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妹妹,快说。”叶海又眼巴巴看向叶渺。
叶渺也不卖关子,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
“中旬休沐回来的时候,我看祖父气色不好,似乎不是普通的生病。我暗中查了他的饮食,知道这两个月来,他每晚都要喝一碗川贝梨汤。”
“我装了一些梨汤带到学院给山长大人看,山长大人说这里面有一种慢性毒药,连吃三个月便可让人无声无息死去,任何人都不会发现问题。”
“昨儿回来,我悄悄与祖父说了此事。又请大哥帮忙,合演了这一出戏。”
叶云琅和方婉柔听完后,面面相觑。
听着好像很普通寻常,可一细想,这中间很多细节,都值得深思熟虑。
比如为什么看气色,就知道不是普通的生病。
比如为何确定是川贝梨汤有问题,而不是别的吃食有问题。
“妹妹,你好厉害啊!”叶海高兴得好像这事是他做的一样。
“喵喵啊,”叶云琅喊了一声,却不知从何问起。
这个女儿,已经越来越让他震惊了。
“女儿跟着山长大人学了几个月医。”叶渺如实相告。
学几个月就能这么厉害,让那些几十年的老大夫情何以堪?
叶云琅明白了一切,却觉得比没明白前,更让他晕呼呼的。
“既然是虚惊一场,都先回去吧。”方婉柔道:“晚上我亲自下厨,再为喵喵庆生。”
发生了余氏这样的事情,侯府的人再在一起用膳是不可能了。
“是,阿娘。”
——
一个时辰后,余氏背着两个包裹,头戴帽帷,和罗嬷嬷从侯府后门离开了。
没人相送,没人挽留。
只有后门外一辆破旧的马车等着她。
余氏恨得咬牙,却不得不忍下屈辱,先离开侯府。
“老夫人,咱们真的要回伯府吗?”罗嬷嬷哭丧着脸问。
回去,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当然不回!”余氏阴沉道。
长兴伯府早就和她没了情义,她回去不过是给人添个笑柄。
“先找间客栈住下来!”
“临安侯府,我是不会放弃的!”
——
范知秋回到富贵院,暴躁得走来走去,连叶菁都不敢上前跟她撒娇。
叶梨更是躲得远远的,生怕范知秋脾气上来,直接拿她出气。
“阿娘,儿子给阿爹写封信,让阿爹回来一趟。”叶宇道。
叶青石发了话,府里的人不给求情,但叶云泽不在府中,若他回来求情,或许已经消气的叶青石还能听进去一两句。
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个时候,没了余氏,叶云泽更需要回来在叶青石面前多露露脸。
“阿宇你说得对。”范知秋道:“你快去写信。”
“是,儿子先走了。”
叶宇离开后,叶梨小心翼翼的上前,“阿娘,女儿也先告退了。”
“没鬼用的东西!关键时候一点忙都帮不上!”范知秋看着她,没好气地骂道:“都这么长时间了,公主那边还是没说收你为义女!看来也不能指望你了,下次带上阿菁一起去!”
余氏被休了,现在叶云泽想要袭爵,必须要有外力的支持,而淳华公主,正是那个外力。
可叶梨磨磨蹭蹭了这么久,都没能从公主那里得到一点实质的好处。
范知秋等不及了,也没时间再等了。
她一定要让她的宝贝女儿叶菁出马,双管齐下,搞定公主。
“是,阿娘。”叶梨再不愿意,也只能咬牙应下。
——
转眼到了初九叶渺真正生辰这天。
晚上桃花烧了一大桌子好菜,热了一壶酒,叶铭叶海乔方子和薛子瑶,围在一起,替她庆生。
“桃花妹妹,一起坐下。”乔方子笑嘻嘻地邀请桃花。
桃花没理他,乔方子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转头对叶渺道:“渺妹妹,你说桃花妹妹咋就不待见我呢?好歹我也生得风流潇洒,玉树临风,坐拥无数金山银山,武国多少女儿家,都想嫁与我。”
叶渺还没说话,薛子瑶笑道:“乔方子,你这是人品问题!桃花才不会那么肤浅,你看桃花就会搭理我!”
她转头,“桃花,坐下一起吃吧。”
桃花道:“不用了,薛小姐,桃花伺候你们吃。”
“乔方子,你看,桃花搭理我了吧,哈哈哈!都说是你人品有问题!”虽然被拒绝了,薛子瑶却开心笑起来。
乔方子略微不满,“桃花妹妹,你这样偏心,方子哥哥的心好痛的。”
桃花瞅也懒得瞅他,替几个人斟了一杯酒。
叶渺拍拍身边的位置,“桃花,坐下一起吃。”
“是,小姐。”
这么听话,也不问为什么,也不说推托的话,快让乔方子嫉妒死了!
“桃花妹妹,我非得从渺妹妹手里将你要来不可!”
叶渺看他一眼,“桃花是自由身,你就算拿你乔家全部身家来,我也没资格将她换给你。”
乔方子意外道:“她不是你的丫鬟吗?”
“不是。”叶渺道。
看来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乔方子识趣地转了话题,“来,今儿是渺妹妹生辰,我祝渺妹妹永远貌美如花!干一杯!”
“我祝妹妹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我祝妹妹永远开开心心!”
“我祝渺妹妹...”不要那么快成为我的表嫂,“学业有成!”
“桃花祝小姐,心想事成!”
叶渺微微笑起来,只有桃花最懂她。
她不想永远貌美如花,她只想,心想事成,只想,她的宝儿能如愿来到她身边。
“来,干了这一杯。”
青春年少的少男少女们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一壶酒很快见底,乔方子意犹未尽地舔舔唇,“渺妹妹,再来一壶呗。”
“不行,明天还要上学,不能再喝了。”叶渺看了眼双眼迷离傻笑不已的薛子瑶,“薛子瑶都快醉了。”
“我没醉!妹妹,我没醉!”叶海举着手表示自己没醉,下一秒却疑惑道:“咦,怎么有两个妹妹?是我眼花了吗?”
叶铭面上看来倒是没什么,只是眼睛眨得有些慢。
除了乔方子和叶渺,叶铭几个,都是第一次喝酒。
叶渺没想到他们酒量这么浅,怕再喝下去真把人都喝醉了。
“时候不早了,都回去吧。”她扶着薛子瑶站起来,“薛子瑶我送你回去。”
薛子瑶摇摇晃晃地摆手,笑嘻嘻道:“不用了渺妹妹,今天你是寿星,我自己能回去。”
叶铭叶海亦跟着道:“妹妹早些休息,我们先走了。”
叶渺只好道:“乔方子,你好好照顾他们!”
“放心啦,包在我身上!”
叶渺披了个披风,将摇摇晃晃的四人送到院门口,叮嘱了几句后,转身回去。
冬日寒风一吹,四人打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不少。
乔方子看了看叶铭叶海,又看了看薛子瑶,果断道:“铭兄弟,你送薛子瑶回去,我送海兄弟回去。”
“我不要!”薛子瑶听完,直接嚷嚷起来,“我不要叶铭这个讨厌鬼送,我自己能回去!”
她说着走了两步表示自己能回去,结果脚一软,差点摔倒。
乔方子眼疾手快扶住她,“你这样不行,要不我送你吧。”
薛子瑶斜眼看了眼乔方子,“好,你送我。”
“不过薛子瑶,你为什么喊铭兄弟讨厌鬼,他哪里得罪你了吗?”
“他就是个讨厌鬼!上次在渺妹妹的院子,他偷看...呜呜...”
一只大手捂住薛子瑶的嘴,将她从乔方子身边带开。
“乔方子,你送阿海回去,我送薛子瑶。”
叶铭平静说完,拖着薛子瑶就走了。
乔方子楞楞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开始叶铭还捂着薛子瑶的嘴巴,后来大约是被薛子瑶咬了,闷哼一声甩开手。
薛子瑶刚说了什么偷看不要脸,又被叶铭捂住嘴。
他这次捂得实,薛子瑶咬不着,便不停用脚踢他。
两人就以这样奇怪的姿势,渐渐消失在冬夜里。
“海兄弟,你说你大哥和薛子瑶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啊?”乔方子若有所思,“可薛子瑶不是喜欢那个叫什么宁倾风的家伙吗?怎么又和你大哥不清不楚的?”
没人回他,乔方子又说了一句,“海兄弟,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还是没人应。
乔方子回头一看,只见叶海已经倒在地上,咬着手指呼呼大睡。
乔方子:...
你个好命的家伙!
——
叶渺酒量一般,晚上喝了两杯,醉倒是没醉,但整个人也懒懒散散的。
她打了个哈欠,“桃花,我先睡了,你也去睡吧,明儿再收拾。”
“是,小姐。”
屋子里桃花一早烧上了炭,进去便暖洋洋的。
没点灯,叶渺将披风一除,正要脱掉外衫,突然浑身一凛。
“谁?”
“喵喵,是我。”黑暗中,有人站起身朝她走来。
即便没灯,叶渺也能看到少年璀璨的星眸,以及勾起的唇角。
“站住!”叶渺警惕道:“不许靠近我!”
她还记得他上次,提前行使权力的事情。
程烁有些委屈地站定。
“你来做什么?”
“给你过生辰!还有,”程烁挑着眉,几分霸道,“告诉你,以后不许收别的男人的信!”
“收谁的信,这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叶渺皱起眉头。
大半夜跑来就给她说这件事,无不无聊!
程烁理直气壮道:“别忘了,三年后你就是我的人,所以从现在开始,不允许勾搭别人!”
叶渺再次深深后悔,为什么说出什么三年后,他要是不嫌弃,她就以身相许的话。
她本意是想让他先消停三年,三年后她怀上宝儿,他一定不会再缠着她。
哪知,好好的缓兵之计,反成了程烁缠着她的理由,还处处以她三年后的男人自居,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出来!
“我收回那句话。”叶渺道:“我收回,三年后如果你愿意,我以身相许的话。”
时间,有一瞬间的静止。
温暖的屋子里,干燥得让人有些难受。
叶渺舔舔唇,想说已经说清楚了,将他的什么财产还给他。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不远处的少年幽幽道:“喵喵,你想现在报恩?”
叶渺:嗯?
“不想三年后报恩以身相许,那就是想现在报恩以身相许?”少年声音暗了几分,含着几分期许,“正好,我也不想等三年。”
叶渺:为什么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曲解?
“程世子,你这挟恩求报?”她皱起眉头。
“对啊。”
他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叶渺简直要被气笑。
“那我不报恩了,就不报恩,你能把我怎么样?”
就你会耍无赖吗?我也会耍!
“不怎么样,抢回去呗。”
少年答得漫不经心,可那语气,分明是认真的。
她不报恩,他就将她抢回去,逼着她报恩。
叶渺跳脚,“程烁,你是土匪吗!?”
“是你先赖账的。”低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
明明她是被欺负的那个,可为什么会有种她才是欺负人的那个?
也不知是酒意上来,还是被气的,叶渺觉得头晕。
“夜深了,你走吧,我要休息了。”她扶着额头,“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再跟他说,也是被他胡搅蛮缠一通,浪费时间。
话落,突然一阵风袭来,叶渺还没反应过来,手腕被人抓住。
她大惊失色,“你干什么?”
话没说完,手腕间多了一样凉凉的东西。
叶渺低头一看,有些看不清,大约是玉之类的东西。
“你的生辰礼。”
叶渺盯着手腕,“你不是说所有财产都上交了吗?哪里来的银子买这个?”
“这不是买的,是我阿娘的。”
他阿娘的?不会是什么专门传给儿媳妇之类的东西吧?
叶渺顿觉烫手,挣扎着要取下来还给他,“太贵重了,我不要!”
“不贵重,是我自己雕刻的。”
叶渺:“嗯?”
“我出生没多久,我阿娘就去世了。我想她的时候,便雕镯子,这是最成功的一个。”
“可惜我永远没有机会送出去。”
少年的声音沉沉的,似乎没有半点情绪,可在这黑夜里,叶渺却感觉到萦绕在他身上浓浓的悲伤。
握着镯子的手,怎么也没办法将它拔下来。
只觉一股莫名的情绪将她包围,整个心都涩涩的。
“咕噜。”
一阵肚子叫唤的声音,打破沉静。
叶渺挥去心头的酸涩,随口问道:“你晚上没吃饭吗?”
“没吃。”
“为什么?”
“没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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