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妃的脸色有些僵住。
“公公,皇上真的看了么?延儿的字本宫瞧着和以前差不多,这孩子总是毛毛躁躁的,太傅说他性子冲动坐不住,一门心思想着出去”
许妃似是有些发愁。
冯安怀则笑:“娘娘多虑了,殿下他还是个孩子,又正是好动的年纪,写成这样已经是不错”
许妃终于从半信半疑,变成笑逐颜开。
“既然皇上一直放在心上,那本宫就放心了,芍药,还不快送公公”
芍药笑吟吟拿出预备好的荷包,恭恭敬敬把冯安怀送了出去。
许妃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西霞宫门口,她得意地继续摇着团扇。
“叶妃……”
得宠又如何,将来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
春去夏来,宫里气氛都是轻松愉悦。
叶思娴不管别人的眼光,只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嘲笑也罢,讽刺也罢,总之没人来找她的麻烦。
出了月子,正好就是四五月份不冷不热的时候。
她时常抱着女儿在廊下玩耍。
素妃比以前来得更勤,她喜欢把奶娃娃抱在怀里,用脸贴小娃娃的额头。
她喜欢对着景珠依依哦哦说话,她喜欢抚摸景珠那双如珠似玉的小脚丫。
“娴儿,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刚出生的娃娃这么好看,这么可爱,她太可爱了”,素妃的心都要化了。
“我给她当干娘行不行?我太喜欢她了”素妃爱不释手。
“行啊”,叶思娴笑得眉眼弯弯。
她把大公主搂在怀里,揉了揉孩子的细软的头发。
“你要有亲妹妹了,高不高兴?”
大公主好奇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眼珠子都不肯挪动一下,软软得说。
“我本来就是她亲姐姐,叶娘娘,她什么时候能开口叫我姐姐啊,我喜欢她”
叶思娴笑得合不拢嘴。
“如果她聪明,明年这时候差不多就能叫姐姐了”
“啊?要等这么久啊!”
大公主小脸有些失望,不过很快打起精神,轻轻拍了拍粉团儿一样的小人儿。
“不要紧,姐姐愿意等,妹妹,我们是亲姐妹”
大公主非但没有吃醋,反而还大方把妹妹捧在心坎上,这让两个大人都心里安慰。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出来。
正高兴的时候,有宫人来报,说是淳小王爷在外求见。
叶思娴成了一宫主位,又是光天化日,她自然能接待。
“请他进来吧”
“是!”,小太监离开。
转眼,赵元淳就迈着大步进来,当初那个神情冷漠性情暴戾的八岁孩子,已经成长为即将弱冠的少年。
他穿着玄色劲装,头戴墨玉冠,衣衫和靴子上绣着精致的金丝云纹,只是沾了些尘土,像是刚从校场回来。
“叶嫂嫂”,他大大咧咧抱拳行礼,见素妃和大公主也在,也笑着打了声招呼。
“今日又不休沐,你怎么来了?”,叶思娴笑着让他起身。
“我刚从宫外的跑马场回来,有几件东西要送给景珠”
“送给景珠?”,叶思娴诧异睁大眼,望着襁褓里还不满百日的小闺女。
素妃也笑了:“九王爷待景珠真是有心”
她情不自禁点了点粉团儿一样的小娃娃:“你可真是有福气呀”
赵元淳送的东西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从宫外淘来的几件小玩意儿,因为怡安也在,他也送了怡安一枚精致的香囊。
“这里装的是艾草,民间端午节的习俗,把艾草装在香包里带在身上,说是能驱邪”
怡安好奇拿着香囊左看右看,忽然就眉开眼笑。
“九叔叔,怡安也想要别的,你下回也给怡安带些礼物好不好?”
小姑娘打扮得花蝴蝶似的,仰头稚嫩嫩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乌溜溜盯着他。
赵元淳脸色很快尴尬起来,笑着摸了摸她后脑勺:“好啊,怡安,这次是叔叔不对,下次给你带好吃的”
怡安心满意足,又玩儿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跟着母妃离开。
赵元淳也不好多坐,抱了抱襁褓中娇娇软软的娃娃,就起身告辞。
临走,他忽然说了一句。
“上次去看六哥,他居然说要去西北,六月就动身”
“哦”
叶思娴一心扑在女儿身上,并不在意宫外的事,也就没说什么。
直到两日后,赵元汲忧心忡忡来到储秀宫,眉头紧锁告诉她。
“六弟居然上表,要朕罢免他的爵位,将他贬为庶人”
年轻的帝王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甚至纵观各朝历史,这样的要求也几乎没有。
“为什么?”
叶思娴皱眉,赵元汲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
四月底的一天,繁忙的朝政过后,赵元汲换了身常服,悄无声息出了宫。
荷风园里,赵元澈已经换下所有带有亲王标识的物品。
包括衣着,摆设,甚至是府里的马车,都换成普通的青布马车。
当赵元汲出现在面前时,他像个百姓一样下跪磕头。
“草民……”
“什么草民!”,赵元汲怒声打断他。
“六弟,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提这样奇怪的要求”,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只剑眉冷目盯着他。
“是因为太后?还是因为朕?”
赵元澈摇头:“都不是”
他叹了口气缓缓起身,就那样神情忧郁立在亭子里,对面是荷叶田田的池塘,夏风吹过,时不时送来一股清香。
这座园子曾经是他最向往的地方。
他就当个闲散王爷,结交天下文人雅士,在这里饮酒作诗,品酒赏花。
可是,他现在不是王爷,而是惠王和太后偷情生出来的孽种,他是孽种。
他在京城待的每一天,都提醒着他这个事实。
下属仆人喊的每一声王爷,他都觉得是一种耻辱,这样的日子,他一天也不想过。
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想要,不想要任何身份,只想当个纯纯粹粹的自己。
“皇兄,臣弟有件事要禀报”,赵元澈撂起衣袍双膝跪地。
“说”,赵元汲这次没有制止他。
于是,赵元澈就将自己所有的身世秘密,一字一句全都说出来。
他神情难以描述的忧郁苦涩,声音寒凉,连炽热的夏风也温暖不了的寒凉。
风吹过荷叶沙沙作响,远处的蝉鸣也在继续,可这亭子里的空气像胶着了似的,连时间都静止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赵元汲忽然神情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