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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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鸦朝他招手:“穆少爷刚回来吗?是来看郡主的吗?来,我倒茶给你喝。”

穆辰良跟过去。

令窈一觉睡醒已是下午黄昏时,她睡得头昏脑涨,察觉榻边有人,以为是郑嘉和:“哥哥,我口渴。”

一杯茶递至唇边,余光瞥见端茶那只手的主人,红袍束玉带。

令窈还没睡清醒,吓一跳:“穆辰良?”

穆辰良闷闷地挨着她坐下,将茶喂给她喝。

待她喝完茶,他才开口说:“家里的事已经处理完毕,我今日刚到临安,一回府就来碧纱馆了,你睡了许久,我正犹豫要不要叫醒你。”

令窈躺回枕边,眼神慵懒,尚未从睡梦的美好中抽身,细细回味方才做的梦,没有听穆辰良说什么,只是望见他嘴巴一张一合。

穆辰良察觉到她的恍神,噤声不语,直勾勾凝视她。自他随鬓鸦进屋,安静守着她睡了几个时辰,心中对郑嘉和的怒火早就随之平息。

此时望见她唇齿被茶水湿润,一呼一吸间,两瓣樱红皓白微露,娇艳诱人,他心中猛地一跳,忽地又想起几个时辰前撞见的事。

令窈睡意未消,翻身往里,不知不觉又闭上眼。朦胧间听到衣料窸窣的声音,有谁贴了过来,少年温热的吐息喷在她颈后。

一张榻躺两个人,她背对着他,他捞过她腰间的流苏捏在手心摩挲,有一句没一句地同她耳语:“我回穆府两月,每日都在想你,夜里做梦,梦里也有你。那天我梦见你忘记了我,半夜吓醒,全身都是汗。”

“你在翡明总宴夺了状元,我虽惊讶,但并不意外,你与我一同在书轩斋习书,旁人不知你的能耐,但我却是知道的。普天之下,我只服两个人,一个是先生,一个是你。”

“翡明总宴上,穆家去的那个人是我家二堂叔的幼子,他们难为你,别人家的我管不到,但是我们家你放心,作为穆家长子,我已经杀鸡儆猴。”

也不知道他说了多少,她听着听着又睡了过去。后背他靠得近,滚烫的体温使得她无法睡深,睡了一炷香的时间,闷热得她自觉发醒。

身后安静得很,叨唠早已止住,大概他睡着了。

令窈有气无力,侧身翻过去,一双乌黑眼眸蓦地闯进视线里,原来他没睡,张着眼睛望她后脑勺,一眨不眨,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作甚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像狗一样。”她声音含糊不清,每个字都轻得很,不舍得用多余力气。

穆辰良单手枕着脑袋,脑子里全是郑嘉和与她在屋里亲近的画面。

他目光忧郁委屈,呐呐问:“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会生气吗?”

“什么事?”

“方才我撞见郑嘉和,他——”穆辰良皱眉,忽地有些犹豫。

“他怎么了?”

穆辰良咽了咽,目光扫过令窈微张的朱唇。

人后告状,非君子所为。若是她听完,不但不怪郑嘉和,而是嫌他心思龌龊呢?

他没敢直接说,小心翼翼试探:“你喜欢同你哥哥亲近吗?”

“喜欢。”令窈浑身睡软了,笑声也是软的,半醒半迷糊,指尖划过穆辰良的唇,将自己做的得意事悄悄告诉他:“今天我亲了他两下,左边脸一下,额头一下,白白滑滑,比亲郑令清更好玩。”

穆辰良懵住。

片刻,他闷声提醒她:“卿妹妹,男女大防。”

她嫌他假正经:“那你还上我榻?”

穆辰良不说话了。

令窈作势就要翻身,重新用背对他。

穆辰良轻扼她肩头,不让她动。

薄薄窗纱后隐隐是黄昏的余光,一两缕夕阳照进来,止步屏风。屋里一半昏黄一半薄鸦,光线交接处,浮尘点点。

两个人面对面,眼神相接,他缓声问她:“若是我做你兄长,你愿意亲我几下?”

“你猜。”

她伸出指腹,一点点描过他浓眉长睫,他自觉闭上眼,呼吸灼热,所有的注意力都凝在她细白如葱的手指。

“两下?”

“不对。”

“三下?”

“也不对。”令窈手下动作停住。

穆辰良太狡猾,他腆着张无辜俊秀的脸,又选她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靠近她,她差点就要被他迷惑。

还好她有前世的血泪教训。

眼前这个,不是可爱天真的小狗,是凶猛冷血的狼崽子。

一不留神,就会被咬死。

令窈忽地有些发愁,在被郑嘉辞藏起来的那两年里,百无聊赖时,她也曾反思一二。

穆辰良性情大变,是否是因为她的错。或许她不该招惹他,不该为了逞一时之快,强行退了穆家的婚事,也不该为了气他,欺骗他她早有心上人,嫁猪嫁狗也不嫁给他。

这样的想法,也仅仅是仅存数秒而已。

呸,才不是她的错。

当初定亲,本就是他强取豪夺,定了亲,他母亲又不喜欢她,人后给她下马威,她堂堂郑令窈,怎么可能受这个气。

恰逢穆家遭逢变故,她总算有机会踩到穆家头上作威作福,虽然后来穆家又迅速起势,但她并不后悔那时羞辱他家趁机退婚的事。

与其不甘不愿嫁去穆家,她情愿和郑嘉和在临安待一辈子。

只是,这世怎么办?

她不想再做废人,也不想对任何人臣服。若要臣服,也该是别人臣服她才对。

穆辰良见她发呆,不动声色攥了她的手往唇边,爱若珍宝般吻了吻她涂蔻丹的指甲,痴痴地唤:“卿妹妹,你说,若我是你兄长,你愿意亲几下?”

她拿指甲刮他脸:“一下都不要亲。”

他见她有恼意,顾不得面上划出来的血痕,紧张地牵住她。

令窈懒得挣扎,任由他动作,只要不弄疼她,她就当是逗小猫小狗好了。

少女仰面看屋顶雕粱,睡醒后的脸颊浮起一层淡淡酣红,肤如凝脂,楚楚动人。

穆辰良心都醉了,因郑嘉和带来的不快全都飞到九霄云外。

只要能靠近她,何必在意她与她兄长是否过度亲昵。

她自小丧父丧母,她唯有郑嘉和一个哥哥。自古长兄如父,以后谈婚论嫁,总得要郑嘉和首肯,即便他可以强行娶她,但为了她不讨厌他,最好能够让她心甘情愿。

他颤颤巍巍地捂了她的手放心口,半是抱怨半是央求:“你总是对我若即若离,到底要怎样才能讨你真心?”

她嫌这个时候的穆辰良太过青涩稚嫩,老实告诉他:“我没有真心。”

“人怎能没有真心?”

“并非真心就能换真心,多的是人一厢情愿自甘堕落。”

“谁告诉你的?先生教你的?”

“这种事何需人教?悟不出来的才是傻子。”

他大着胆子凑得更近,只差分毫,鼻尖挨她鼻尖,“那我做你一个人的傻子好了。”

她笑出声,挥开他:“谁稀罕?”

“那你稀罕什么?”

“你若敢发毒誓,永远都不会违背我的意愿,永远都不会伤害我,我就稀罕。”她顿了顿,心虚地加一句:“无论我对你做什么。”

穆辰良哪能不应。

他不怕她有索求,就怕她什么都不要。

这趟回去,他顺便过了个生辰,从此便是十七岁的穆家长子,为显郑重,穆大老爷给了他象征着穆家权势的小印,此刻就系在他腰间。

穆辰良起身,研墨提笔,白纸黑字将誓言写下,盖上印章,写一份不够,怕她遗失,同样的誓言,写了十份给她。

他捧着十纸承诺,连同穆家小印一起,全递给她。

令窈收起十纸承诺,丢开穆家小印,笑他傻,连小印都敢送人。

她笑完他,想起那十纸承诺,忍不住暗嘲自己稚气。人心哪是一纸承诺能系住的?亏她好意思开口。

转念又想,有总比没有强,求个安慰当个笑话也好。

眼前穆辰良又张着奶狗般的眼珠子呆呆望她,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伸过来的,指间缠了她一缕乌发。

穆家最尊贵的嫡长子,此时趴在她身边,像奴仆一般任她颐指气使。若是外人知道,只怕要笑穆家教子无方。

令窈伸展身体,将双腿搭他膝边,指了搁在旁边案上的美人拳,吩咐他:“我腿酸。”

“欸。”

他拿起美人拳,生怕弄疼她,轻轻地替她捶腿。偶尔她嫌力道不够,踹了踹他臂膀,他不怒反笑,更加卖力伺候她。

她心里舒坦了,问他:“穆辰良,天下那么多姑娘,你作甚这般稀罕我?”

他想了想,道:“大概是命吧。”

“那你的命真不好。”

他如狼似虎的眼神望她:“好不好,还不一定。”

令窈撇开视线,假装没听见。

屏风后,一道纤细身影呆滞半晌,悄悄离去。

鬓鸦走到廊下,正要进屋,刚好与人撞一起。

鬓鸦一愣,“二姑娘,你眼睛怎么红了?”

郑令婉匆忙遮掩:“眼里进了尘。”

她急着离去,鬓鸦挽住她:“二姑娘,不多坐会吗?怎么才来就要走?难道郡主还没醒吗?”

郑令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四妹妹醒了,屋里穆少爷正在陪她说话。”

鬓鸦咦一声:“穆少爷没走吗?都待一下午了,我还以为他早走了。二姑娘,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用饭罢。”

“不了。”郑令婉随便找了个理由,逃一般离开。

三奶奶院子外,郑令婉停留许久,脑海里满是穆辰良与令窈亲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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