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慢慢站起身,再次扫视了一圈。
没错……不过十来棵树的一片小树林,恰好围出了中心一片空地。头上树冠与枝叶形成了一个硕大的“井口”,天光从“井口”里跌落下来;这样的树林并不常见,她越看越能肯定自己没错,一切都和上次没有不同。
自然界里找不出两片完全一样的叶子,却能找出两片完全相同的树林?
除了有人设下了陷阱,林三酒找不出第二个解释了。
可是设陷阱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她在此时此刻,会从小镇这个方向冲出来?还是说,目标另有其人,自己只是倒霉?
自从进了这个地方,一个谜团叠着一个谜团,要从谜团里找出答案,简直像试图用树枝挖出一条通山隧道。
刚才反复叫卡片的努力,总算成功了一次;但可惜她叫出来的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长外衣,连特殊物品都不是。
要什么什么没有的林三酒,只好尽量若无其事地走近了树林边缘,一二步之外,就是林外的荒草地了。树林离小镇不远,若是能够冲出去、加速奔跑,她应该能在十秒内重回小镇——尽管进化能力都沉睡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毕竟还没彻底沦落成普通人。
问题是,能出去么?
林三酒心想着,试探着迈步往林外走。
连她自己也没料到,她这一步竟然顺顺利利地迈出去了;身后树林就像世上任何一片树林一样,沉默安静、无动于衷,任她急速扑进了荒草地——她刚才在脑海中为不同情况而预备的好几个反应,一个也没用上。
哪怕此刻一切都是幻觉,林三酒在幻觉里也要挣扎到底。她一路急奔到了小镇路口,这才敢重新慢下脚步来;她几步闪到路边一辆卡车后,探头往外一扫,发现小树林仍远远坐在荒草地里,没有半点异样。
林三酒缩回头,惊疑未定地吐出了一口气。她迅速将长外衣穿上身,将拉链拉到下巴底下,又将连衣帽也罩上了,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这就算是勉勉强强完成了伪装。
正准备继续往小镇里走,她顿了顿,又往卡车外看了一眼。
……那座小树林比起刚才,近了一点。
枝叶颤颤摇晃,树冠波浪起伏,整个小树林都在上上下下,好像有无数微小细碎的风,在从各个方向推着它们。只有当人的目光挪到树根处时,才会发现,不是荒草地上起风了,是最前方的那一棵树站起来,离了地。
树下多出了一双人脚。
仿佛是有人穿了树形舞台套装一样,它只露出了一双脚,正拖着身后一群树在地上走;走着走着,那棵树往下一坐,像是要休息片刻似的,人脚消失了。
过了一两秒,那棵树往上一提,人脚又一次踏着小碎步,树林窸窸窣窣地朝小镇涌了过来。
那……那是什么东西?
林三酒一想到自己刚才竟是从那一双人脚旁冲出来的,一时甚至生出了几分莫名恶心;就在这时,她的视野忽然被推开的卡车车门给遮住了一小半。
一个司机跳下了车,“咚”一声甩上车门,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跟着一转头,也看见了那一片正朝小镇窸窣而来的小树林。
他的背影停顿了半秒,回过头时,面上神色平常得就好像树天生该长出人脚。
在穿过土路之前,卡车司机扫了林三酒一眼,扔下两句:“那是你的朋友啊?来找你的?”
林三酒一惊,还不知道该怎么消化这句话,卡车司机却已经不以为意地走了。
这句话里包含着一个讯息,就像之前与红T恤衫的对话一样——只不过,这一次她几乎能隔着词句摸到那个信息的形状了,甚至能感觉它很关键。是什么?
不,不对,不止是一个讯息。
她在心里死死攥着这个念头不敢放松,迅速闪回车后,目光在四周扫了几圈。
那卡车司机既然能够认为小树林是来找她的,也就意味着,小树林可以走进镇子里来吧?
这儿已经是小镇边缘了,附近建筑物稀稀零零,不管她往哪个方向走,都可能被小树林远远一眼抓住。林三酒看了看那卡车司机的背影,忽然急中生智,喊了他一声:“诶,等等我!”
在她大步走向那一脸茫然的卡车司机时,余光里,树林仍然在波荡摇晃着往小镇而来,更近了。
卡车司机高高胖胖,林三酒站在他身旁,正好能利用他挡住自己。她现在衣着不同了,若是身边也多了一个同伴,或许多少可以遮掩蒙混一下;不止是从小树林面前溜走,她还得躲过红T恤衫的搜寻。
“大哥,”她尽量笑着说,“巧了,我也要往这个方向走,一起走吧?”
这儿的人都很友善——最起码一开始表面上都很友善——林三酒估计他不会拒绝。
“行倒是行,可是你的朋友不是来找你的吗?”卡车司机犹豫了一下,“你不在这儿等等吗?”
林三酒吞回了“那是什么东西”这一个条件反射式的疑问。她的疑问多了,可惜好像没有一个能问。
“不,不等了,”她含含糊糊地说,“咱们现在走吧。”
卡车司机好像并没有意识到,二人在迈步走路的时候,林三酒一直将自己紧紧地藏在他的身体轮廓以内,连甩手时都不敢甩出比他更大的幅度。
土路对面远远是一个小型农庄,一大片矮矮的围栏里,不少鸡走来走去,在地上拣食吃;后头还有一排圈栏,几头猪、一头牛站在檐下阴影里,麻木地看着二人走近了围栏。
林三酒悄悄从卡车司机肩头上往后扫了一眼,却不由一愣:那小树林不见了。
不过是十几秒的工夫,树林速度并不快,怎么会忽然从镇外消失?
卡车司机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啊,我明白了。”他拍了一下脑门说,“故交旧识,也未必就是朋友嘛……怎么,是以前有过矛盾?”
去哪了?
林三酒满心疑虑,一时顾不上回答他,那卡车司机也不在乎,自顾自地又说道:“哎,我也理解你,座谈会这种地方啊,就是会碰到不少熟面孔,更何况是你呢。”
她一惊之下,差点停住脚步。
座谈会是真的?
什么叫“更何况是你”?
林三酒只觉自己就像是在盲人摸象,她已经摸索出这一头大象身上不少部位的形状了,只要将它们拼在一起,就能得出谜底了——红T恤衫的话,卡车司机的话,会走动的小树林,都在她脑海里翻搅旋转起来,让她甚至产生了一点恍惚。
她回头看了一眼,小镇土路上,远远只有几个零星行人;荒草地上,小树林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这次座谈会……”林三酒一边琢磨,一边低声问,“你看到什么新人了吗?”
“有啊,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新人,正转来转去地找落脚地方呢,平时多少年也见不到一个啊。”
林三酒心中一提,刚刚庆幸自己运气不错,恰好遇见一个见过那肥大男人的卡车司机,就听见自己的运气转了一个弯。
“可惜,”卡车司机说,“我还没见过他,不知道是什么样。”
那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新——
就在这个疑问浮起来的同一时间,仿佛有一道闪电打过去,将一切破碎的细节与线索,都在她脑海里照成了雪亮:石板路上的水渍,肥大丑陋的人,被困的人偶师,红T恤衫说座谈会时间很长、不怕缺席一会儿,“故交旧识未必就是朋友”……
几乎所有的点都由一条线给连上了,连成的形状再怎么出奇,也是不得不接受的答案了。一旦有了答案再回头看,一切原来都是这样清楚简单,让她惭愧自己没有早一步想到。
林三酒知道人偶师为什么会被抓起来了。
------题外话------
我最近迷上一种日式甜点,一个小碗,最上层是几个糯米大福,中间是一层红豆泥,底下是抹茶雪糕。整盒里只有红豆泥是甜的,粘糯豆甜带一点清苦,一勺下去,各层次口感味道交缠在一起又丰富又协调,好吃得我一盒接一盒……而且每盒热量也不高,才250卡,一天一盒根本不是事儿。至于叫啥,我也不知道,看不懂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