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琴声似乎有安神的作用。苏槿夕只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沉静过,她静静地坐在一旁,静听着九容悠扬的琴声。
九容的琴技似乎又精进了不少,而且学的是新曲子,这曲子苏槿夕没有听过。
听着听着,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越来越多千年前的画面,特别清晰。
有些事情苏槿夕都已经不记得了,如今再次回忆起来,竟让她有些恍然自己究竟身在何时。好似回到了当年一般。
那些年,最美好的时光,便是她与九容相守于天医谷。岁月静好,时光如华,一切美好的犹如仙界。
偶尔无聊寂寞的时候,九容便会带着她巡游人间,浪迹天涯,过上好几年,再回到天医谷。
重阳节是他们共同的生日,有一次巡游天下刚好路过西北的一个小国。他们一起逛花灯,猜灯谜,喝菊花茶,插茱萸……
他们一起去过极北之地,冰天雪地,那里的雪甚至比昆仑山的还要好看;
他们还去过如今淮疆以南的地方,那里有一个隐秘多年的村落,村子里的人得了瘟疫,险些全村覆灭,他们一起为村民诊治;
当然,域之三界的很多地方他们也去过,遇到过很多惊险的事情。
还去过蛮荒九界,麒麟神兽和九彩便是在那里遇到的。
还去过很多很多地方……但是再多的花花世界,在她心里,都是比不上天医谷的。
但是,她最痛苦难过的时光,似乎也留在了天医谷。
现在回想起来,苏槿夕都不知道当年对她一向温柔至极的九容什么时候忽然变了,似乎是采薇出现的时候;但又似乎比采薇出现还要早,早到……他去过魅族禁地之后……
总之,一向亲近无边的关系忽然之间就变质了,他对她的态度从温柔变为从未有过的冷漠。那段日子,她只觉得自己生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犹如眼前这忘川河一般,看不见源头,看不见尽头。更甚至,生活里没有一丝温度,寒冷得胜过极寒之地的冰雪。
不过,最冷的还是那日身体和灵魂被诅咒一寸寸撕碎,一片片离开地面,飘飘荡荡,不知去往何方的瞬间……
她记得,当年生祭阴灵之前,她曾无数次地问过九容那些问题。
“九容,在你的心中……可曾有过一丝一毫属于我的位置?你可曾心动与我?”
“只是,如果还有来生,夕儿还做你的徒弟好不好?来生我们一定长居天医谷,再也不理会这些凡尘之事,好不好?”
“九容,来生,我一定还等你,一定要找到你。来生夕儿还做你的徒弟。”
“来生,不要有采薇好不好?”
“来生我们不要再离开天医谷好不好?”
“仙林殿后山的那株海棠花是不是开了?只可惜,夕儿再也看不到了”
来生……
苏槿夕忽然抬头,朝着九容望去。
船头上正优雅抚琴的九容身姿如仙一般,发丝微微随风飞扬,雪白的衣衫洁白无瑕,纤尘不染,犹如流水一般地垂落在甲板上,身后是一望无际的碧水冥天,水天相接。另一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血红色彼岸花海,整个画面美好得让人睁不开双眼。
“九容,来生,我一定还等你!”苏槿夕的脑海中忽然再次闪过当年那个清晰的誓言,属于……她对他的誓言。
誓言还在,人也在。苏槿夕一颗心忽然有些惶惶然。
“九容……”
“……”
“师父……”
“……”
苏槿夕喊了两声,九容始终没有回应,于是她起身,缓步朝着九容走了过去。
她说,“当年说好的,来生我们还要相遇。我还做你的徒弟,没有采薇,不理会凡尘俗事。如今,我依旧是你唯一的弟子,不再有采薇,但是为何……为何我们却依旧不能相守……为何——”
苏槿夕的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脚步也忽然停住,一脸急切质问的眼神渐渐变得震惊、惊愕……
因为她看到,九容一向不沾染一丝尘埃的雪白衣衫上,竟沾染上了污秽的血渍,而且正以看得见的速度渐渐蔓延扩大。
这到底怎么回事?
苏槿夕一脸疑惑地飞速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小船已经行驶到了忘川河的河中央。河面的上空飘荡着无数的阴灵。尤其她们小船的上方特别多。
那些阴灵闻着她和九容的气息,疯狂地朝着她们扑腾着,却不知怎的,在靠近她周身的时候,却犹如触碰到什么禁.忌一般,又骤然转了回去。
阴灵无法靠近苏槿夕,却能够轻而易举地接近九容,于是在苏槿夕的周身受挫之后全都聚集到了九容的身边,疯狂地在九容的身上索取着什么。而九容,却如同毫无知觉一般,依旧优雅淡定地抚着琴,丝毫没有避躲。
苏槿夕忽然想到什么,难以置信的目光更深。
相传,三间七界之中,圣灵是无法进入冥界的,更不能接近忘川河,否则会被冥界的阴灵生生撕碎,灵魂不复存在。而冥界之中,唯有忘川河之上的阴灵最多,最阴烈。
为什么这些阴灵不敢接近她却轻而易举地就接近了九容?
九容他到底想做什么?
一种可怕的年头忽然袭上心头,苏槿夕来不及多想,连忙朝着九容扑了过去。
“九容……”
但她根本无法靠近九容。
九容的周身犹如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着,她一靠近,便被弹了回来。
为什么?
为什么她无法靠近他?
为什么那些阴灵却可以轻而易举地通过那层屏障,伤害到他。
“九容,你到底想干什么?”
“九容,你说话啊!你出来,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里面?”
“九容,你说话啊,你回答我,九容……九容……”
“九容,你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带着我来这里?你到底要做什么?”
九容缓缓回头,朝着苏槿夕轻然一笑……
那笑容如三月和煦的春风般明媚灿烂,如冰山上的雪莲,更像极了千年前,她在昆仑山初化人形,他朝她走来的模样。
苏槿夕忽然愣住了,犹如一尊雕像一般,定格在了原地,没有了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