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一个衣着朴实的长使官接待了他们。
此人身着细麻衣袍,梳着扎黎部男人特有的麻花辫,约莫有四十来岁,红脸大眼笑起来十分和气。
“早就接到文书,我们主上已经恭候各位多时,今天终于到了”
“可惜北边儿突然有几起百姓为争水草打架,我们可汗昨天一早骑马赶了过去,要后日才能回来”
“临走我们可汗特意交代,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们”
长使官笑得一团和气。
“有劳贵部可汗,我们自便就可,不必劳驾太多”,赵长衍也是和气。
“这位小公子就是大景朝的三皇子吧?瞧着小小年纪就是一派霸气,将来必定文治武功名扬天下”
长使官笑眯眯带他们去驿馆,路上不住絮絮叨叨。
“真是长得好,怪不得能独立出门办这样的大事,竟比我们可汗还要厉害的样子,啧啧啧,明明年岁都差不多么”
赵长衍忽然停住脚步。
“你们可汗……年岁和我差不多?”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长使官突然眼眶微红摇着头:“说起来也是话长,我们可汗命苦,小小年纪就没了娘,是我们可汗一手带大的,这些年也是坎坷”
“嗨你们听,我这是在胡说八道什么呢,都过去了,以后也不再提”
“请吧几位,驿馆到了”
说是驿馆,也不过是坐落在民居中的几座宽敞些的房屋。
这所谓的皇城非常小,只有大景朝的一个镇。
皇宫居中,四周街道全是百姓民居,驿馆就在距离‘宫殿’三条小街以外的巷子里。
打开木门,几间干净清爽的房子映入眼帘。
长使官热情洋溢帮他们抬行李放铺盖,又忙着叫人做饭,劈柴烧米,换洗衣裳。
举手投足话里话外十分客气,还不住说这是他们可汗安排的。
赵长衍眉头更加紧锁,终于还是憋不住问。
“话说当年,你们扎黎部的乌丽娜公主,她回来后过得如何?”
小小年纪他并不清楚,仅有的这点儿信息还是从宫人们嘴里听说的。
一提到乌丽娜公主,长使官果然难受起来,眼圈儿都红了。
“公主?”
“唉,公主命苦啊,当年生下我们可汗没几年就过世了,我们公主命苦啊”
边说边哭,赵长衍皱眉苦思。
原来乌丽娜公主就是新任可汗的生母:“那你们可汗的父亲呢?”
“你说我们老可汗啊?”
长使官擦了擦眼泪:“嗨,我们老可汗更是命苦,当年和公主多般配的一对儿,两人一心一计扶持着公主重建部落”
“好容易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了孩子,公主却一命呜呼”
“自此老可汗一蹶不振,别的女人连看都不再看一眼,啧啧啧……”
“他过得像你们大景朝寺院里的老僧,每天拼了命的处理事物,心情不好就带兵打仗,心情再不好就把自个儿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喝酒,有时候一出去就是几个月”
“待我们可汗一过十五岁,他就把部落传下来,自己云游四海去了,具体去哪儿我们也不知道,大约只有可汗每年能收到一两封信”
故事总是不如想象中的美好。
赵长衍怅然若失,他还以为六王叔隐居在这世外桃源里,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原来每个人的人生都无法尽善尽美。
赵元淙和赵元溢与赵元澈的关系并不好。
当年六哥是皇后,也就是后来太后的掌中宝,那时候他们母子还是尊贵的中宫。
三哥也在太后膝下养着。
他们名义上都是嫡出,待遇与他们这些庶出的皇子,尤其是生母出身卑贱的皇子根本不一样。
甚至他们兄弟二人能成王,能继续留在皇家效力,全靠皇兄一力支撑。
按照先例,皇兄把他们从皇室除名逐出去或杀掉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不要提什么关系好。
二人也不可能像赵长衍那样,口口声声叫六王叔。
“好了”
长使官一句话把他们拉回现实。
“各位远道而来就先歇息,我们可汗交待了,千万不可拘谨了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们有什么事都知会,若觉得无聊可四处逛逛,这里虽然穷了些,可终究民风淳朴,比憋闷在屋里强些”
“有劳了,多谢”
……
接下来的两天,几人果然四处逛了逛。
他们甚至惊奇地发现,这个小小的皇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许多和大景朝的风俗习惯差不多。
连街道布置,房屋设计,甚至老百姓的穿着都多多少少有相似之处。
“看来是六王叔无疑了”,赵长衍确定。
赵元淙和赵元溢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当初太后的儿子,现在居然会‘沦落’在这里过这样的生活。
说好不好,总归叫人震惊。
赵长衍的猜测在两日后得到确定。
看着眉眼与六王叔有七分相似的少年,此刻高高在上坐在汗位上,正举止成熟与大臣们相谈甚欢,赵长衍缓缓上前。
“扎黎部可汗有礼,大景朝皇三子赵长衍在此问候”
终究是附属国,还是够不上一句参见拜见,问候总归是要有的。
“原来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乌沉香起身客气相迎,细麻布的衣裳和所有大臣一模一样,并未过于尊贵。
他身形高大,眉眼英俊,既有扎黎部特有的民族风情,又有大景朝皇室的长相大气。
哪怕一身细麻布披在身上也同样贵气十足,霸气天成。
“你就是大景朝的三皇子?快请坐,请上座”
赵长衍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带着来使坐下,相互问候过后就直接开门见山。
“本次来,我们主要想租借草原用来养马,租金你们不必担心,我们大景朝定会给足,当然要求也高,无论是马种还是养马的人,都要顶级的好”
“原来是养马”
乌沉香神色沉静下来开始思索。
半晌他忽然抬头:“可是,我们扎黎部的草原并不多,即使全部租借给你们,也根本养不了多少匹马”
“为什么不去北边儿的寻闸部或和蒙部看看?”
赵长衍脸色颇有为难。
“去过了,有些事毕竟不能强求,还请可汗见谅”
“原来是这样”,乌沉香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