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酿 第71节

郦清妍瞪他,都懒得生气了。

“话说,”手在眉骨边搭了个凉棚,“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悬崖底下不该是山脚的湖泊么?”眼前一条宽阔大路,实在很像官道。

“已经在椽木山外了,马车就在前头,我们回城。”

郦清妍瞠目结舌。

“温阑那边不用担心,会有人去和她说。至于那几个老头子,温阑会给你摆平,也不用担忧。”

郦清妍咂嘴,“母亲告诉我,少阁主身边随时有五位以上的高手保护。所以,我的暗卫呢?”

“甩掉了。”栖月说的一本轻松。

郦清妍扶额,“你告诉我实话,是不是太妃娘娘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了,急需我的血,以求最后一试?”

“当然不是。”栖月把她抱上马车,“懒得和他们纠缠而已。”

郦清妍无奈地发现,只要有类似栖月的这些人在,自己的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栖月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过来休息吧,眼下都是乌青,这几天累坏了吧?那群老头真是不解风情。”

这种近似于调戏的举动,郦清妍才不会理他,左右打量着马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又在暗匣里找到一些松软的小饼,吃了几块后,取出厚厚的毡毯把自己裹了,嘱咐栖月一句,“进宫前先回一趟郡主府,至少让我梳个头。”然后就缩在马车里远离对方的那个角落,静静地闭上眼睛。

又有一件事情在她的认知之外,栖月对十二禤阁很熟悉。无论是知晓皇城据点,还是准确找到郦清妍在这里的位置,或则对阁内各大长老的称呼,无一不标志着他和温阑,和十二禤阁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简单。也许温阑选中的少阁主候选人里,他也是一位也未可知。可是敬王那件事又说不通,两者之间究竟是个什么关系,郦清妍想的有点头晕。晕着晕着,就睡着了……

栖月一直看她做这些事情,对方一点也不拘礼,睡之前还知道填饱肚子,吃东西永远小口小口的,动静小到几乎听不到。除非必要,她几乎不施粉黛,唇色又不深,清冷之余未免寡淡,但是进食时,舌尖偶尔伸出来一点点,是异样的殷红,轻轻在唇瓣上扫过,留下一点晶莹的光,明明和时兴的浓妆艳抹如此格格不入,偏生无端的诱人。就像小鸟啄食,而食物洒在栖月的胸口,郦清妍的每一下都啄在他心上。

上半身立起来,俯到郦清妍面前,伸手进毡毯,里面一点暖意都没有,怕冷的人缩成小小一团,逞强不抱着眼前现成的火炉,居然还能睡得着,真不知该生她的气还是佩服她的毅力。

敲了敲马车车壁,吩咐前头赶车的侍从,“慢些走。”然后打开毡毯,把人整个横抱起来放到自己大腿上。睡梦中的郦清妍一碰到暖和的栖月,手脚本能地缠了上来。栖月笑着捏她的鼻子,“刚才的志气呢,有本事永远别找我取暖才好。”

郦清妍睡得沉,眉头敛紧,不适地动了动,往栖月怀抱更深处挤了挤。

栖月抱着她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靠坐着,笨重巨大的马车行进平和缓慢,几乎没有颠簸,她睡得更沉了。她本就穿的少,又在风里吹了那么久,栖月感觉自己怀中抱着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段冰雪。

长长的一觉醒来,郦清妍尚有些恍惚,神智清楚些了才发现已经没有了马车上那种晃动的感觉,自己躺在一张熟悉的大床上,身边是熟悉的气息和温热,以及头顶熟悉的半透明纱幔和纱幔后高高的屋顶。

又被栖月弄到清心殿来了。

郦清妍印象中,皇宫是个最能捕风捉影三人成虎的地方,可是她见过的宫人似乎都是聋子瞎子,自己被栖月光明正大抱进华阳宫那么多回,也光明正大从这里走出去那么多回,愣是没有人传出半句闲话,把郦清妍的名声说到比前世还不堪的地步。她不知道该改变观念,觉得其实皇宫是个很和谐的地方,还是将这一切归功于栖月那强势到足以压制一切流言蜚语的威严。

一条手臂横在枕头和栖月的颈窝之间,被熟睡的他压着,还好因为中间有缝隙,手没有因为血液凝滞而麻木。这次栖月睡得还算正常,没有把人搂得密不透风,面朝这边侧躺,隔了一点距离,没有习惯性地埋在郦清妍的颈窝,一只手软软地搭在她肚子上,倒也不觉得特别沉重。

郦清妍就着这个姿势又躺了一会儿,发现已经睡不着了,才缓慢地把手抽出来,劲量不吵醒他。轻手轻脚起了床,发现外裳已经脱了,自己只穿一件里衣,内殿没看见有衣裳,郦清妍趿着鞋走到外殿,找了一会儿,才在西侧殿的暖阁里找到梳洗用具,栖月给自己准备的衣裳也摆在里面。

暖阁里站着两个木头一样的侍女,见郦清妍进去,行礼道,“参见郡主。”把她吓了一跳。

托盘里摆着的衣衫,梳妆台上摆着的首饰,猛一看去,还以为栖月把郦清妍的闺房搬到了宫里来,仔细看清了,才发现只是款式模样相差无几,材质却不一样,比郡主府里用的要更贵重。

光滑的铜镜里,郦清妍看着身后帮自己梳头的两个丫头把两支细长的羊脂玉簪别进发髻;暖阁外的小院子里,树枝在夕阳的余晖中把影子贴在半片琉璃窗户上,不突兀,反而有几分柔婉;栖月熟睡时绵长的呼吸声仿佛就萦绕在耳畔。郦清妍的心境又恢复到那种无波无澜的平静,不过以前是死水,现在却是活的,干干净净,清澈见底。

心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所谓现世安好,岁月静和,大抵如此。

谢谢你,谢谢你们,护我一世安稳。

郦清妍闭上眼睛,掩去眸中异动,脸上却止不住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来。

不知何时醒来,静静靠在门边的栖月览尽她所有细微的表情和举动,也不出声叫她,就这样偷偷看着,眼底有十里柔软荡漾开去……

煊太妃的慈康宫离华阳宫很远,郦清妍准备上马车时栖月拉住她,“我不跟过去,永安在那边,若有事,让大雪或小雪过来叫我。”

郦清妍心里暖暖的,握了握他的手,“有长公主在,我不会受欺负的。我去了,太妃娘娘也不会有事。再说还有霜降,你莫担心。”

栖月想解释什么,最终没说出口,目送着郦清妍上了马车走远,一转身看见主管大监正埋着头阴笑阴笑的,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吩咐道,“她不曾用晚膳,你派个人跟过去,若是太妃那边太忙,就准备些她爱吃的点心端进去,务必让她吃些。清心殿里也备下饭菜,等她回来用。”

大监白末连声应是,内心啧啧感慨,主子不动情则已,一动情了,简直就是个能感天动地的深情种子,这小郡主真真儿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得王爷这般宠爱,羡煞旁人也。

郦清妍的侍女不在身边,没有认识的人能在跟前伺候,栖月让春分跟着她去了慈康宫。二十四暗卫里女的很少,但是个个都顶顶漂亮,因为栖月的关系,在宫里走着,那些宫人还得行礼问安,尊称一声“大人”。被当成侍女使唤,春分没有半点不悦,把车上原有的丫头撵到车外走路,自己和郦清妍一起坐在里面,嘴没有半刻闭上,叽里呱啦讲个不停。亏得她这话唠且不对郦清妍设防的性子,让对方套取了许多信息。

“郡主您有所不知,先帝还在时,先皇后娘娘与太妃娘娘是很好的姐妹。先皇后诞下二皇子,这就是现在的宁王殿下,殿下开慧极早,见过的人都说他是天才神童,深得先皇喜爱,承继厚望,几乎册封为太子。可是没想到,”春分的声音低了下去。

“三岁后,殿下突然异变,触碰到的东西不是起火就是烧焦,太医想给他诊脉都无法靠近。先皇以为先皇后生了一个怪物,因此冷落了先皇后好几年。虽没有废后,却与废后无异。那两年亏得有煊妃帮持,才没有让先皇后和殿下饿死在福宁宫。后来先皇后诞下皇上,又生了可爱的长公主,盛宠重回,让先皇晋了煊妃为贵妃。”

“后来先皇后娘娘随先帝去了,皇上与殿下是念旧恩的人,留煊太妃在宫中,又体恤她的两个公主都远嫁,权当母亲一般孝敬太妃娘娘。太妃娘娘性格宁静无争,又不爱宣扬,只把皇上,殿下和长公主当成亲生孩子一样疼爱。现在突然生病,太医们找不出病症,霜降前几天给殿下试药,现在还躺在床上,不得过来。三位尊主急得不得了,殿下特地把郡主接回来,就是盼着你的血能够起死回生。”春分吸了吸鼻子,感慨道,“情深至此,实在太感人了……”

“我倒是听过一两句关于先皇后的传闻,说她是个顶顶厉害的女子,那般境地能够让先皇不废后,后又复宠,将第二个儿子扶上皇位,实乃奇女子。”

“年代隔得有些久,那些年的事情怕只有老一点的人才清楚了。不过我记得老人说过,先皇的确惋惜先皇后不是男子,不然定是一代封疆之臣。”

郦清妍轻轻笑着,“先皇后娘娘已经打下一片江山了。”为慕容曒,也为被称为怪物的栖月,还有盛宠无两的永安,她做到了一个母亲能做到的一切。

春分撑着腮,惋惜道,“可惜我成为暗卫只有三年,若像芒种他们那样早一点,说不定就能瞻仰到先皇后母仪天下的风姿了。”幽幽感慨,“那可是比现在的傅皇后还要美的女子呐……”

郦清妍想到先皇后为先皇殉情一事,虽然伉俪情深,生同衾死同穴让人动容,仍旧会止不住为这样的女子就这样陨落而唏嘘,留下孩子追随先皇而去,终究是可惜了。若她还在,好好规劝指引,摸约慕容曒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反复无常的暴虐脾气。

思及此处的一刹那,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从郦清妍心头一掠而过,任她飞扑过去,也没捕捉到那丝异样,短暂的感觉就这样消失在和春分一起的叹息声里。

作者有话要说: 很想更六千,但是……

已经尽力了,嘤嘤嘤……

第82章

不似栖月和永安住的宫殿那般奢华到违背礼制, 慈康宫里是规规矩矩的屋宇,乍一看其实还有些简朴,里头穿梭来去的宫人都慈眉善目的, 也不多言语。郦清妍预想的呼天抢地哭声满地并没有发生,整个慈康宫宁静安详,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这座宫殿的主子生了病, 而且会死在几个月后。

一个穿了灰蓝褙子的嬷嬷向郦清妍和春分行了礼, “郡主这边请。”然后在前头带路,把人引入寝殿。

寝殿里点的灯不多, 有些昏暗, 煊太妃靠坐在大床上,背后垫着好几个填了药材的大靠枕, 面色略微苍白。永安靠在床边, 就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的光,正在给煊太妃念故事。软而稚嫩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回荡, 有点空落落的。

永安背对着殿门, 所以煊太妃先见着人,轻轻招了招手, “来啦?过来坐。”一开口, 就暴露了虚浮短促的气息。

郦清妍眉头微蹙, 郦朗欢的症状似乎有些奇怪。

永安放下书扑过来, 抓着郦清妍的袖子,仰着脑袋,“姐姐出去玩, 怎的不叫上安儿。”

郦清妍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并不是去玩的,不过你若要去,下次带上你一道就是了,那边的景色倒是很不错。”

宫女搬来杌子供郦清妍坐,春分捧着药箱立在一旁,郦清妍指尖扣在煊太妃腕上,切了一回脉,又换她另一只手,和其他太医一样,望闻问切,除了面色憔悴,精神萎靡,气息短促,其他的什么也切不出来。

取一枚银针,从煊太妃的侧颈扎下去,对方没忍住“嘶”了一声。

“娘娘疼的厉害么?”

“无妨,还受得住。”

郦清妍眉头收的更紧,应该只是微有痛感,不会这样疼的忍不住叫出来。银针抽出,却并没有变色,不是毒物所致。

那个灰蓝衣裳的嬷嬷在一旁陈述煊太妃发病来的所有症状。

“起先只是感觉疲惫,渐渐贪睡起来。后来整个人都恹下去,手脚也没了力气,站不住,只得躺着,一天有大半的时辰都在睡,仍旧困倦,若不是小的们强行摇醒,真怕就这样睡下去了……”目光颇为忧愁地在煊太妃和郦清妍之间来回,“皇上特地把姬大夫召回来,瞧了几回,一律饮食也都检查过了,却查不出个什么。”

“师傅也没有法子?”郦清妍有些意外,姬无病算是一个神医怪医,连他都没有办法,也不怪御医们束手无措。其实她一番诊脉下来,也是什么结果都没有,想了片刻,“带我去药房,先配一副药让娘娘吃着,缓一缓症状。师傅可在宫里?明日请过来,具体如何治疗,怕是要和他好好琢磨。”

所谓配药,不过是躲起来取血,知道郦清妍身体秘密的人不多,远远少于栖月。到现在,能有幸饮过她的血,不过温阑,聆昐,栖月三人而已。本来还有一个澹台降,结果他早早的被捉回去了,不曾有这个口福。郦清妍看着指尖流出的红色液体,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她的确是个怕冷的人,却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十二个对时都抱着暖手炉却依旧手脚冰凉;姬无病说她的血很有药用效果,也远不是这世遇见的样子;生第一个孩子时大出血,但是并没有丢掉性命,而且身体恢复的很快。

所以,上苍不仅让自己重活一次,还多恩赐了一份礼物,大大改变了自己的体质,成为全天下最名贵最难得的药材。

郦清妍将手指含在嘴里,指尖如同冰块一样凉,血液的腥甜在味蕾上炸开,味道不算太坏,似乎和闻过的别人的血有些不一样,有淡淡的香气,难怪栖月一尝就会控制不住吸食过量。

永安已经睡着,被大小雪护着抱回了瑶华宫。郦清妍服侍煊太妃喝完加了血的药,准备抽走她背后的靠枕,让她躺下来休息。煊太妃拍了拍她的手背,“现在倒是不困了,你坐下来,和哀家说会儿话。”

郦清妍就在床沿边坐下,帮她掖好盖到腰际的被子,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暖黄的丝帕搭在夜明珠上,略显突兀的光线顿时温柔黯淡了下去。

“真是贴心的孩子,和仁惠一样。”煊太妃夸了一句。

郦清妍笑道,“臣女粗鄙,如何能与尊贵的仁惠公主相比。”

“有什么能比不能比的,慈心孝顺的孩子哀家都喜欢。欣合和仁惠和你一样懂事,只是一长大,就由不得娘亲了,接连远嫁,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一次。”越说越发伤感,郦清妍刚要劝慰,她自己吸了口气笑起来,“还好有安儿在身边,开心果一样的,日子过起来便不那么枯乏。”

“太妃娘娘身边有皇上,宁王殿下和长公主殿下尽孝,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普通家族尚未必有能这样尽心的子女,在这后宫之中就更是难得。娘娘要快些好起来,别让皇上和殿下担忧才是。”

煊太妃漫不经心摸着面前被子上接连的卍字望不到边的花纹,“不是连治好敬王妃的你都没有法子么,哀家想要好起来,也得有药才行。”

对方因为头微微低垂的动作,整个人笼罩在昏暗的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郦清妍看着她面向光源的侧脸,声音轻而缓慢,“如果病人自己不想好起来,再好的药怕是也不会有效果的。”

煊太妃的手停顿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才道,“原说这话听起来怎么如此耳熟,月儿也曾对哀家说过相同的话。”

这个反应有点出乎郦清妍的意料,她觉得对方听了那样的话至少应该诧异一下,结果并没有,反而把栖月给牵扯出来了。

“如此说来,你和月儿倒是有些像。”

郦清妍不知道煊太妃究竟是从哪个角度观察得出的这个结论,觉得纯粹是在瞎说,栖月武功盖世仙姿卓绝,自己在他面前就和一根发育不良的豆芽菜一样,根本没有半点相像。有些尴尬地说,“娘娘过奖了,臣女并不觉得自己和宁王有何相似之处。”

“嗯,哀家知道。”煊太妃幽幽叹一句,“和他依恋的人很相似。”而后陷入长久的回忆。

“娘娘这样说,莫不成宁王殿下曾有过心仪的女子么?”郦清妍试探着问。

“这倒不是。哀家说的依恋的人,是指先皇后。”

郦清妍愣了愣,这是今天第二次听人提起她了,不过听到煊太妃说自己和先皇后像,比和栖月像还要吓人。春分说先皇后比傅斯然还美,傅斯然甩了自己几条街,而自己居然还能和先皇后像?

煊太妃看着郦清妍那不掩饰的表情就猜到了她脑中的想法,偷笑两声,“哀家指的自然不是外貌,而是性格。”

肯定是经常和栖月永安混在一起,所以受到他们说话方式的影响,煊太妃才会这样。郦清妍自我催眠。

“你和她都是一样的人,外表看起来软绵绵的,很好欺负的样子,可是内里的骨头却比任何东西都要硬,有别人看不透的心思,猜不到的想法。安儿说的,迷一样的女子,所以格外诱人。”

“娘娘实在是……过奖了。”

“月儿能遇着你,也算是缘分,这个孩子……”并不说他究竟如何,有些絮絮叨叨,“你像她,究竟是福是祸?那样好的一个人……只是,可惜了……”煊太妃说半句藏一句,一通话几乎没有几句能听懂,不是在对话,更像在自言自语,末尾叹了一句,声音里饱含浓浓的哀伤。

“嗯?”郦清妍不知她为何突然情绪低落下来,见她说了这么会儿话,脸上又浮现疲倦,便不再多问,“夜深了,娘娘躺下歇息吧。”取走枕头,扶着她的后背将人慢慢放倒,掖好被子,轻声道,“娘娘安寝,臣女就退下了。”

退了几步,榻上的煊太妃突然开口,“哀家的确不是心病。”

“是臣女越矩了,娘娘恕罪。”郦清妍行了一个屈膝礼,跪在厚厚的地毯上。

“去吧。”声音一瞬间变得苍老又冰凉,要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进去,融为一体。

郦清妍并没有多留,站起来无声地退了出去。

殿外安静的过分,只有夜风吹过屋顶的声音,春分和侍从,以及慈康宫的宫女太监们全都不见了,屋檐下的琉璃灯一个接一个穿成串挂着,反而比全黑还要吓人。

春分是提前溜了去睡觉了么?郦清妍走出屋檐笼罩的范围,想找个人问问,没有见到人影,先闻到一阵熟悉的酒香。一抬头,果然看见慕容曒横在高大宽厚的慈康宫红墙上,怀里抱了个坛子,一口接一口地灌着他自己。

郦清妍发现每次遇到他,对方都是同样的姿态,横卧,有酒。至于为什么这次没睡在树杈上,是因为慈康宫寝殿外没有种树。

在行礼和不行礼之间踟蹰了半刻,想到这个人的小心眼,果断跪在了冰凉坚硬的石板地砖上,“臣女兴晨,参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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