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三,是宋贵人赐死的日子。
宋嫔特地求了皇上,亲自替自己的堂妹送来毒酒。
慎刑司一如既往的阴森,破旧的牢房昏沉沉,弥漫着一股死亡的血腥气。
不过住了几天,宋贵人已经换了模样,华丽的衣衫剥离,钗环也早已去掉,只剩下一身囚衣和遍体鳞伤。
衣着华丽的宋嫔来到牢房门口,见血淋淋的堂妹倒在草席上,一只灰老鼠滋溜溜正从她手指上踩过。
宋贵人无动于衷,倒吓得宋嫔惊呼一声。
“堂姐?”,宋贵人被惊醒。
“你是不是来救我的,是不是皇上下旨免我一死?堂姐,堂姐你说话啊”,她手忙脚乱跪爬到跟前,紧紧抓着面前的栏杆,恨不得连头也伸出去。
“堂姐,我都是为了你,你不能见死不救,堂姐,堂姐……”,又一只老鼠钻入她的裙底,啃咬她膝盖上的伤口,宋贵人几乎要崩溃了。
“堂姐,让我死了吧,啊……!!”
“如儿,妹妹,你怎么了?”,宋嫔伸出手想扶她一把。
终究是骨肉相连的堂姐妹,生离死别之际,总还是有些真情。
她们也曾抱在一起玩耍,也曾是京城贵族中有名的姐妹花,也曾在各种诗会茶会上被人夸奖,也曾在闺房中互诉衷肠。
她们和世间大多数姐妹一样和睦甜蜜过,哪怕后来忘了初心,也磨灭不掉既定的曾经。
“妹妹,对不起,皇上赐了毒酒”,宋嫔狠了狠心。
既然救不了她,不如叫她痛痛快快地走,不必留在这活受罪了。
“不可能,皇上,皇上他不会的,选秀的时候皇上盯着我一直笑,姐姐您知道吗?皇上是很满意我的,咱们宋家……”
“住口!”
提到宋家,宋嫔双目猩红。
“宋家已经没了,妹妹,你还不知道,宋家已经没了,你的父母,我的父母,咱们两家上上下下六百余口,死的死散的散,全都没了!”
“不可能!!”,宋贵人忽然哈哈大笑。
“姐姐你开什么玩笑,咱们宋家可是功臣,当年皇上还是个不起眼的皇子,咱们的祖父慧眼识珠,坚定地站在皇上身后,咱们宋家可立了大功啊……哈哈哈……”
宋贵人大笑着,眼角却蓄起浑浊猩红的泪珠:“是……真的吗?”
宋嫔无声点头,宋贵人冷哼一笑,摇摇晃晃扶着栏杆站起来。
“既然这样,那我还等什么?姐姐,把毒药给我吧”,她心如死灰。
宋嫔转身从托盘中拿过毒酒,屏退身边所有人。
“最后,你可还有话对姐姐说?”
“姐姐是嫔位,膝下有大公主,以后还可能有皇子,很多很多的皇子,妹妹祝姐姐在深宫里旗开得胜”,宋贵人真诚举杯,苍白的脸上写满哀默心死。
“而妹妹唯一的心愿,就是杀了叶思娴”,她眸子里迸射出狠辣恶毒,“这个女人,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该说的说完,宋贵人举起毒酒一饮而尽。
宋嫔就站在牢房之外,亲眼看着妹妹渐渐倒下,她的身形渐渐扭曲,七窍缓缓淌出黑色的血。
她的妹妹进宫才还不到一年,甚至还没得到皇宠,去年这时候她还是个待嫁的姑娘,在闺房中期盼着自己美好的人生。
可惜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
“好妹妹,你放心走,好好在天上看着,我是怎么让那个女人一点一滴付出代价的!”
宋嫔摇摇晃晃,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回玉照宫的。
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离世,巨大的悲痛压得她喘不过气,刚踏进玉照宫的大门便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皇上,您好狠的心!!”
……
宋嫔病倒了,皇后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赵元汲也适时放赏安抚。
本来幸灾乐祸的后宫众人隐约觉得,看在大公主面上,皇上并不会把宋嫔怎么样。
宫里不过是少了一个贵人,一个采女,其他的都不会改变,而她们,依旧是不得宠。
美人才人们给皇后请过安,聚在华贵人的宜春宫,心里没着没落的。
“也不知道那个叶氏到底哪儿好,咱们一帮人竟抵不过她一个”,李美人郁闷。
“要我说,皇上定是看上她的粗俗了,不然就她那没规矩的模样,谁会喜欢”,王美人皱着眉。
“总得想个办法,再这么下去,咱们恐怕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能有什么办法,连许贵妃和宋嫔娘娘都吃了亏,你们还能讨着好?”,华贵人端起茶。
“贵人说得也是,可这口气如何咽得下”,杨美人愤愤不平。
“咽不下也得咽,她现在可是皇上心坎儿上的人,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连我也是不敢招惹的”,华贵人抿了口茶,神色淡淡。
她出身书香世家,高贵典雅,入宫后一直谨守规矩谨言慎行,表现得很懂事。
恩宠即便不多,也陆陆续续没有断过,所以她最沉得住气。
众人也知道不可莽撞,可还是越想越不甘心,一群人在宜春宫唉声叹气。
“罢了罢了,你们闹得我头疼,皇上的万寿节马上到了,有这功夫你们何不想想怎么替自己争一争”,华贵人揉着额角。
众人只得压下心里的不安,三三两两起身道别。
待所有人离开后,华贵人迫不及待起身去内殿,让招悦好好给她按按太阳穴。
“一群沉不住气的人啊”
“也不是人人都像小主这样好出身好性子的,她们能有什么,难怪着急,也难怪皇上不喜欢”,大宫女招悦熟练替主子按摩。
“说得好,我是不着急的,凭什么叶才人树才人,有本事她就得宠一辈子,不然就别怪我在她失宠那天狠狠踩死她”
华贵人显然不是善茬,且冰雪聪明,懂得收敛锋芒。
精致且华丽的宜春宫侧殿,重重叠叠的绛红色垂纱摇曳,珠帘轻轻摇晃,发出叮叮脆响。
华贵人穿着家常锦缎绒袄,斜倚在镂空雕花贵妃椅上,雪白的狐皮绒垫不沾一点杂色,精致的鹅绒软枕垫在腰间,她睡得愈发舒适。
见主子入睡,招悦轻轻替她盖上蚕丝薄被,又将金丝银炭拢得近一些,才轻手轻脚退下。
内殿里,玉鼎香薰,风闲帘静,美人睡意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