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生活很是安逸,苏姣姣平日没什么事就会去药房溜达,或是去陋室翻阅古籍。
说来也怪了,苏姣姣居然前一天晚上失眠,失眠想着的却是那个鬼面人。
到底是不是秦添。
这个问题她好像更愿意得到否定的答案,因为如果是肯定的话,苏姣姣似乎不知道下一次相见要怎样面对了。
七日后的一个上午,许太医叫苏姣姣同行去给后宫的妃子们请脉。
苏姣姣连连推却,“不不不,我还没看完书,还没研究完草药,哪里能给人把脉呢。”
其实她一门心思都扑在陋室的人物小传里,里头记着的居然都和当今太后母子有关。
苏姣姣本想从太后最脆弱的地方下手,但万万没想到还真有人百毒不侵。
金崇并非是亲生儿子,太后也没有真心爱着谁。
这可真难到苏姣姣了—推断出仇人不难,难的是如何光明正大地杀死她。
最好是借刀杀人这招。
她的小命可宝贵了,一旦拥错刀子,还不知道有怎样的后果。
许太医却抢了书,扬言道,“苏姣姣,你要是不乖乖同我去,小心我告诉祭司大人。”
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许太医居然是秦添的粉头子—虽然秦添本人还不知道。
“你……有本事就去。”她才不怕呢,祭司大人于他们是个不得了官职,而于苏姣姣便只是“渣男”。
许太医也不是不想去,但也得人来请啊。
太医院有规矩:除非丞相、祭司和镇国公三大重臣来请,否则三品以上的如许太医,除去每年的佳节,不能离开宫内的住处一步。
不像才被送来的苏姣姣,仗着有司丞相撑腰,谁又敢吃了熊心豹子胆拦她。
硬的不行,许太医就换一招以柔克刚。
真是一眨眼就潸然泪下,苏姣姣耳边听得许太医抽噎地说道,“苏姑娘,你是不知道那些娘娘有多自恋轻狂,一个个的,见了谁都是趾高气昂的!尤其是那个丽妃,说了多少次就是不听,一吹晚风就偏头痛,一痛就是三五个月!”
苏姣姣心不在焉地听许太医抱怨,却在说起“丽妃”的时候,注意力才慢慢被吸引。
既然是许太医看不惯的娘娘,又为什么故意说给她听?
莫不是又是秦添的鬼主意?
每每一想到他,不知道为什么苏姣姣脑海中的画面,居然是秦添蹲在床边的深情模样。
不过苏姣姣很肯定,这等“福分”必然是他为心尖儿上的姑娘所独享,比如那座院子。
“许太医,丽妃娘娘……人如何?”
苏姣姣的好奇心一上来,几百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她一定要面对面见见看。
许太医显然是得了他人的授意,竭尽全力挑起她的兴趣,然后就有各种契机了。
“不怎么样。”许太医的确不喜欢这位娘娘,仅仅因为她长期抱病称恙居于寝宫,就算是皇家理应出席的场合,都不曾有过她的身影。
不守规矩、不知廉耻。
这就是许太医的评价。
“那我更感兴趣了。”
似乎冥冥中一直有个声音响起,凡事和身旁人意愿相悖的,苏姣姣觉得对自己都很有利。
苏姣姣拍了拍身上的灰,很自然地拿起桌上的药箱,冲许太医笑道,“走吧,实际教学也很重要。”
许太医有些受宠若惊,据说来自司丞相府里的姑娘,来历可不一般,就是长得太……太可不下去。
许太医可不敢怠慢,光是苏姣姣手上的那枚腰牌,其实就可以号令他做牛做马。
只是柳儒没有提,罗琛也没有,索性他就也当若无其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许太医可不想在官场再招来什么闲言碎语。
丽景苑距太医院有点距离,步行通常要走上半个时辰朝上,要是碰上雨雪天气,还得绕条远路,又要多上半个时辰。
苏姣姣在走到四分之一的时候,才缓缓意识到上了某人的圈套。
太医院哪里有什么好货色,那些对她恭敬的,还不都是看司迩利和罗琛的面子;可许太医倒好,竟是少有的为秦添考量。
“许太医,我走不动了。”苏姣姣说着就把药箱当凳子坐上面了,耳背的许太医没听见依旧自顾自地朝妃嫔们的宫殿走去。
苏姣姣本是想起身追上他的脚步,但一坐下就懒得动,一懒得动就更懒得叫。
于是她就这么远远地目送许太医,步履稳健地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真好。
天赐良机。
苏姣姣万万没想到实际教学的第一天,自己能捡这么大个便宜,遂寻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草丛后,打开药箱拿走几个小瓷瓶,便丢了这累赘,独自一人朝东南边走去。
苏姣姣虽是第一次踏足后宫,但方向感是与生俱来的厉害。
自古宫殿方位,当以为尊,于是她认定太后所住的慈宁宫,极有可能在东南的方位。
方向确实没错,只可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糟践原主清白的祭司大人秦添。
“你怎么在这儿?”
双方几乎同时开口,似乎都知道对方为何而来。
“你先说—”
二人又是不可思议的默契发问,四周刹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半晌后,到底是秦添先答道,“我来找柳太医,你呢?不在丞相府好好呆着,居然都跑到宫里头来惹是生非!”
秦添一张嘴就是数落苏姣姣,她恨不得当场拿起鹤顶红给灌下去让他永远闭嘴。
不过现在的苏姣姣已非彼时的苏姣姣,以理服人,不屈于权威,巧言令色方是她的优势。
“是,祭司大人说的是。民女受教,不过民女心中有一疑惑,怎么都没想通,不知大人可否帮忙分析一二?”
苏姣姣脸上始终带笑,不给秦添第二次讥讽嘲笑的机会。
即使秦添大概能推敲的出:苏姣姣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怕全是对他的怨骂。
“但说无妨。”
可他是当朝祭司,心胸不能狭隘,纵使必会背负骂名,也得默默承受着。
“祭司大人的属相是?”
“丑牛。”
“哦……”苏姣姣拖了老长的音,而后轻声缓缓说道,“可是牛的话,为什么会咬人呢?”
水汪汪的大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闪发光,但此刻秦添却觉得比那光晕还刺眼。
“你说呢?”秦添的口气马上就变了,好像下一秒就要拔刀割了她的舌头,剜了她的眼睛,抽了她的手筋。
哪知苏姣姣根本不当回事,原主眼瞎爱倒贴,她可不稀罕。
“我可以说么?”
秦添点了点头。
苏姣姣拐着弯儿骂了个痛快,继续得寸进尺说,“因为啊,那头牛是个杂交品种,父母的祖上有犬类的遗传血脉。”
苏姣姣顺带还加封了“杂种”的名号,秦添攥紧的拳头却慢慢松开了。
更离谱的是:秦添听完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姣姣的脸,露出了姨母般的的笑容。
她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秦添脑子被门缝挤了,有点精神失常—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打不过,又惹不起,她除了跑和躲,的确没有更合适的法子了。
“祭司大人,民女要赶紧追上许太医,免得耽搁了要遭责罚。”
苏姣姣得了便宜就开溜,不等秦添答应拔腿就是狂奔。
说到底,她多少还是被原主带的,鼓起勇气,抛却前尘,骂了个酣畅淋漓;如今爽快是爽快了,可后面的事情更难说了。
害,他怎么没追?
苏姣姣的冲刺逃亡速度,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甚至都丢了最开始的东南方。
她莫名其妙来到了一处和祭司府院落尤为相像的地方,而院子的门口立着块石头,上面赫然镌刻着:“丽景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