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山不是一个知名的大型景区,倒更像是仅仅由一两座城市共享的后山。山上有林有湖,说是人间美景,似乎还不够格;说是平平无奇,又有点委屈它。
对长夏山的投资开发,好像也抱着与来此拜访的附近游客一样的心态,不肯花大钱,不肯待长久——因为以后总有更好的去处。
正因为长夏山一直处于一种半开发的状态,山中野营屋也都是私人投资的房子,各式各样、零零星星地散落在湖边林区里,有时要开上十几分钟的车,才能看到下一间野营屋。
府西罗父母订下的这一间,是一幢二层小木屋,仅有两间卧室;从阳台上眺望,透过幽绿枝叶切割的天空,能远远地看见湖面上偶然闪烁起来的、碎片似的波泽粼光。
“偶尔来体验一次大自然也不错,看今天天气多好!”
母亲进了山以后,心情好了不少,将东西安置好以后,还像得胜一样说:“你爸不来,是他的损失,咱们母子俩没他也能开开心心地把生日过了。”
“把生日过了”不难,但是“开开心心地把生日过了”,听起来就特别让人疲惫。
府西罗“嗯”了一声,遥望着树林之间破碎的湖光,就像一个即将开始长途跋涉的旅人,默默地为接下来的一天而积攒着气力。
那一日下午,他跟随在母亲身后,一起沿着徒步路线穿过了山林;二人在湖的另一头停下脚,在湖边吃自带的午饭、租了一条小船游湖……府西罗记得,徒步路上的自己也曾发笑过,把手指伸进沁凉的湖水里,肩膀上被阳光晒得暖暖烫烫。
在船上的时候,母亲很得意地说:“你看,你来长夏山,不也是一样能玩得很开心吗?来对了吧?接触真实的环境,不比那些假东西强多了。”
府西罗又“嗯”了一声。
并非不开心——也并非真的很高兴。
走路,吃饭,说话,笑……只是一个个动作;就像试卷上的题目一样,做完一个,再做下一个,之所以做,只是因为他需要做,并不是因为做了有什么意义。
好像有一个很小的自己,正沉在躯体深处,疲惫已极,昏昏而睡。
晒下的太阳光,举起的饭团,船破开的水波……都是一个离他很远的梦。只不过不同的是,要维持这个梦,是要汲取他体力的。
等他终于能够在山中餐厅里坐下来的时候,府西罗几乎怀疑自己会在椅子上散了架。
“很累了吧?”母亲自嘲了一句,“我也是,常年坐办公室,缺乏锻炼,我两个腿现在都是软的,站不起来。”
等晚饭快结束时,她又压低了声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蛋糕就等回去再切吧?”
府西罗疑惑地抬起了眼睛。
“本来你爸要是也来了,咱们一家三口庆祝生日,多好。现在他不来,我们孤儿寡母地在餐厅里切蛋糕,人家看了还要以为你没爸呢……”母亲有点窘迫,又有点不高兴,“等回去切也一样。再说,生日礼物也在野营屋呢。”
具体什么时候切蛋糕,或者切不切蛋糕,对于府西罗来说也没有区别。
他顺从地随着母亲离开餐厅,上了车,回了野营屋;母亲的兴致比他高多了,忙忙活活地将蛋糕拎出来,点燃了蜡烛,唱了歌……总之,就是过生日的那一套流程。
就在母亲刚把塑料刀压进蛋糕里的那一刻,她的手机却尖锐而急迫地响了起来。
“是你爸吧?”她放下了刀,赶忙去拿手机。“他还知道来!”
然而屏幕上的名字,显然不是父亲;母亲一怔之下,接通了电话,站起身,走向了阳台。“……春衣姐?”
那好像是姑姑的名字——也就是安司的妈妈。
府西罗趴在桌上,下巴抵在胳膊上,洁白蛋糕占据了视野的一大部分;另一小部分,是母亲低声说话的背影。
“怎么回事?”她一开始的迷惑,很快就被某种府西罗以前从未听过的混杂情绪给取代了,似乎又紧张、又愤怒、又害怕,声音都微微发颤了:“……真的?我一直以为——你慢慢说——好,好,你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