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他还在兼职补习,结束后才能来找我。

八月底开学到现在,我只在中秋节见过他一次。那晚,我恰好军训结束,一个人吭哧吭哧跑到他们学校等了四个小时。直到他晚训结束,我们才一起到学校附近的小宾馆睡觉。

其实我俩的学校相距不远,地铁三号线坐五站,之后转乘七号线再坐六站,全程不过一个多小时。但军训后的两个周末,凌卓要么班级破冰活动,要么去做家教赚钱,根本不让我去找他。

我严重怀疑自己失宠了。

满脑子都是我那性感老婆,我心不在焉地拿着画笔练习手部结构。广告颜料的工业味道在热气中蒸熏,令人眩晕难耐。水粉纸上,白色、肉粉色和淡紫色摇摇晃晃,也不知是颜料晕了,还是我晕了。

“彭!”一声,画室门被粗暴地推开。

我本半昏半醒,被这声响吓得一抖,下意识攥紧椅子,还没缓过来,女生娇艳妖娆的嘤咛便飘进耳朵里。

“嗯……轻点……”

“宝贝,老师很想你……你想我了吗?”男人声音低沉。

“嗤……想我还不来找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养了一窝子女人?”

“哪儿有?就是最近忙,呵呵……”

“坏蛋!”

对话声音截止,转而传来“啧啧嗒嗒”的水声。

急色的接吻声恶心不已,我浑身激灵,一不小心撞到旁边的颜料箱子。

叠在箱子上面的一罐罐颜料掉在地上,又像雪球一样滚散,撞在周围的画具上,发出“哐当哐当”的沉闷控诉。

我急忙伸腿拦住几个颜料罐,以免发出更多声音,然而已来不及,突然的动静打断了他们的调情,女孩立即发出尖锐地叫喊。

男人厉声发问:“谁!?”

语气之凶狠,好像要显示他对女生的保护。

没来得及回答,皮鞋高贵的踏地声便越来越接近,极其刺耳。我赶紧站起来,转身,看见一个身着黑西装的男人站在两米远处画架旁。

男人约莫五十岁,五官端正,气质持重优雅,鬓发微白没有刻意染黑,但这毫不修饰的发色和他一丝不苟的西装皮鞋并不匹配。

这张脸我很熟悉,男人本身有名气,而且院系官网上有他的详细介绍——靳士柳,油画系第二工作室主持,国家美协副主席。

高中时,我就在书上看过不少他创作的油画,每一幅都充斥着勃发却又纯洁的欲望,让人见过便很难忘记。而且他偏好描绘女性的躯体,既有天赋也不失技巧,拿过不少国内外的大奖。

欣赏的画家就站在面前,我脱口而出:“靳老师。”

他没有回应我,嘴角微微上扬,直勾勾地盯着我身后的画板。

奇怪,水粉纸上不就一只手吗?

我狐疑地回头——操!我什么时候在纸上画了五根阴茎!?

画中的“手”极其诡异,手掌延伸出的骨骼上没有手指,而是五根长度、粗度、硬度不同的鸡巴……

我注视着这幅眩晕状态下完成的作品,难免尴尬。莫非刚刚想我哥想过头了,所以把手指画成了阴茎?

我迅速冷静下来,坦然地看着靳士柳。毕竟对比这个来画室约会的老师,我的画并不算可耻。

他对上我的目光,笑得高深莫测,问:“你叫什么名字?几年级?”

“凌禹,大一的,上过您的油画鉴赏课。”

“嗯。”他点点头,又抬手指了指我的画,笑道:“画得不错。”

这时,站在后面的漂亮女生踮脚看了一眼我的画,“哪里不错了?变态吧!把手画成这个鬼样子!”

靳士柳睐望女生,眼神似看愚昧无知的孩童。可短短两秒后,他又重新挂上宠溺微笑,揽着女生的腰,转身道,“宝贝,走吧。”

我瞥了几眼女生的窈窕背影,突然明白为何靳士柳作品中的女性那样香艳,果真“艺术来源于生活”。

小插曲过后,我坐下继续画画。把纸上“变异的手”撕下来,揉成团扔在一边。这画看起来是很不错,但也确实变态,没必要再让别人看到。

七点之后,开始天黑了,我懒去开灯,也没心思继续练习,只是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凌卓说他到了会给我打电话。

可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多,人造光源簇拥成团在冰冷城市中取暖,我哥还是没有联系我。

我只好发信息。

——哥,哥哥哥哥哥……

十分钟过去,没有回复。

——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没有回复。

——扛不住了,太想你了/大哭//大哭/!!

终于,对面显示“正在输入……”

——乖,我也想你,在路上了。

我没再回复,抚摸玻璃屏幕深深叹气,望着窗外的彩色泡泡般的城市灯光,猜想凌卓正在哪盏灯下的地铁上。

十分钟后,我背上包,兀自跑到学校附近的地铁站,僵直站在出口等我哥。

“叮铃叮铃……”

手机响起,屏幕上“老婆”两个大字不停闪烁,我立即颤抖着手抚上绿色按键,凌卓性感的声音随即从听筒里传出,“我到了,你在哪?”

我扫视前方,发现穿着白t牛仔裤的凌卓正举着电话,在地铁站的扶梯上缓缓升起。我马上跑到电梯前,对着即将上来的凌卓张开手臂,“哥,我在这儿!”

凌卓看见我的下一秒便笑弯了眼,扎进我怀里,将我带到路边。

我在他头发上蹭了又蹭,终于又闻到了我老婆身上的气味,仿佛吸入舒缓镇定剂,瞬间抚平心中所有焦躁不安。

抱了许久,凌卓拍拍我的背,“好啦,很晚了,先去吃饭吧。”

我和我哥在一家小饭馆里面对面坐下。等待上菜的时间里,我一刻不停地用视线舔舐他俊美脸蛋,抓着他的手一根一根地捏,“哥,你知道我多想你吗?”

“嗯?有多想?”

我凑近他,压低声音说:“恨不得把十根手指都变成唧唧,用来肏你。”

凌卓低笑,“你呀,小变态。”

“我今天真的画了一只长了五根唧唧的手,还被学院的老师撞见了。”

“那老师说什么了?”

“他说画得不错。不过……那老师也是个和学生约会的变态,这大概是变态间的惺惺相惜吧。”

凌卓挑眉,审视地看着我,“听你的语气,你还挺喜欢那个老师的?”

闻言,我愣了片刻。

凌卓很敏锐,我的确对靳士柳的行为没太多反感,因为他是一个小有成就的艺术家,有点疯、有点腐坏好像是可以被理解的,就像毛姆刻画的思特里克兰德是个彻底的人渣,却并不妨碍他伟大。

过去如果遇到这样的衣冠禽兽,我大概会义愤填膺。可是经历那些事后,我无法像我哥那样继续保持极强的正义感。尤其这次,我认为靳士柳的行为与我无关,并且不影响我继续欣赏这个人。

但我不敢跟凌卓说实话,只好解释道:“我只是比较欣赏他的作品。”

我哥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气氛变得有些古怪,好在这时菜上来,我赶紧给我哥装了一碗鱼汤,故作谄媚道:“吃多点,工作辛苦了!”

我哥笑了,“为了能和你过好日子,值得的。”

说完,他就开始埋头吃饭,动作有些急躁。现在接近十点,距午饭已经有八九个小时,他不饿才怪了,尤其他现在同时兼职两家的家教,特别辛苦。

大学开学之前,我哥就在微信上找了很多家教群,几乎是一开学就开始工作。

他之所以这么拼命,大半也是为了我。

当时填志愿,我打算选容易找工作的专业,可凌卓记得我喜欢油画,执意要我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我不乐意,油画出路太少,除非成为领域里的佼佼者。我哥却偏执地相信我有天赋,不愿我为了生活妥协。

我们大吵了一架。

油画的画材很贵,平时花销会特别高,凌卓铁定得为了我拼命赚钱,我怎么也不想看到他吃苦。

可是他说他知道我多喜欢油画,还用“离婚”来威胁我。我当时就被他的幼稚惊到了,翻了个白眼没理他。因为这根本不可能,我是不会“签字”的。

冷战了两天,结果夜里控制不住做了一场。做完浑身粘腻,他死死抱住我不让我挣扎,贴着我的耳朵轻轻说:“我到现在还记得十六岁那年,你举着第一座绘画比赛的奖杯对我笑的样子,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有多喜欢你。”

我被他打败了,最终选择油画系。

“宝,别发呆了。”凌卓从碗里抬起头,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怎么只吃这么点,不饿?”

我回神,问他:“今晚不做吗?”

若要做爱,被插那个就不能多吃,否则会肚子疼。我哥兼职已经够累,我舍不得他继续挨饿遭罪,所以只能我自己少吃点了。

“国庆不是有七天吗?”

我笑嘻嘻地问他:“我们大半个月没见了,你不想做?”

他顿了一会儿,然后塞了一口牛肉到嘴里,恶狠狠道:“好吧,很想。待会儿买点面包到宾馆,做完你再吃宵夜吧。”

我乐了,兴奋地把他的头发揉乱:“不住宾馆,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第30章

从饭馆里出来,我带着凌卓去看我给他准备的惊喜。

路上,他问我的大学生活如何,而我不愿聊这个,只能含糊其辞。

因为我不喜欢和其他人说话或者出去玩,不爱交朋友,我只爱我哥,满脑子都是他,上个月除了在画室练习、在宿舍睡觉,我做的事全都和他有关。

我答不出他的问题,只好反问:“你呢?有没有认识其他人?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凌卓虽然疲惫,但说到这个便突然提起精神,兴致勃勃地和我分享。

他加入了一个公益社团和学院的辩论队,认识了不少有趣的人,学长学姐帮了他很多忙。舍友间有共同话题,能玩到一起,上周还出去聚餐了。

他讲话时音调颇具活力、情绪高昂,看得出他对新环境的喜爱,就像刚刚离笼的小鸟,对天空有用不完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一会儿扎进云里,一会儿盘旋雾中,眼中的世界仍朦胧却万分生动有趣。

我听着这些,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正是因为他太过偏爱天空,过去两周才会没时间和我见面,而且我一直清楚,我是凌卓的重心,却不是他的唯一,他有自己的生活是应然的。

但我始终害怕,有一天我这个重心不够重,他就会飞走再不回来。

摇晃的地铁上,凌卓继续讲着他兼职家教的事,只是原本充满活力的声音逐渐变得含糊,身体左摇右摆。没多久,他把脑袋放在我肩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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