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岳托与杜度吃了败仗,丢了粮草和掳获?”
接到杜度派来的求援信时,多尔衮很是吃了一惊,虽然他也希望岳托与杜度受到沉重打击,可是,他却不希望二人战败!
若是战败,就意味着他们这次南下就此终结,只凭借他手中的左翼军,想要再在数十万明军当中腾挪辗转,可是需要一定的勇气。而且,他更担心的是,岳托吃败仗的消息传到了高起潜、祖宽等人那边,让他们也生出斗志,想要来捡一个便宜!
“是,贝勒爷派奴才来,就是向王爷求援。”
“求援?他会向我求援……等一下,杜度失高密城,是哪一天的事情?”
信使吞吞吐吐地说了时间,听得之后,多尔衮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冷笑起来。
从杜度失高密城,到他向多尔衮求援,这其间经过了六天时间。想来杜度刚失高密时,还寄希望于岳托能及时扳回战局。但等了六天,岳托既没有攻下高密,又不能来潍县与他会合,这让杜度意识到不妙,故此才向多尔衮求援。
这个时候,便是多尔衮大军东向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接应杜度罢了!
多尔衮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因为杜度已经确认,他们面对的敌人,是让黄台吉甚为忌惮的那位明国的南海伯。而且,杜度判断,俞国振手中的兵力恐怕是两万!
两万敢打敢拼的战士,或许还不能真正击败他们满清十余万大军,但足以形成主心骨,将周围的明国朝廷官兵聚拢来,与他们进行一场正面较量了。多尔衮明白他们最大的弱点,就在于真建虏少,胁从的各部多,死一个真的建虏,也就意味着其余诸部的离心力就大了一分!
而且他们是深入到大明内部,若是一个处置不好,这十余万人无法回到长城之外去,那么就是一个区区朝鲜,都可以反咬满清一口!
因此,多尔衮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贝勒爷对王爷翘首以盼……”
“下去!”多尔衮翻了他一眼,冷冰冰地道。
多尔衮虽然年纪较轻,但姓情暴烈,杀戮无度,他这一翻眼,那信使顿时慌了,再也不敢说一字,老老实实退了下去。
多尔衮目光在帐中转了转,然后停在了一个闷声不吭的人身上。
“七哥,你说……该如何是好?”
他的七哥,自然是阿巴泰了。崇祯九年时,阿巴泰随阿济格入关,在京畿与俞国振初战,那一次大战役里,建虏折损了额驸超等公扬古利。如今时隔三年,再度与俞国振相遇,阿巴泰的眼中,却没有丝毫复仇的怒火。
他低着头:“全凭王爷做主。”
阿巴泰心中如何没有气,他为宿将,上次入关是阿济格的副手,这次入关又和黄台吉长子豪格一起成了多尔衮的副手。他甚至可以想到,当年轻的豪格再积累两次作战经验之后,他就要再给这小子当副手!
莫看多尔衮如今嚣张,今后也是给这小子当副手的命!这小子,可也曾封王!
更何况,他只是个饶余贝勒,而多尔衮这小子却是亲王,就是岳托,也曾被封为亲王。一想到自己每每大宴之时,只能远远看着这些后生小子在中间高坐,而自己却去和一些挂着鼻涕的小猴儿们呆在一起,他心中的愤闷就是更深。
故此,他对岳托的死活并不关心。
“豪格,你说说看。”
多尔衮论年纪,比豪格还要小三岁,但他辈份大身份高,因此端着架子和豪格说话,豪格额头青筋猛然跳了起来,他愤然盯着多尔衮,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道:“还等什么,自然是去将他们救出来!若是你没有胆子,我领兵去就是!”
“皇兄封我们奉命大将军,豪格,我才是这左翼军的统帅,轮不得你给我指手划脚!”多尔衮冷笑了一声:“虽然你是皇兄长子,论理说,你是主子,但是……”
说到这,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音。
对于豪格的打压,多尔衮向来毫不顾忌。与阿巴泰想不明白不同,他心中清楚,就是豪格的父亲黄台吉,对这个屡有战功的儿子,也并不是十分喜爱,甚至有些忌惮他的战功。四年前黄台吉封他为肃亲王,但转手之间便又降为贝勒,原因不过是豪格的母亲只是被休弃的继妃,根本不得宠,而豪格的妻子母族又卷入了谋叛,虽被豪格亲手杀死,却令黄台吉更是猜疑。
豪格几乎要发狂,但终于还是忍住了。
他必须忍,而且要忍到那一天,当他的父皇驾崩之后,他会让这些敢于欺凌他的人统统付出代价!
“豪格,你太毛躁了,不要忘了咱们此次入关,不是与明人硬拼,而是要削弱明人壮大自己。”多尔衮背着手,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过阿巴泰和豪格,一个兄长,一个皇侄,都被他拿捏得稳稳的,这让他心中极有满足感。
“让以你的意思,当如何处置?”
“自然是离开济`南府,想法子将退路打通,若不是岳托与杜度犯蠢,我们如何会陷入这等险境?他们败了,消息传出之后,明军必然蠢蠢欲动,到时在俞国振带动下,将我们困在济`南城下,我们粮草食尽后怎么办?”多尔衮将责任全部推到了岳托等身上。
“那……岂不就是坐视他们不管?”豪格仍然不服气:“这如何使得!”
“岳托六天时间都没有和杜度会师,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遇到了大麻烦!”多尔衮毫不客气地道:“杜度若是有担当的,六天前就与我们联系,我们赶去救援还来得及,现在……现在若是真有什么事情,岳托都要咽气了!”
多尔衮绝对没有想到,他的话一语成谶。
就在他说此语前不久,岳托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迷茫地看着周围,发觉自己被抬在一个门板之上,身下垫着厚厚的褥子,身上盖着同样厚厚的毯子,但是,他还是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大将军,你醒了!”
戈什哈发现他睁开眼,欢喜地叫了起来,这声音惊动了在一旁的罗洛浑,他冲了过来,带着哭腔道:“阿玛,阿玛!”
“这是……在哪?”岳托问道。
“过了胶水,马上就是潍县……”和硕图大步赶来,接过这个问题:“旗主,你感觉可好些了?”
岳托摇了摇头,混浊的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我不行啦……和硕图,与……与杜度联络上了没有?”
“刚才遇到了一路杜度派来的人,说是他如今在潍县南的岞山,他还算好,未遇着什么大麻烦。”
“与他会合之后……便回去,与多尔衮合军。”到这个时候,岳托也顾不上表面的尊重了,他陷入此时境地,多尔衮逼他出兵攻登莱有很大责任。他喘了几口气,然后又道:“我是不成了……我有遗言与皇上。”
罗洛浑放声大哭,而和硕图也知道岳托此语不虚,屏息凝神,静等他说话。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岳托却一句没有说,和硕图不得不催促了一句,岳托才低低地道:“我要说的话……扬古利可都说过了啊……”
当初扬古利留下的遗言,便是说俞国振将成为大清心腹之患,宜及早除之。岳托这个时候,才深切体会到,扬古利并不是一心想要大清为他复仇而如此说的。
三年前的俞国振,仅带着两千虎卫一万官兵,便能击灭扬古利这支殿后偏师;三年后的俞国振,凭着两万虎卫(岳托直至此时仍然认定,俞国振兵力有两万),便能击败他六七万人的右翼军。若是再放任俞国振两三年的时间,他手中有五万人马,那满人还有活的机会么?
想到这个未来,岳托便不寒而战。
“大将军,你还是说吧!”和硕图强忍着泪水道。
“我方才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梦,咱们大清入主中原,整个天下,都是咱们八旗的……咱们大清的皇帝坐在紫禁城里……你回去对皇上说,要想让我的梦变成真的,就要尽早除了俞国振,无论用什么法子……哪怕假手明国皇帝,也要杀了,杀了……”
说到这里,岳托突然身体剧烈抖动起来,紧接着,他的口中涌出紫色的血,他大叫了一声,气绝身亡。
和硕图见他双眸未闭,伸掌去为他阖住,但手掌方过,岳托的眼睛依然睁开,满眼都是不甘。
“大将军!”和硕图终于忍不住,退后两步,哭拜于其尸体前。良久之后,他起身拔刀,割破手指,将血涂于面上:“大将军之仇,我们大清,必然要报!”
虽然岳托并没有直接死在战场之上,但他的死,却与虎卫的埋伏分不开,因此这笔帐,自然是要算在俞国振的头上!
罗洛浑更是大声嚎哭,这个时候,他才猛然意识到,当自己失去了父亲羽翼之后,竟然什么都不是!
和硕图看了他一眼,虽然要为岳托复仇,但罗洛浑年纪还小,还不足以担当起正红旗的重任,还是让自己来接过岳托的旗帜吧。
“不得举哀,罗洛浑,若是想着你父亲的遗骸回到我大清,就休要哭了!”他一把揪起了罗洛浑:“我们准备走,与杜度会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