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越为百越一支, 最早可追溯至先秦时期。周时曾建闽越国, 被楚国所灭。部分贵族和平民南迁, 由首领无诸统一七闽, 实现短暂复国。
秦始皇统一岭北, 秦军攻入百越, 一路摧枯拉朽, 打得百越溃不成军,兵挫地削。
凡秦军刀锋所指,越人无不臣服, 闽越同不能例外。
秦始皇三十三年,闽中郡初立。闽越王被削去封号,掌管之地正式纳入秦国版图。
秦末天下大乱, 越人首领先后起兵反秦。
以无诸等人为首的越军加入刘邦麾下, 因作战勇猛,立功颇多, 在汉立后三人封王, 十三人封侯。
汉文帝时期, 南海王反, 被汉淮南王刘长剿灭。
战后, 汉军未能长期驻扎,南海王之地尽归闽越王所有。
汉景帝前元年间, 七国举兵-叛-乱,被王师击败。吴王刘濞逃亡百越, 被东瓯王诱-杀, 吴国太子刘驹逃入闽越,得闽越王郢匿其踪迹,始终未被朝廷擒获。
因怨恨东瓯王杀其父,刘驹常鼓动闽越王发兵东瓯,继南海王之后,再夺东瓯王之地。掌握相当实力,籍机联合南越,同汉朝分庭抗礼。
“昔南越赵佗攻长沙国,拿下数县,自称武皇帝。大王兵强马壮,诸部不敌,不欲更进一步,荣耀子孙乎?”
刘驹舌灿莲花,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番五次之后,闽越王终于被说动,脑袋发热,随意找了个借口,就发兵袭击东瓯。
不同于闽越王的兵强马壮,东瓯国土狭小,国人不足五万,就兵力而言,根本不是闽越对手。加上刘驹的关系,一旦城池被攻破,臣子和百姓或许可以保命,东瓯王必死无疑。
情急之下,东瓯王豁出去,一口气派出十多支队伍,向汉朝告急。
在给汉天子的表书中,东瓯王不是单纯的请求发兵,而是要求举国内附。和闽越王做邻居不保险,索性抱住汉朝大腿,全体进行搬迁。
至于留下的土地是否会被闽越王所占,东瓯王完全不担心。
南海王叛乱被灭,闽越王趁机占便宜,汉朝没追究,不代表没记在心上。因汉军不适应当地气候,且有东瓯为牵制,才没有再发大军。
如今闽越王蹦高作死,兵围东瓯,打破汉廷“分而治之”的策略,绝对会被拍死在地,死得不能再死。
东瓯的求援送到长安,对刘彻而言,无疑是瞌睡送枕头。
赵嘉制出红糖,让刘彻看到又一条富国之路。有地有人,保证原料供应,比起能获得的利润,成本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未央宫,宣室内,刘彻面前摆着两本奏疏,一本是由赵嘉撰写,详述制糖之法,更列出适合种柘之地;另一本则是由会稽郡送来,东瓯王声泪俱下请求汉廷发兵,并允许东瓯内附的上表。
将奏疏从头至尾看过几遍,刘彻按捺不住兴奋,腾地从几后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了几步,随即召殿前宦者,命其速往丞相和大将军府上,并召大行令和太农令一同觐见。
“敬诺!”
为节省时间,宦者出宫即跃身上马,一路驰往各府传天子口谕。
闻天子急召,几人不敢耽搁,皆以最快的速度整理衣冠,策马驰过城南,奉召入宫觐见。
丞相、大将军、大行令和太农令城南驰马,尤其是年事已高的丞相卫绾,做出这般举动,事情显然不一般。
四人尚未抵达未央宫,消息便风传城内。除了朝臣,抵京的诸侯王都有耳闻。纷纷开始猜测,刘彻为何这时召见重臣,事情到底有多急,连一夜都等不得。
如代王这般的朝廷铁杆,惊讶之后,照样吃得好睡得稳,该干什么干什么。比起天子突来的急召,更关注即将到来的秋狩,盘算着能有多少收获,丝毫不担心有糟心事落到自己头上。
其他诸侯王就没这么轻松。
尤其是在盐铁和铸币之事上拖拖拉拉,暗地里没少动手脚的诸王,此刻心都吊到嗓子眼,唯恐刘彻突然-爆-脾气,要对自己发难。
随着刘彻这道口谕,长安城南,未知将有多少人彻夜难眠。
别看卫绾年事已高,又顶着“老朽”光环,认真起来,身手丝毫不亚于当年。策马一路飞驰,先窦婴三人抵达未央宫前。
“陛下急召我等,莫非是边地又起战事?”
对长安大佬而言,真正能火烧眉毛,让刘彻心焦的情况,除了北边匈奴挑衅蹦高,基本不做他想。
东瓯求援之事,他们虽然知晓,可就如赵嘉所想,朝中上下均未意识到南边有沃土,更不会将越人内部生乱放在心上。
最典型的例子,早年南海王叛-乱,根本没用朝廷派兵,当时的淮南王发兵直接揍趴,近乎不费吹灰之力。
在四人看来,越人-内-乱,调郡兵就绰绰有余。自然不会将刘彻召见和闽越、东瓯之事联系到一起。
宝箱尚未打开之前,在长安贵人眼中,南边的百越基本没多少价值,和草原的匈奴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
随畜场开发,羊毛、禽绒和肉制品大量流入各郡,并随商队市往番邦,利益之丰厚,使得长安上下揍趴匈奴的决心更强,对丰美的草场势在必得。
和草案输送的利益相比,南边有什么?
归了又叛、反复无常的蛮夷,常年不散的瘴气,有-毒-的蛇虫鼠蚁。
在见到刘彻之前,卫绾和窦婴等人做过多种猜测,连匈奴不甘心战败,又举兵南下的设想都在脑子转过几回,就是没将事情和百越联系到一起。
结果走进宣室,见到刘彻,天子先是推过一盒加工成方块状的红糖,其后又摆出赵嘉和会稽送来的奏疏,简单利落阐明其中关系。
“卿以为如何?”刘彻指着盒中红糖,道,“此物由柘所制,工序不难,成本不高。所需原料,百越之地可种。”
关于稻米之事,赵嘉并未在奏疏中提及。
柘浆古已有之,滋味甚甜,由此想到熬糖,算不上超出常理。
稻米则不然。
他生在云中郡,长在边地,从未到过南方,如何知晓稻米种植,又如何断定百越之地适合种稻,而且能一年两熟甚至三熟?
若要有理有据,不使人怀疑,最好寻到当地人,取得第一手资料。
不过,即使没有稻米,有制糖的暴-利,也足够令人心动。
在听刘彻阐明其中利益,传阅过赵嘉的奏疏之后,再看东瓯王的求援上表,四位朝廷大佬无不双眼发亮,歘歘放光。
“陛下统万国,今小国以兵困告急,请内附,当覆以德,救其困。且闽越反复无常,早有不臣之心,理当以力惩之。”大行令王恢道。
熬糖的柘是长沙王进献,而在诸王国之中,长沙国离百越最近。由此推断,拿下百越之地,推广柘种植完全可行。
至于长沙国挨着的是南越而不是闽越,问题不大。
汉高祖时期,南越王赵佗向汉称臣奉贡,南越国和汉互派使者,开互市,彼此相安无事。
吕后临朝,朝廷下令禁止向南越市铁器,赵佗和朝廷关系日趋紧张。朝廷派大军南下,却因不适应当地气候无功而返,赵佗则派兵攻打长沙国,自立为皇帝,彻底撕破脸皮。
至文帝登基,赵佗被汉使说服,再次归汉,重为藩属国。只是表面虽然臣服,背着汉朝,仍在国内称皇帝。
刘彻要攻打南越,借口都不用找,单凭赵佗身为藩属,敢继续称帝,派兵合情合理。
至于东瓯的求援,可以抽调郡兵。
在百越之地,闽越的确兵强势壮。但同汉军队相比,仍如蚍蜉捍树。
之前占下南海王的地盘,长安早就记下一笔。据东瓯王递送的表书,前吴国太子刘驹就藏在闽越,两件事合在一起,足够长安将闽越王砍瓜切菜,让其彻底成为历史。
“当地瘴气弥漫,酷热潮湿,蛇虫甚多。昔隆虑侯出兵南越,未至南岭而将兵多患疾,未有一级斩获。今若兴兵讨伐,需从长计议,以防旧事重演。”
卫绾赞同出兵,但有前车之鉴,不能莽撞行事。北方士兵不适应炎热潮湿的气候,没有充足的准备,仓促南下,恐会遭遇周灶大军同样的困境。
窦婴附议此言。
有红糖之利,百越之地必须拿下,可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刚经历同匈奴一场大战,斩获斐然,边军损失同样不小。兼诸王陆续抵京,对分润盐铁之利和上交铸币权的态度都有松动,这个时候还是稳定为上。
就在这时,太农令突然开口:“陛下,臣闻长沙国盛产稻,南越近长沙国,亦能种稻。”
太农令的前身是治粟内史,主要掌管国家租税钱谷。顾名思义,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大佬,对农事必然有一定了解。
他此前并未关注百越,自然不会想到粮食问题。刘彻召他入宫,为的是询问甘蔗种植,同没想到稻谷之上。
只能说无心插柳,身为掌管粮税的大佬,基础知识雄厚,听天子提起长沙国,询问当地气候和种植条件,脑子里灵光频闪。
长沙国有柘,南越同能种柘。长沙国盛产稻谷,南越与之临近,必然能够种植。推及百越之地,赫然又是一块粮产地!
经过太农令一番分析,赵嘉尚无法提出的产粮地,意外被揭开面纱,摆到刘彻面前。
既能种柘制糖,又可能丰产粮食,为民果腹,为朝廷增加税收,这样的地盘,不拿下简直天理难容!
刘彻手按奏疏,双目灼灼。
卫绾四人明了天子之意,同时表态,只要条件具备,解决士兵不适应环境,多患疾病的问题,大军随时南下,绝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