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一句句都在维护顾家,要说他不是打小丫头的主意,谁信呢?时骥看着张韶,笑了起来:“好,下次我谨慎些。”

“时驸马,”张韶眼见人已经回来了,便不想多待,起身说道,“下官家中还有些事情,告罪先行一步。”

“不着急。”时骥闲闲地说道,“我还有些别的事情想要请教张所正。前些日子我无意中得了一副东海的海图,近海几处岛屿附近的洋流、暗礁,乃至商船、盗船常走的航道,那副图上都标注得十分详细,但我先前曾经见过内廷收藏的海图,与我新得的那副差别有些大,所以我也弄不清我得的那副到底是真是假,听说张所正对东海有些研究,能不能给我推荐个行家,帮我掌一掌眼?”

海图,比内廷收藏的更加详细的海图。张韶不觉动容,若这图是真的,那么朝廷在东海的打算,就要事半功倍。

明知道这张图很可能是时骥抛出来的诱饵,张韶依旧说道:“这幅图,驸马可否赐下官一见?”

镇远侯府门前。

顾惜惜还没下马,先已向迎出来的顾和朗声说道:“父亲,之前门前有些扰乱,魏统领误以为我受了伤,一时着急,没来得及向您和母亲禀报就带我去了医馆,方才大夫已经看过,我没有事。”

顾和知道,这是为此事找的借口,至少明面上,也算圆了过去。

只是,却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沉着脸上前扶女儿下马,转头看着魏谦,道:“有劳。”

魏谦也下了马,正要跟着顾惜惜回府,顾和回身看着他,道:“魏统领公务繁忙,就不麻烦你了。”

魏谦步子没停,薄唇便抿了起来,却见顾惜惜回过脸看看他,慢慢地点点头,又从袖口中露出三根手指,向他摇了摇,魏谦想起方才她与他说的那些事,心里一动,便就停了步子,眼睛看着她,向顾和躬身说道:“晚辈告辞。”

那些原本守在顾家,满心等着看大戏的人,此时见顾惜惜好端端的由禁军护送回来了,说的又是挑不出毛病的理由,也只得一脸失望的散了。

魏谦松着丝缰,任由乌骓慢慢地向前走去,想着她在鼓楼上郑重其事地与他的约法三章,只觉得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拴着,既是束缚,又是甜蜜。

第一,再不能不得她的允许,突然带她走。

第二,要想见她,须得按规矩登门求见,不得突然闯进家里,横冲直撞。

第三,若想入赘,须得老老实实,征得她父母的同意。

说起来都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可魏谦心里明白,这是她为自己设下的安全地带,只要他答应了,她就有无数个理由不见他,不理他。

像今天这样的独处,很可能,今后就不会有了。

魏谦这十年来,从不曾循规蹈矩的做过什么事情,对于她,更是如此。

他志在必得,无论什么手段,只要能达成目的,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可她这三个条件,却要去掉了他的爪牙,让他变成普普通通的一个,要进要退,都得看她的意思。

可他还是答应了。只要她肯要他,让他做什么,他都情愿。

而且,他也隐约感觉到,她对他的态度,比起前些日子,似乎又改变了不少,她没那么抗拒他的亲近了,方才从鼓楼上下来时,她甚至任由他拉着她的手,许久都没有让他松开。

甜蜜的,束缚。魏谦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温柔,只要她肯要他,即便再苛刻的条件,他也能认。

人是他的,无论如何波折,都是他的。

李复在西华门拦住了他,笑眯眯地说道:“魏统领,陛下让奴才带个话给大统领。”

魏谦连忙下马,躬身道:“请陛下口谕。”

“陛下说,魏统领哪儿也不要去,老老实实地闭门思过,谨言慎行。”李复道。

这是大长公主来告过状了吗?魏谦想了想,问道:“陛下在哪里?”

李复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陛下龙体不适,今天不见人。”

魏谦皱了眉头,连他也不见吗?看起来,好像事情比他预料的严重。

虽然燕舜心里早有准备,不过到第二天早朝时,弹劾魏谦的奏折数量之多,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魏谦:弹劾我?呵呵。

魏谦:我与媳妇郎才女貌,轮得着你们这些妖精来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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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更新太猛,这两天文思枯竭,老半天码不出来,啊啊啊!

第42章

“你放心, 昨天的事并没有张扬出去,你舅舅和你爹爹弹劾的,是他在闭门思过的时候擅自违禁外出。”往晋阳大长公主府去的路上, 罗氏小声对顾惜惜说道,“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那么多人看着, 他还调动了禁军, 圣人就算再护着他,也少不得要给他一个处置。”

“娘,”顾惜惜依偎着罗氏, 欲言又止, “其实, 其实……”

“怎么了?”罗氏见她神色有些扭捏,

“我总觉得, 他好像跟我在梦里面见到的,有些不一样了。”顾惜惜说着话, 无端有些心虚, 就好像自己那点心思马上就要被拆穿了似的, 急急忙忙地又解释了一句, “娘, 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是觉得,他好像现在肯听我的劝了, 并不会一味硬来,也许,也许也不必逼得他太狠。”

罗氏倒没觉察到她的异样,只道:“倒也不是咱们逼人太甚, 实在是他做事没有章法,全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出什么招,防备着总没错。”

顾惜惜想起昨天的情形,脸上红着,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那时候,他把她抱得好紧啊……

她能听见他的心跳,很沉,很快,一下又一下清晰极了,带得她的一颗心,也跟着飞快地跳起来。

她能嗅到他怀中那股子松叶气息,但不像之前那样总带着一股子凛冽的寒意,让她下意识地抗拒,昨天的他,就连气息也暖了很多,意外地让她有种踏实安稳的感觉。

顾惜惜觉得,自己肯定是走火入魔了。无缘无故竟然想起那些不该想的事,不该想的人,而且,竟还有点维护他的意思。

她定定神,含糊着说道:“之前我要他以后不要乱闯咱们家,他也做到了,昨天虽然事出意外,但他也没有把我怎么样,万一圣人从重处置了他,我就怕,就怕他反而因此生了怨恨。”

“婚都退了,我想他也不可能不怨恨咱们吧。”罗氏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别想那么多了,你舅舅和爹爹都有分寸,这件事咱们要是一言不发,那厮还以为咱们怕了他呢。”

顾惜惜脸上一红。

怕?如今她倒是有点怕见他,但不是从前那种怕,这种微妙地区别,大约也只有她自己,能品味出一点了。

那约法三章,既是约束着他,也是约束着她,若是再这么糊里糊涂地与他私自见面下去,天知道她会不会被他弄得越发心软。

好容易才退了婚,要是最后兜兜转转还是他,那就真成了笑话了。

“惜惜,”罗氏又道,“待会儿我要跟你外祖母好好说说光世的事情,若是你外祖母没有叫你的话,你就当做不知道,你舅母问什么,你也当做不知道,免得节外生枝。”

他们一家三口早就商量好了,罗光世这门亲事做不得,只是还没向晋阳大长公主回话,今天罗氏回娘家,就是专程为了解决这事。

顾惜惜忙答应了,看看已经到了大长公主府门前,边扶起罗氏,道:“娘,走吧。”

车子直接进了垂花门,伍氏在门前候着,一上来就急急地向罗氏问道:“姑奶奶,那件事情你想好了吗?母亲今天早起吃饭的时候,又在跟光世说了,我担心得很。”

晋阳大长公主自从上次提了顾惜惜和罗光世的婚事之后,紧接着事情就没断过,以至于一直耽误到现在,两家人还不曾正式坐下来商议过,伍氏虽然从罗氏的口风中猜测,罗氏应该不会答应这件事,但只要罗氏一天没有正式拒绝,她就一天揪着心,连吃饭睡觉都没法子安稳。

昨天魏谦带走顾惜惜之后,罗氏回娘家报信,晋阳大长公主进宫向太后告了状,末后罗澍连夜写了折子,弹劾魏谦,伍氏看在眼里,心里越发焦急,这样闹下去,顾惜惜的名声大大受损,就算想嫁,也挑不出好人家来嫁,那就只剩下罗光世可选了,可若是真的娶了顾惜惜,以后她只怕连觉都不敢睡了,谁知道魏谦会什么时候又杀进来!

早起晋阳大长公主在饭桌上,直接问罗光世愿不愿做这门亲事,罗光世是个无可无不可的,只说都听祖母安排,伍氏急得要命又不敢打岔,一直忍到罗氏过来,也顾不得顾惜惜还在场,抓住她就问了起来。

顾惜惜在边上跟着,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脸颊上顿时火辣辣起来。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众人手心里捧着的宝贝,别说父母亲和外祖母,就连过去的伍氏,就连泰安长公主这些远一点的长辈,也都对她十分爱怜,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会这样招人厌弃。

蓦地便想起昨日魏谦说的,只要你肯要我,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他是那样珍爱着她。

顾惜惜茫然地想到,即便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厌弃了她,至少父亲母亲和外祖母,至少他,是不会的吧。

罗氏见女儿神色落寞,心里也有些恼怒,压着火气说道:“嫂子放心,不但你挂心这事,我也一直挂心着,非但你觉得这事做不得,我也很觉得做不得,待会儿见了母亲,我立刻就把话说清楚。”

伍氏放下心来,脸上就红了,嗫嚅着说道:“姑奶奶,我不是那个意思。”

“放心吧。”罗氏淡淡说道,“再等一时,就有结果了。”

请安之后,罗氏单独留下来跟晋阳大长公主说话,顾惜惜不想与伍氏独处,便带着丫鬟去花园里走动,伍氏很快拿着点心追了出来,殷勤说道:“惜丫头,今儿一早新剥的鸡头米,做的第一批芡实糕,你尝尝吧。”

顾惜惜双手接过碟子,微微一笑,道:“谢谢舅妈。”

“别客气,”伍氏平素就不怎么爱说话,到这种尴尬的时候,越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老半天才道,“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跟我说就行,在这里跟在家里是一样的。”

“我知道。”顾惜惜笑着说道。

伍氏看着她一派安详雍容的气度,心里终究是有些愧疚,低下了头。

若顾惜惜只是她的外甥女儿,她会真心疼爱她,盼着她找到一门好亲事,可若是给了罗光世,若是给她做儿媳妇,那是真的不行。

且不说她招惹了魏谦那个煞神,为着儿子的性命前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过门,单说罗家人都向着她,甚至连儿子从小到大在她面前也都只有听话的份儿,真要是娶了她,必定夫纲不振,像顾和一样被拿捏得死死的,将来万一生不出儿子,罗家就要绝后了。

况且顾惜惜那样得晋阳大长公主的心,罗澍对她也极好,在她面前,她这个正经做婆婆的倒要退出一箭之地,这样的儿媳妇,伍氏自忖降服不住,不敢要。

顾惜惜见伍氏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多少也猜到些她在想什么,心里越发没意思起来,正要告退时,罗光世急匆匆走了过来,笑着说道:“惜妹妹,你既然来了,怎么也不去找我?”

当着伍氏的面,顾惜惜跟他也没什好说的,只道:“怕打扰表哥温书,所以没过去。”

“温书没什么,也不差这一会儿。”罗光世一向是个没什么心眼的,想起近来同窗之间传说的新鲜事,忍不住说道,“惜妹妹,那个张韶近来是不是老往你家里跑?”

顾惜惜没想到竟然在他这里听说张韶,皱了眉头问道:“统共只去过两次,一次是爹爹有事要跟他说,一次是他想请我娘的大夫,怎么就传成老往我家里跑了?”

“只去过两次?”罗光世挠挠头,也有些纳闷,“外面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都说他天天往你家跑,怕是想入赘,连我们书院都在传,还说什么第一美人配第一美男子……”

“光世!”伍氏止住了他,“你妹妹是女儿家,这些浑话别跟她乱说!”

罗光世私下里对着顾惜惜一向无话不说,所以并不曾想起要避讳,这时候被母亲止住了,也没当回事,只笑着说道:“我估摸着要是连我们书院都传扬起来了,只怕别的地方也在传,早晚都能听见。”

顾惜惜心中一动。书院里没成婚的男子一大把,私下里说些有的没的也是正常,但是张韶只去过侯府两次,并不是多么扎眼的事情,何至于传扬成这样?难道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可是,为什么呢?

“惜妹妹,我新得了一套好湖笔,”罗光世很快就忘了张韶的事,兴高采烈说道,“还有一锭古墨,上好的松烟墨,异香怪气的,你要不要?要的话我这就包起来给你带走。”

“我不要,你留着玩吧。”顾惜惜心里还想着张韶的事,随口答道。

“还有一匣子琉璃棋子,烧得特别好,我拿来给你看看。”罗光世又道。

罗光世的聪明都用在读书上,其他事情一向都漫不经心的,况且罗家的家境,也不需要他操什么心,他仍旧保持着小时候的习惯,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先拿给顾惜惜看,往日里倒也罢了,但顾惜惜此时全没心思敷衍这些,只道:“我懒得看,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有什么稀罕的。”

“那你想玩什么?我给你找。”罗光世笑着问道。

伍氏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儿子性子软善,从小一起玩耍时,儿子虽然大她一岁,事事却都听她的指挥,如今长大了,居然还被她吃的死死的,比起顾和那种怕老婆更加让人不放心,这门亲事,拼着撕破脸,也万万不能做!

耳边传来罗氏的声音:“惜惜,嫂子。”

伍氏连忙望过去,就见罗氏慢慢走过来,向她点点头,道:“母亲叫嫂子过去呢。”

伍氏眼巴巴地看着她,问道:“姑奶奶,母亲怎么说?”

“放心吧,”罗氏淡淡一笑,“如嫂子所愿。”

伍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晋阳大长公主独自坐在房中,看见伍氏走进来时,皱眉问道:“惜丫头她爹娘怕魏谦再来闹腾光世,没有答应。”

伍氏一颗心彻底放回了腔子里,连忙道:“惜丫头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光世他配不上。”

“除了咱们家,也没人敢硬扛魏谦,”晋阳大长公主道,“得了闲让光世他爹再跟姑爷说说吧,惜丫头这样子,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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