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龙辇抬走时,倒是从身后传来几声狗叫,叫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旁边的长春额头上冒出了汗。

祁徽在文德殿一直待在亥时才回去,原本以为陈韫玉没有许琼芝陪伴,或许会来见他,结果人影儿都没有出现,他也懒得去打听,眼见天色太晚,才起驾去延福宫。

在宫门口,却见黄门宫人走来走去,一个个不知在找什么,提着灯笼,把皇宫都差点照亮了。

他沿着道走入殿内,暗自思忖着朝长春打量,正要询问,却听见一阵抽泣,循声看去,发现陈韫玉慢慢从宫殿之后,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见到他,好像看到救星,扑到跟前:“皇上,馒头不见了,我四处找了,什么地方都找了……皇上,您帮我想想办法!”

这些天,狗儿养在正殿,祁徽一个反对的字都没有,偶尔看到它,还会露出笑,陈韫玉当然以为祁徽已经接受它,甚至慢慢喜欢上它了,怎么会有一点怀疑。

女人眼泪汪汪,祁徽瞄了眼长春,心里了然,柔声道:“许是玩去了,不要担心,也许明天就会回来呢。”

“它很聪明的,不会那么晚不回来。”

祁徽叹口气:“实在没有办法,朕再给你买一只罢。”

以前的狗儿死了,父亲也是这么说的,怎么听怎么不吉利,看来它是凶多吉少了,想到这些天的陪伴,小狗儿温柔的眼睛,软软的毛,细细的叫声,陈韫玉心痛难当,眼泪汹涌而出。

没想到反应那么激烈……祁徽伸手拉了拉她。

她更加伤心,扑到他怀里哭起来。

祁徽手足无措,突然有点后悔,是不是不该送走这只狗,但想到蒋绍廷阴魂不散,他轻轻拍了拍陈韫玉的后背,心想等这伤心过去了,以后买十只小狗赔给她。

他任由她将自己衣襟哭湿了。

任由她哭累了,靠在自己怀里。

一只小狗儿,这么伤心……

也不知道,将来他死了,她会那么伤心吗?

想着,心头突然一闷。

作者有话要说:心口一闷,写不出小剧场,哈哈,这章发一百个小红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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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017

耳边痒痒的,是她说话时的呼吸……

许琼芝回去之后,陈静梅急着问陈韫玉的状况。

她道:“嫁给昏君,能有什么好日子?”

“啊!”陈静梅大惊,“你说阿玉过得很不如意吗?可上回二嫂才见过,说阿玉一点没变呢,且这出行的排场你也看到了,阿玉好歹是皇后,太后娘娘又喜欢她……”

“但这皇上太凶了。”许琼芝想到祁徽的目光,心道陈韫玉胆子也真是大,有昏君在旁,还敢与蒋绍廷勾搭,也不怕昏君哪日发现,“我看皇上对她很不好,如此夫君,哪怕锦衣玉食又有什么用?指不定关上门如何待她呢!”

陈静梅听得心惊胆战,压低声音道:“这话你千万不要告诉你二舅母,阿玉已经嫁出去了,木已沉舟,谁也没有办法挽回,等会儿我去陈家,便说阿玉事事顺遂,以后你外祖母问起来,你不要说漏嘴!太后娘娘亲自点的,不管如何,这条路,阿玉也只能走到底,你二舅母若知道,凭她对阿玉的疼爱,指不定会求到宫里……我们陈家哪里能惹太后?一个懿旨,都得灰飞烟灭!”

母亲神色严肃,将许琼芝也吓到了,但她心想,这并不是胡说,这昏君看着就不是善茬,表姐将来肯定是要倒霉的,便是点头道:“女儿记得了。”

陈静梅松了口气,起身去陈家告知好消息。

狗儿的丢失第二日也惊动到了吴太后,与常炳道:“这般小的一只狗儿,能跑到哪里去,皇宫那么大,还不够它跑的?当真没有了?”

“真没有了,奴婢也使人去寻过,一无所获。”

吴太后道:“可见还是无缘,倒是可怜阿玉了。”

刚才这孩子来请安时,眼睛红肿,但还记得多谢自己请了许琼芝来作陪,只那许琼芝很是奇怪,好端端的来,走了一圈竟是不舒服了,连太医都不想看,便回了去。

瞧瞧这些姑娘,她吴家的亲戚,也真的唯有陈韫玉能入得了眼,吴太后摇摇头,叮嘱常炳:“宗炎马上要娶妻了,我之前挑选的贺礼,你到时替我送过去。”吴宗炎是曹国公的独子,与威远侯府陆家定了亲,娶的是陆大姑娘。

常炳应声。

这阵子,陈韫玉心情一直都不太好,她总觉得那狗儿是遭遇不测了,不然宫中如此多的禁军,宫人,黄门,不至于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在了哪个荒僻的角落,想起来便忍不住叹气。

祁徽这日回来,见她又在伤心,挑了挑眉道:“要不要朕再借件衣服给你?”

陈韫玉脸一红。

那天哭得稀里哗啦的,抬起头,就瞧见男人满脸的厌弃,才发现自己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其实哭成这样还是在许多年前了,而今又不是那么小的姑娘,竟然没有忍住。

看她垂着头,定是想起当时的窘状,祁徽道:“要朕送你一只吗?”

“不用。”陈韫玉连忙摇头,“送了也不是那一只,妾身原先在苏州,家中也养过狗儿,后来病死了,妾身再没有养过。”

“哦,几年前的事儿?”

陈韫玉歪头想了想:“六年前。”

呵,那么久,这伤心的时间也太长了,恐怕他是赔不了了,祁徽目光落在她手边,只见砚台里墨水润泽,显见是才磨过不久,问道:“你今儿写字了?”

“云梅说,母后马上要过小生辰了,妾身女红不好,怕拿不出手,便是想写个百寿图。”吴太后待她很好,入宫之后一句苛责都没有,上回还请了许琼芝来,让她得以知道家中境况,还能收到母亲做得鞋子。她这几天一直穿着,很是舒服,陈韫玉的脚在地上垫了垫,面上露出笑来,“皇上,您说母后会喜欢吗?您帮我看看,好不好?”

她将之前写好的宣纸拿出来。

祁徽瞄得两眼,不曾点评,反问道:“你很喜欢母后?”

“是啊,母后毫无架子,妾身原本有些怕她,而今却觉得母后很是亲和,就跟家中长辈一样呢。”

祁徽眸光闪了闪,太后这人是有些让人一言难尽,但有件事他一直记得很清楚,在他看得明白奏疏之后,有日与太后说,等自己长大了,便能与太后分忧,让她颐养天年,那时太后瞬时变了脸色,与印象里那个温和的母亲判若两人。在那一刻,他小小年纪,第一次觉察出了危险,后来,得知自己命短,加之曹国公虎视眈眈,便索性借此远离了皇权。

哪怕太后又来劝说,他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致。

祁徽陷入回忆。

半天没有动静,陈韫玉闻着淡淡的药香,暗道他天天在丹房,想想一年才多少天,就算插花颇得精髓,未必练过书法的,指不定字写得很难看,那不是为难他吗?她有点慌,侧过头看了男人一眼,心想是不是找个台阶给他下。

正犹豫时,长春走了进来。

祁徽心知有事,说道:“改日来教你。”立刻离开了延福宫。

陈韫玉松了口气,忙把宣纸收起来,打算再也不给祁徽看了。

走到殿外,长春轻声说了几句话,祁徽眉头一挑:“是吗,朕正好也有件事要去请求母后,择日不如撞日。”

吴太后正当心烦,瞧着一地的碎片,在屋中踱步。

养虎为患。

她实在没有想到曹国公这只老虎的胃口竟会变得如此之大,竟然私底下连龙袍都缝制好了,为掩人耳目,还想杀了那丰好古灭口,这丰好古为保命,逃到京都来,将龙袍的图样献上,她使人一查,证据确凿。

这弟弟,恐怕是想越俎代庖了!

她该怎么应对?

吴太后心里盘算着,听外面黄门禀告,说皇上来了,她一怔,忙让宫人将茶盅碎片扫掉,请祁徽进来。

“这个时辰,你不在延福宫用饭,怎的来这儿,莫不是相陪我一起用膳?”

“母后想我陪同,也无不可,不过在此之前,儿子有一事相求。”

“何事?”吴太后拉着他坐下。

“我想发一道圣旨赐婚,”祁徽道,“陆策喜欢苏家的三姑娘,我想成人之美,母后也知,陆策对我忠心耿耿,这苏家姑娘又与他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结亲的话也算是喜上加喜。”

听着便是胡说八道,这陆策是庶子,苏家的姑娘却是嫡女,哪里门当户对?而今眼巴巴来,怕是因为外面正流传风言风语,韩家要娶了那苏三姑娘,他替陆策着急。吴太后好笑,二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不过这陆策是他玩伴,难得有个相投的,做母亲的总不能拒绝,说起来,他这些年除了想去寻找仙土外,便不曾为什么事情来求过她。

“徽儿,你身为一国之君,此事无需请教我,想赐婚便赐婚罢。”

祁徽笑道:“母后也觉得好,那儿子就准备写诏书了。”顿一顿,“母后这个月的生辰打算如何过?刚才我看皇后在准备贺礼呢。”

阿玉真是个好孩子,只她实在没什么心情,吴太后道:“又不是大寿,无甚意思,吃顿面便罢了,你叫阿玉莫要太在意。”摆摆手,“我今儿有些累,你便回去罢。”

听起来心灰意冷,祁徽答应,弯腰告退时,发现绣墩下有个细小的碎片,显见是她刚才砸了什么东西留下的,嘴角微微翘了翘,看来曹国公做龙袍,到底是刺痛了她。

过得几日,陆策听闻祁徽打算赐婚,大为惊讶。

“那韩公子有状元之才,又入了翰林,如果提亲的话,苏家多半会同意,你如何应付?”想到陆策为他在外招兵买马,不辞辛劳,甚至怕暴露,伪装成纨绔子弟,祁徽心头不好受,“而今朕能为你做的,唯有这件事,既是你喜欢的姑娘,便不要拒绝,朕不希望你将来留有遗憾。”

这番话说得陆策鼻子微酸,深吸口气,躬身道:“微臣多谢皇上大恩。”

“不必。”祁徽托住他,“往后我可能会有许多的事情要交托与你,谁谢谁难说,只愿上天给我的时间能长一些。”

陆策心头一震:“皇上,这些金丹真的无用?”

祁徽淡淡道:“怕是要华佗在世了。”

华佗……陆策心头闪过一个念头,阮直这杀手组织,人人都有一味神奇的治伤药,那制药的大夫未曾露过面,或许是个高人。他突然有些雀跃,想要告诉祁徽,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还是先打听清楚再说,有时候,给与希望也是种折磨。

祁徽道:“太后与曹国公因为龙袍已生了罅隙,只要再点一把火,我们就能隔山观虎斗。”

陆策心领神会:“微臣不会让皇上失望。”

“先准备好成亲吧。”祁徽拍拍他肩膀。

陆策笑起来:“是。”

七月的生辰,吴太后果然没有大办,一个人都没有请入宫,只同祁徽,陈韫玉吃了顿饭。回来的路上,陈韫玉有点担心:“母后看起来有心事呢,妾身送百寿图予她,都没有仔细看,是不是妾身写得不好。”

后来她故意不提,祁徽也忘了,这会儿想起来,挑眉道:“走时才拿出来,朕都没有指点你。”

陈韫玉窘,这不是怕他字难看吗!

“下回给皇上指点吧。”

祁徽哼了声。

今儿月光黯淡,漫天星星,陈韫玉抬起头瞧得会儿,叹口气道:“今年乞巧节,妾身都没有拜织女星。”

只惦记狗,什么都不记得了,祁徽哂笑道:“你真知道织女星在哪?”

陈韫玉一下瞪圆了眼睛,这不是侮辱人呢,她伸出手指着星河的西边:“这不是织女星吗?往前在家中,妾身每年都与母亲一起拜织女的,还会请来好些个姑娘,我怎么会不认识?”

看她气得脸都红了,祁徽道:“这旁边偏西的是什么?”

“四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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