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鲜红的血在石台上涂了一层又一层,阵法画了一遍又一遍,灵脉破裂了一回又一回,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他不甘心,他拼了命地画阵,嘴里重复着那早已烂熟于心的生辰八字,妄图把一个死去的魂灵从上天那里夺回来。
最严重的一次,灵脉爆裂,阵法不停地汲取着他的血。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捧着长剑,跪在宋迎面前,道:“师尊,若是我死了,你会不会醒过来。”
血色的光芒在暗室里涌动,依旧没有人回答他。
这些年的自言自语他早已习惯,可想到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看着宋迎,谢还忍不住靠近了一些。
这是他第一次离宋迎的脸那么近,没有血色的嘴唇几乎要吻到那冰冷的眉眼上。
“倘若师尊醒了,看见我死了,会不会难过?”
“师尊,你逐我出宗时问过我一句话。”
“你我之间,为何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追溯到这里,宋迎轻声喃喃,竟然与境中谢还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分毫不差。
只是谢还并不能听见他说的话,继续道:“为何?因为我对你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肖想了一个不该肖想的人。每次见到你,邪心愈重,越发不可收拾,入魔非我愿,只是不由人。”
“我bī迫自己不与你说话,顶撞你,反驳你。你越是对唐丫好,我越觉得解脱,瞧,师尊已经被你伤透了心,不可能再原谅你了,你那龌龊肮脏的心思,就永远藏在心底,永远别想见到天日。”
顿了顿,他已经有些迷糊了,“可还是不行。在凤麟宗待一天,我就想你一天,更别提静心修炼。最后我走火入魔,又被人扣了杀人的罪名,你把我逐出宗门。我想着,真的太好了,我终于不必再天天看到你,终于解脱了。”
末了,他扪心自问:“可我真的解脱了吗?从听闻你死讯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其实从来没有解脱过。”
“你给邓素白炼唐丫都留了遗物,独独没有给我。我知道我不配,所以这剑和剑匣也还给师尊。”
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宋迎原本以为,谢还只是对他有些执念,才非要复活他,谁知道这执念,原来竟是这样的。
原来,他喜欢他。
“这把剑我刻好名字了,你若能活过来,可不可以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就像我一直在你身边一样……”
“谢还……”宋迎试图抓住他,可记忆境中一切都是虚像,他的手穿过了谢还苍白的脸,他看见他眼角落下一滴眼泪。
心里闷痛着、彷徨着。
宋迎闭上眼,灵识从记忆境中脱身而出。
谢还还在昏睡中。
这一刻看着他的模样,宋迎忽然有些怯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样炽热灼烈的情意。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徒弟竟然一直喜欢着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谢还开始渐渐沉默寡言的时候?还是无意中瞥见这孩子灼热的目光的时候?
他不知道。
记忆境中后来如何,宋迎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他只知道,后来谢还没死,也没能把他的魂魄召回到他原来的身体中。
但却yīn差阳错的让他重生在了另一个同名的少年身上。
他不想再看到谢还那疯魔的样子,也不想再看到他疯狂地自残。
他不敢看。
不敢接受。
不敢面对。
他翻开谢还的手掌,那里原本应该全是密密麻麻的疤痕,如今却已看不出端倪,想来是用了什么药膏。
可记忆境中的一幕幕,让他觉得这双手仿佛仍在不停地流着血。
宋迎在谢还手心轻抚着,忽然,谢还动了一下。
他蓦地松开他,看着谢还眉间微微蹙起,似是要醒来。
宋迎退了几步,一退再退,哐的一声,撞倒一个花瓶,又咚的一声,撞到了柜子上。
一番动静下来,谢还已缓缓睁开了眼,看见他,有些不甚清醒,皱着眉道:“师尊?”
不,不是。
宋迎在心中否定着,手指摸索到一个冰凉的事物,低头一看,是紫铜的门锁。
他破门而逃。
☆、剑宗大典
御剑离开海市近十里路,谢还并没有追上来。
宋迎竟然松了一口气。
他需要一个人静静,好好地想想。
回到凤麟宗,宋迎一头栽进了剑宗典礼的筹备中。
只有夜深人静时,月光从窗间洒落,他才会想起谢还,但依旧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半个月了,谢还没来找他,那日他追溯了他的记忆,谢还生性敏锐,想来清醒之后就能明白过来。
还有那一声“师尊”,宋迎不知道是他神志不清无意喊出,还是早已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