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对着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孩子，道出多年前的一桩旧案。
君未杀伯仁，伯任却因君而死。
贺云压在心头多年的积郁，在全部的时间里倾泻而出。
“没错，和我有关，不过—”
陆尘却还毫不留情地打断，说，“不过什么不过？你还要否认这个事实么，她的爹妈为什么殉情？”
陆尘想问的东西，那就一定能问得出来。
管他用尽各种方法，有多么不折手断，陆尘也一定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有效的信息。
“因为冤屈。”
贺云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些过去于他而言，真的就是耳边风，吹了就会忘。
“什么样的冤屈，能让他们抛下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陆尘追问的语气，也在逐渐强烈，就好像被父母抛弃的是他自己一样。
贺婉秋尽管不能言语不能走动，可注视着二人的神情，那种微妙的变化是最耐人寻味的。
原主居然是被抛弃的，才三天的婴孩，父母说不要就不要了，说不狠心吧那也不信，说绝情吧他们也留下了些东西。
其中还包括给未来长大的贺婉秋，一封饱含深情的信。
可再多点深情，又怎么比得上亲自陪伴成长的真实。
贺婉秋此生此世都体会不了这种幸福。
“说啊，别再和我演戏了！”
陆尘知道贺云在藏着掖着，于是接二连三地催促起来，叫他尽快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贺婉秋原谅与否都另当别论，陆尘就是不希望她继续生活在仇人的骗局中。
一场精心策划的童话故事，背后藏着的是不可言喻的旁白。
陆尘同样知道，今天贺云什么都交代过后，或者会真的与自己形同陌路。
可在成为陌生人之前，陆尘想去争取一下贺婉秋的态度。
没必要因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去影响到后面的生活发展。
凡事都应该向前看，回头追忆过往，大都是最幼稚的举动。
贺云默默看了眼贺婉秋，而后揣着沉重的心情，淡淡道，“我有个私生子，在天牢当个狱卒。有天夜里喝多了，失手下错了毒药。然后第二天就传出有人暴毙于天牢，说是遭了毒杀。其实就是他不懂事的无心之过，何必要被世人如此臭骂。”
“想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陆尘忽然问道，因为除了他，没有人关心过杀人凶手的下落。
贺云猛然一愣，陆尘话里话外，都是希望自己能公正不阿地扭送私生子上衙门。
要知道，在天牢投毒，是会掉脑袋、株连九族的大罪。
贺云这边的营生还没火起来，他当然不舍得财路被拦住。
不得已，贺云又委托贺家其他人出面，天牢上上下下都打点了一通，这才捞出私生子。
但私生子本来是男儿身，为了掩人耳目，彻底把这件事情藏在深处。贺云竟然铤而走险，将私生子变成了个女人，作为贴身婢女侍奉在贺家宅院内。
陆尘没认错的话，他当着她的面干掉的那几个人，其中就有贺云的私生子。
这个私生子一看就弱不禁风的样子，或许怎样都不可能翻身打胜仗。
“陆尘，话可不能乱讲。”贺云显然不信私生子没了，他自认为这场戏从头到尾都是天衣无缝一般的存在，却没想过嘴巴有时候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自己身旁的人。
私生子恰是跟在贺二婶边上的。就在进来伺候贺婉秋梳洗打扮的时候，无声无息地就被陆尘的剑给秒了。
秒的没有一点点预兆，况且在场的女子，并不会联想到私生子变性的震惊消息。
“我杀的，刀口不浅。”陆尘十分镇定地向贺云介绍自己的杀戮，不忘补充道，“对了，我还毁尸灭迹了。真是抱歉！”
陆尘的“抱歉”让人听了有一种想出去干架的冲动，不过好在忍住了。
“陆尘你！”贺云恼火是意料之中的，但没实践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贺云又打不过陆尘，何必再去送一条命给他。
儿子没了，现在女儿也快没了。
历经风雨家交加，贺云没想过这个女儿真的会走。
虽然是他，他的亲生血肉，给她带来了伤害。
“你先别急着生气。”贺云越是急躁，陆尘就越淡定。
贺云不过才点出这么点东西来，还不至于让陆尘轻易说出“原谅”二字。
可就是这么小的东西，贺婉秋一字不落地都听进了心窝子，她深知人心真的可怕。
原来人性的自私，不是吹嘘，不是夸大其词，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
贺婉秋慢慢回想贺云对自己的好，大概是因为亏欠和内疚，不然砸了招牌还这么欣慰的，不是个旁观者，就是个肇事者。
贺云，恰好属于后者。
“陆尘，你还要我怎样！”贺云说得是咬牙切齿，他怎样都不愿意这样面对贺婉秋。
曾经他最珍视的宝贝，如今得知真相后，肯定没了以前的满腔信任和依赖。
“怎样都可以？”陆尘逐渐开始得寸进尺，相较于贺婉秋的狠不下心来，他可是轻松就能噎死对方的。
“你已经杀了他，我也已经都说了，还要怎样？”贺云快要窒息了，被陆尘折磨得没个人样，身体发肤还有精神支柱都彻底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陆尘幽幽地看向全程都在的贺婉秋，指着她说，“你问她，我没别的意见。”
陆尘把贺云的生杀大权，马上就转移到贺婉秋手中。
即使这转移的心不甘情不愿，可陆尘也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贺云是贺婉秋的亲人，他不能代替她做最终决定。
“她被你点了穴，能做什么？”
这听起来属于无稽之谈，贺云真是看不懂陆尘的迷幻操作。
不想陆尘淡淡一抬眸，冲着贺婉秋笑道，“如果你希望我来，就眨一下眼睛；如果是不需要我，那就两下。”
贺婉秋没作声，心中倒是挺认可这个主意的。
陆尘见状，赶忙和她确认道，“嗯，听见了眼珠子朝右边动一圈。”
贺婉秋十分灵活地操作眼珠子，生怕叫陆尘产生不必要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