在距离东川府城不足十余里的地方动手,是胆子太大还是有人接应,王爷不应该仔细查查吗?”
沐晟的大手落在朱明月的发顶,用力抚了抚,“过家门而不入这种事,通常是心照不宣。既然人家特地选择在外城动手,而不是内城,就证明想跟东川府或者说是想跟孙知府撇清关系。既然这样,何必这么不识趣呢!”
况且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朱明月看到男子眉宇之间飞扬着一抹神采。没错,很兴奋,有一种人生来就属于战场,浴血而生的神采。她不禁摇头道:“把危险放在身边,这本就是一种危险。”
沐晟望着她,淡淡笑道:“有些事情急不得,一步一步来,在大菜上桌之前,先来些开胃小菜,也是相当引人入胜的。”
从树林中涌出来的这批士兵,在利落地处理了蒙面人的尸体之后,又如潮水般地退去了。一点声息也无。
张三扶着李四坐在马车里,那车舆的半个车门都掉了,车窗也被砸烂,拖着一个半轱辘勉强还能行驶,却比另一辆被箭矢扎成刺猬的马车要好些。连翘坐在车辕上拿着马鞭赶车,一路上静默不语。
“我说,那帮人还挺利索的。”李四咧着嘴,望着窗外。
张三正忙着用巾绢给他包扎伤口,闻言道:“利索还不快点来,险些连小命都没了。”
李四想抬手砸一下他脑袋,却忘了肩膀上有伤,疼得龇牙咧嘴:“要不是看在咱们都是杭人后裔,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分上,真不想管你了。能不能有点出息,还比不上人家一个小丫头。”
张三撇了撇嘴道:“你没跟那沈家小姐打过交道,不知道她有多厉害。尤其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凭我的本事你知道,可居然毫无招架之力,而且刚刚你看到没有,满地又是血又是尸体,连我都吓得跟什么似的,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李四听他这么一说,也暗道了声“是啊”,然后狐疑地往窗外看去。这时,马车忽然震荡了一下,这一下极狠,把里面两个人都往上抛。李四撞到车辕,张三则撞到李四身上,李四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不好意思,遇到坑洼,你们俩坐好……”
隔着车帘,传来那驾车侍婢很低的声音。
张三揉着脑门,嘟囔着埋怨一句,赶紧给李四止血。
过了林荫小道,前面就是平坦的官道,县城小小的一座城门楼已经在眼前。
沐晟与朱明月左右骑行在马车旁,沐晟用斗篷抹了一把手背上的血,朝着朱明月道:“经过前面的县城,再往北就是东川府内城,你说咱们的客人会不会在街市上面出现?”
朱明月远眺了一下,淡声道:“王爷不是说,就算孙知府参与其中,也断不会选择在府城里动手。还有客人的话,若是在前面一段不出现,就应该没事了吧!”
府城里的街市是市井热闹之地,若有意外发生,必然会殃及到当地百姓。
但她并不认为孙兆康会这么做。因为她总有种感觉,东川府大大小小的州县,每座城都很兴旺繁华,生业安乐。孙兆康在东川十余年,在他治下的这片土地也曾经历过战乱,却总是幸免未曾被滋扰。现在,他也不会去想破坏或者打乱这份安宁。
而对于东川府来说,其实他们才是不速之客。
李四有一句话说得对,在大明政权尚未建立的时候,云南十三府的土司家族就已经存在百年。百年传承,其间关系错综复杂,曾归顺过几个不同的朝代,多次反抗,被镇压,朝贡称臣。如此盘根错节的势力,往往同气连枝,一旦处理不好,几大家族很有可能携起手来,同仇敌忾。届时就不是云南内部的事,而是一场边陲动乱。
撇开利害关系不说,起码在这一点上,沐晟和皇上有着一样的烦恼。
沐家军的到来无疑是要打破固有的平衡,经停的第一站东川府就成了整个局势中至关重要的一处。但在不久前,萧颜又率领百人队伍,剿袭了勐佑的一伙摆夷人贼匪。“勐佑”也是摆夷族语的说法,其中的“勐”专指县以上的地方,隶属于元江的势力范围内。于是针对那氏家族的谣言,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传到现在,元江府已经被萧颜和沐晟两人联手推到了风口浪尖。
那么与之相关的东川府,此时此刻应该出现在什么位置上?多年来受元江资助的孙兆康,又应该何去何从?
若换成是她,在这种情况下,恐怕也不会善待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