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公急匆匆赶到那不起眼的小门小户,一下马车尖声道:“把这儿给咱家围起了,一个人也不许给咱家放跑喽,听到没有?”
“是,公公。”身边的亲信急忙应声。
常公公冷笑一声,这人敢刺杀他真是找死,思及此,伤口一阵地疼痛,心里更是恨之入骨,在身边小厮的搀扶下,他扭着颇大的臀部走近屋子里面。
急匆匆地踏门进去,他正要沉脸命人抓人,待看到那站在廊下一身月白衣裳恍若谪仙的年轻男子时,动作为之一僵,随后抿紧唇站在那儿。
“大半夜的,常公公不歇息擅闯民宅有何贵干?”
听到对方的问话,常公公的神色一顿,随即冷笑出声,“叶大人,这么晚了你又在此做甚?”
“我做什么似乎无须向公公交代。”叶旭尧缓步走下台阶,“倒是公公不好好在府里养伤,深更半夜的到处乱跑,只怕传到皇上的耳里,公公会不好交代?”
常公公的表情渐渐阴沉,若非因为这腹伤,他不到假期是不能随意在外住宿,必须在宫里侍候皇上和各位娘娘,“咱家正在追捕胆敢刺杀咱家的刺客,而她正好躲在这里,叶大人,这答案你满意没有?”
叶旭尧冷然看向常公公,“我可没有看到什么刺客闯进来……”
“你让咱家搜,这刺客必定躲在这里。”常公公强硬道。
“公公你确定?”叶旭尧挑眉道。
“咱家没功夫与你说废话。”常公公一脸烦躁地道,他没想到这襄阳侯府的世子会亲自来处理,所以一开始就失策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非要搜查不可。
“如果我说不行呢?”叶旭尧少有地一勾唇角。
常公公的瞳孔一缩,阴着脸尖声道:“叶大人是要与咱家交恶吗?”
叶旭尧闻言却是大笑出声,随后笑容一收,轻蔑道:“一个阉人也配与我说什么交恶?莫非我与你交好过?”
“你!”常公公一脸怒容地伸手指着叶旭尧,这年轻人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必不会就此罢休。
“别用你的手指着我,辱没朝廷命官,你该当何罪?”叶旭尧声色俱厉地道,他堂堂通过科举升上来的,岂是一名宦官可以比拟的?
“叶旭尧,咱家不会放过你的。”常公公自从成为圣上的红人以来,谁不巴结着他?尤其在外之时,各地官员都设宴招待他,就是为了让他能在圣上为其美言几句。
如今也就这年轻男子给了他难堪,这让他内心的自卑与自傲升到了顶点,他不整垮他,这辈子都不会开心。
叶旭尧看了眼常公公,没把他的威胁看在眼里,这样的阉人从来不是好惹的,但今夜做出这举动的常公公就得另当别论了,“只怕这事传到皇上的耳里,常公公要费好一番唇舌了。”
常公公的眼睛大睁,这才记起今晚自己的举动出格了,京城是皇帝的地盘,没有他的手谕,各地方都不能调动大批人马,而他就那样大剌剌地带着人捉拿刺客,事后只怕有得麻烦。
“你这是在威胁我?”
“常公公高抬了,我哪会威胁你?”
叶旭尧冷着一张俊脸,说出口的这句话却是可以这般理解,就是他常公公哪里值得他威胁?气得常公公又再度涨红了脸。
“公公,搜还是不搜?”亲信请示。
常公公冷脸怒道:“搜。”
叶旭尧也不拦着他的手下行动,而是凉凉地再道:“若是什么也搜不出来,公公最好想定明天在圣上面前的说辞。”
他好歹挂着个御史的头衔,这常公公出格的举动不弹劾一下,那还真的是对不起这御史二字,遂此刻他颇悠闲地整理衣袖。
常公公却是脸色越来越急躁,把这整件事前后细思一番,他渐渐发现了不妥之处,叶旭尧在此等他,这说明了里面根本就没有他要找的人,坏了,他这回落入这年轻人的圈套里面,都怪他太轻视这年轻人了。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补救,却听到有人笑呵呵地跟着他的亲信出来,“常公公,莫不会以为我就是刺伤你的那刺客吧?”
傅年,常公公一眼就认出这人,与叶旭尧是同一伙的,他的出现并不突兀,但却是让他顿时进退两难。
“公公。”张太医朝常公公做了个揖,他时常为皇上和后宫妃嫔诊症,自然与这常公公是熟客。
随后再出现些什么人物,常公公已经没有心思再看,这会儿他咬紧牙根看向叶旭尧,“叶大人,多有得罪,这次是咱家鲁莽行事,叶大人要怎样才肯放过咱家?”
叶旭尧冷笑一声,“常公公何必说这些自谦的话?你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话颇有几分嘲讽。
论谁在皇上更红,常公公与叶旭尧根本就不在一个级数,一个虽然救过皇帝,但皇帝明显只把他当做奴才,而另一个却是皇帝看好的日后肱股之臣,目前大力栽培,这两者相较,皇帝心中自有一杆秤。
常公公这回终于记得现在回了京城,不是在京外任他一言堂,遂咬牙道:“叶御史,你不用拿话来揶揄咱家。”顿了顿,他下定决心道:“那女子既然是叶大人妻室的好友,这样好了,我给叶大人面子,这事我不追究,叶大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我们两清。”
叶旭尧并未言语,只是仍旧淡淡地站在那儿,“常公公,今晚看到你的人可不止我……”言下之意你要撇清关系怕是不容易。
“那是咱家的事情,叶大人多虑。”常公公也板直腰道,认怂一次即可,做多了那可不行。
“常公公好走。”叶旭尧说完,转身就往里屋而去。
常公公自然也听出了叶旭尧的真意,当即手一挥转身离去,“走。”这回他甩开小厮搀扶的手,怒气冲冲地大踏步离开。
这次在叶旭尧的手里栽了跟斗,他当然没有好脸色看,难为他身边的人,此刻都战战兢兢,公公心情不好,一向倒霉的就会是他们。
屋子里燃着炭盘很是温暖,叶旭尧弹了弹肩上的雪花,今年的雪来得格外迟,直到快过年了方才从天空散落。
“你得罪他并不太明智。”傅年站在窗前看着常公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身为叶旭尧的好友,他有提醒的义务。
张太医懒懒地坐在贵妃榻上,“子阳心中有数,就算今晚不设套给他钻,日后这梁子还是结下了,倒不如一开始就撕破脸为好。”
“没错,不过是一个阉人,有何了不起?”立即就有另外的人附和。
还有人笑嘻嘻地道:“子阳应该把夫人带出来大家见一见,这般为红颜,我可做不到。”
顿时起哄的声音很响。
傅年却是不认可这些人的见解,身在官场步步都要小心才能爬上人上人的位置,而叶旭尧是他看好的人选,将来能在政治上有更大发挥,自然不希望他因为一个阉人而沉落。
“开石,你想得太复杂了。”叶旭尧踱过来道,对于众人的起哄,他一向无视之,废话,他的小妻子岂是人人可见的?“常公公是条毒蛇没错,但别忘了蛇有七寸,他这么多年为非作歹,胜在头脑还算聪明,知道度在哪儿,这才没犯在皇上手里,要不然还有他威风的日子?”
“话虽这么说……”傅年还是略有疑虑。
叶旭尧轻拍拍他的肩,“他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倒是时候担心一下这么多年欠下的人命债吧。”
傅年惊讶地转头看向好友,“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旭尧却是一直看着窗外飘落下来的雪花,脸色淡然,一字不答。
最后傅年耸耸肩,这块堪比茅坑里面的臭石头,顽固又惜言得很,“真不知道你的小妻子如何受得了你?话不多,她不怕闷死?”
叶旭尧微眯眼看他,神情间似有不善。
傅年打了个冷颤,最后闭上嘴巴不再多嘴多舌。
半晌,他再度笑道,“等过了年,我也要娶上一房妻室好好暖被窝。”
“终于放下了?”张太医闻言,好奇地道。
傅年的元配发妻早几年难产而死,这么些年来这人虽然一直游戏花丛,在那张吊而啷当的面孔下,却是从来没有放下这段情。
“她早已往生,我再记挂又如何?”傅年终能豁达一笑,其实他是羡慕叶旭尧和林珑的婚后生活,这样相濡以沫的日子,他也想再度拥有。
叶旭尧仍旧站在那半阴暗半光明的窗边,听着他们随意的话,想着妻子俏丽的容颜,是时候回去了。
在那普通民宅里,林珑惊讶地问贝申氏,“是林琳刻意引诱你的?”
贝申氏艰难地点点头,“若不是在路上遇上她,她拿我家老爷和儿子来说事,我又岂会上了她的当?当时的她表现得和气至极,还为我出谋划策,病急乱投医,我……我也就真信了她,这才害了绯儿……”
若不是她一再地要求,女儿是不会同意去拜访林琳,踏进那变态的宅子里面遇上这么可的又恶心的事情,为此她自责得好几晚都不得安眠。若不是还记挂着丈夫和儿女,她只怕早就悬梁自尽了。
此时她捶着胸口,“都是我的错……”
“娘,我不怪你,我也有不对,明知道那林琳就不是个好东西,我还偏抱着幻想上门让人羞辱……”贝明绯忙一把抱住母亲自虐的手,哭着看她,不让母亲太过伤心。
母女俩一时间又再度泪千行。
林珑却是板着脸,这一辈子如果说她真恨过什么人,那么绝对有林琳这名号,就算以前她设计她遇上马贼也还没有这么恨。
“快别哭了,这次能逃得过,就再也不要提及,我们都忘了吧。”林珑掏出帕子给母女俩抹泪,“总之你们现在什么也不要做,贝伯父和贝大哥一定能平安出来的。”
贝申氏听着林珑这一再保证,边流泪边点头,更是歉意地看着林珑,“珑姐儿,都是贝伯母太急躁太短视,好在没有酿成大祸,不然我万死难辞其咎……”
“伯母,别这么自责,林琳之所以会找上你们,其实都是冲着我来的。”林珑咬紧一口银牙道,“她无非是想要挑起常公公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从而与叶家结下梁子,这样一来,两方不死不休,好一个毒计。”
贝申氏怔着泪眼听林珑分析,“这女人太可怕了,心思如此阴暗,珑姐儿,你可要小心行事,莫要再像我一般着了她的道……”
“伯母放心好了,我有防着她使坏。”林珑仍旧努力笑出来,这时侯没有比笑更能安抚人心。
贝明绯看到林珑仍能笑得出来,这才吸了吸鼻子,她不能输给林珑,哭哭啼啼也于事无补,还不如积极地面对人生。
林珑看到好友的情绪缓和了不少,这才道:“听方爷说,他要和你成亲,是不是真的?”
贝明绯的俏脸一红,埋头到母亲的怀里不好意思再见人。
贝申氏却是满意地笑道:“确有这回事,等她爹和她哥出来,我们就回苏州办婚事,这孩子也算苦尽甘来。方爷是个好人,把阿绯交给他,我这当母亲的很放心。”
“娘。”贝明绯不依地唤了一声。
贝申氏却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这或许是她一生最正确的决定。
林珑忙笑着说“恭喜”,随后又道,“这可是好事,这段时间阿绯哪儿也不要去,好好地静养一段时间,等这件事过去再说。”
“就快过年了,玉肤坊的生意正忙,我……”贝明绯一想到铺子心就热起来。
“再忙也还可以抽调人手来安排,用不着你出面,阿绯,这是京城,那常公公也不是好惹的,还是小心避开为上。”
贝明绯听着林珑的劝说,转思一想,确也是这个理,再说一想到那变态的常公公,她就打了个哆嗦,这会儿无论如何她都会听林珑的。
“叶世子。”
外头传来一直守着大门的方辩的声音,屋里三个女人都弹跳起来。
尤其是林珑,她现在一脸的着急,就算知道不会发生什么事,但心底还是忍不住担心,着听雁扶着她走向门口,一下子就撞进熟悉气息的怀抱里。
叶旭尧一把扶住她,“毛毛躁躁的,摔着怎么办?别忘了你还怀着孩子呢。”
林珑自知理亏,遂也没与他争,“我那不过是担心嘛……”
“能有什么事?”叶旭尧揽紧她仍旧不显怀的腰际,大踏步地进到屋里来。
贝申氏这才一脸歉意地道:“刚才光顾着说话,还没有来得及恭喜珑姐儿有孕了,这胎必定生个大胖小子。”
“谢伯母吉言。”林珑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哪怕孩子仍未成形,也不能阻止她满腔的爱意。
“阿珑,我真替你高兴。”贝明绯上前真诚道,想到以前林珑说过的话,有了这孩子,自己这好友在叶家也算是彻底的站稳脚跟了。
林珑伸手掐了掐贝明绯婴儿肥的脸蛋,这是她们表示亲昵的方式。
叶旭尧却是板着脸拉回妻子的手,不太喜欢她与别人如此亲热,要摸要掐还是找他吧,其他人一律只准看不准动。
林珑不满地噘着嘴看他,以前没发现,现在才知道自家丈夫小气得很。
“叶世子,事情都如何了?”方辩待他们叙完旧,还是迫不及待地问出最担心的事情。
叶旭尧眼眉也没抬,“一切都结束了。”
这是什么意思?
贝氏母女与方辩对视一眼,会是他们想的那样吗?
方辩压下心中的狂喜,追问道:“是不是那常公公不再追捕阿绯?”
“呃。”叶旭尧点了点头,“不过他会不会反悔,目前还不好说,你们且安心在此住一段时间,至于讨回公道什么的,这个只能日后再说。”
现阶段扳倒常公公,理论上来说可行,实际上不大好操作,饭也需得一口一口地吃。
“能有这个结果就好。”贝申氏一脸感激,她怕极了东躲西藏的生活,只要能摆脱掉那等人渣变态,她心满意足。
贝明绯沉默,明显她很是不甘心。
方辩轻摸摸她的头,“总有一天会为你报这个仇的。”
贝明绯扬起小脸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叶旭尧,朝他屈膝行了一礼,“叶世子,这次真是多亏你了。”
“只要贝姑娘往后不再质疑我的话即可。”叶旭尧神色淡淡地受了这一礼。
林珑不满地私下里掐了掐他腰际,态度好点不行吗?阿绯可是她的好友,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
叶旭尧一把抓住她做乱的手,微挑眼眉看了看她。
贝明绯却是俏脸一红,感到万分的抱歉,“这次小女子吸取教训了,还请叶世子不要记在心上,帮帮我父和兄长。”
“阿绯。”林珑挣开丈夫握住的手,上前扶起贝明绯,“他一向就是这样的神色,你也别往心里去,他说话算话。”
叶旭尧原本在听到妻子前一半的话时还脸色一黑,听到后来才神色一疏,回去后看他如何“教训”她。
几人再说了一会儿话,因天色已晚,叶旭尧没有再回襄阳侯府,而是揽着林珑到主屋去歇下。
自从怀孕后,林珑就嗜睡,有时甚至与叶旭尧做那档子事做到一半她就睡过去了,常让叶旭尧哭笑不得,只得自力更生。
贝氏母女睡在东厢房,至于方辩自然是暂时安置在西厢房。
贝明绯却是没有什么睡意,看到母亲呼吸绵长后,这才下床穿上鞋披好冬衣,推开窗户看着今冬的第一场雪,伸手接住那飘下来的雪花,她终于感到一片洁净。
突然,手里被塞进一个暖手炉,她抬头看去,只看到方辩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一如那天一般从天而降。
“怎么那么晚了还不睡?”方辩道。
“你呢?为什么也不睡?”贝明绯握紧暖手炉反问他,这时候看到他,她的心情很好,尤其是一颗心在“砰砰”地跳个不停,她想她是真的爱上这个方爷了。
对比以前对郑华翰的感情,这次更真实更让人期许。
“走,我陪你去赏雪。”方辩朝她伸出手。
贝明绯却是想要关窗从大门出去,方辩看到她的动作不由得好笑,一把握紧她的手,将她从窗户里面拉抱出来,待她两脚站定,这才伸手将窗户关上,不让冷风吹进去扰了贝申氏的睡眠。
贝明绯看着他在月色里面明亮的双眼,顿时被这刺激感染上,一张小脸红红地又有几许兴奋之感。
方辩之前说要娶贝明绯更多的是出于同情以及自己那不欲人知的往事,如今这娇俏的散发着少女幽香的贝明绯,却是惊艳了他的眼,他下意识地伸手握紧她的手,拉着她冬夜赏雪。
贝明绯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她可以自由地笑自由地转圈,一回头就能看到那张不算俊美却又刚毅的脸庞,只要有他在,她就无所顾忌。
方辩由得她做喜欢的事情,只是这样看着她就感觉到安宁与淡淡的幸福。
浪漫又美好的下场是,第二天贝明绯感染了风寒。
她躺在床上咳了又咳,贝申氏忍不住数落她,这么个下雪的夜晚出去能不得病吗?
方辩很是自责,忙去给她请大夫抓药,都是他没有照顾好她的后果。
“娘,这不怪方爷,是我不好啦。”贝明绯忙在母亲面前为未婚夫开脱。
贝申氏轻刮她的俏鼻梁,“你呀,人还没嫁他就已经为他说话了,难怪人家常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娘。”贝明绯不依地撒娇唤道。
“阿绯?”林珑急忙进来,昨儿睡得迟,她今儿个连丈夫什么时候出门的也不知道,待一醒来就听说贝明绯病了,这不梳洗过后就赶了过来。
“珑姐儿,你别进来,站在那儿。”贝申氏忙朝林珑大声道。
林珑止步在门前,“贝伯母?”
“娘?”贝明绯也唤了一声母亲。
贝申氏这才板着脸轻敲了女儿头顶一记,道:“你想把病气过给珑姐儿吗?现在珑姐儿有孕在身,得小心不能染病,一切要以腹中的骨肉为重。”
听到母亲的解释,贝明绯一脸的歉意,她倒是忘了这条,林珑现在是双身子了。
林珑一听,当即也收回了步子,阿绯不过是感染风寒,吃上几帖药发个汗就能好,而她现在却是不能乱吃药,不然害了腹中的胎儿,她会一辈子自责。“那阿绯你好好养病,别怪我没义气啊。”
贝明绯听到林珑打趣,遂也笑喷出来,“你赶紧走,我可不能恩将仇报,到时候你家夫婿还不得杀了我?”
林珑嘀咕了一句,“他哪有那么可怕?”
不过转而想想,如果真那样,估计叶旭尧还是做得出来的。
这场来迟了的雪一下似乎就不会停,叶旭尧从大殿里面走出来,身边跟着兴奋的同僚,今天参了那常公公一本,皇上大为震怒,现在只怕那老太监正忙着解释,思及此,他刻意朝尚书房看了一眼。
此时尚书房安静地让人心惊,常公公忍着腹伤带来的疼痛跪在那儿,好半晌,皇帝都是一言不发只在那儿批阅奏章。
“皇上……”他小声翼翼地唤了一声。
“常喜,因你救驾有功,朕这些年待你也不薄,可你似乎忘了自己不过是一阉奴。”朱翊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这名一向颇得他宠信的太监。
常喜的身子一颤,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吞了口口水,“皇上,奴才知错了,只因急于擒到那个刺客,奴才一时间才会忘了规矩,还请皇上给奴才一个改过的机会……”
“这京城是天子脚下,常喜,你显然忘了朕这皇帝,私下里调用你的亲信包围民宅,眼里哪还有朕?”朱翊冷哼一声。
“皇上,奴才真知错了,请皇上开恩……”常喜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额头流血了也不自知,一时的得意忘形终导致了这样的后果,他是悔不当初。
朱翊视而不见,由得他在那儿磕得头出血,这事不能轻易就翻了过去,不给这老太监一点教训,他就会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启禀皇上,贵妃娘娘求见。”一名小太监进来请示道。
朱翊仍旧动作未变,好半晌,方才让高凝珍进来。
高凝珍一进来当即给皇帝行礼,“臣妾叩见皇上。”
“外面下着雪,爱妃怎么过来了?”朱翊语气平淡地问。
高凝珍神色未变,不过眉头还是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自从那天过后,皇帝再没翻她的牌子,也没有再来看一群皇嗣,她就心知不妙,这是失宠的先兆啊。
就连那德妃都得了两回雨露,自己不能再这样被动。
在起来的时候暗地里与常公公对视一眼,她不动声色地走向朱翊,接过宫娥手中的一沓宣纸,递到朱翊的面前,“皇上,这是七皇子他们练的字,他们几日没见着皇上都吵得很,臣妾无法只能拿这些来给皇上过过目。”
朱翊还伸手接过那一沓宣纸,最上面的字写得工整圆润,看得出来练字人的认真,心中对于自己的几个孩子还是颇满意的。
高凝珍看到朱翊的神色渐缓,脸上这才有了几分真心的笑容,“还请皇上给他们哥几个批注一下,回头皇子们会兴奋不已的。”
她就不信皇帝对自己的孩子会无动于衷,没有比自己的骨肉更能打动一个男人的心。
朱翊当即抓起笔来认真地审查儿子们的功课。
常喜微抬眼看着皇帝与高贵妃亲近,只要高贵妃位置不变,也就能保得住他。
“皇上,这常公公犯了什么事?”高贵妃悄然问道。
朱翊正要呵斥她多管闲事,偏在这时候,有人急匆匆地进来,把一个盒子递给皇帝,“皇上,这是从行宫送来的。”
朱翊的神色一变,当即撇下儿子的课业,起身急步上前接过那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朵娇丽的红色绢花,鲜艳似血,只看了这么一眼,他顿时脸上大喜,大声唤人备马,他要出宫。
高凝珍和常喜两人光明正大地对视一眼,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高凝珍死死地抠住自己手中的绢帕,那朵花代表着什么?聪明如她却是如何也猜不出?只知道从行宫送来的,那就必是苏梓瑜的手笔。
登时她攥紧手中的帕子,终于脸色大变,她有不好的预感,苏梓瑜终于要回来了,头一晕她用手撑着御桌,看到皇帝起身过急而散落的宣纸,儿子的字大剌剌地出现在眼前,她却是看得心惊肉跳。
“娘娘?”常喜起身踱到她身边。
“本宫没事。”高凝珍知道现在不能露怯,不然这个老东西会立即转移目标,不过她也不太担心他会偏向苏梓瑜,毕竟宫里的人都知道苏梓瑜很讨厌常喜公公。
当面讽刺常喜,苏梓瑜一向乐此不疲。
“娘娘还是及早做打算,只怕皇后这回来者不善。”常喜提醒一句,话外音就是一个人单打独斗不如结伴同行,高凝珍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就不能缺了他常公公。
高凝珍嘴角轻勾,“常公公放心好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道理本宫明白。”
“娘娘果然是聪明人。”常喜笑道,“那还有劳娘娘做安排了。”
高凝珍莫测高深地笑了笑。
在殿外回廊狂奔的朱翊却是差点撞上自家老娘,忙扶住太后,“母后?”
“这么急匆匆要去哪儿啊?”太后忙问道,她听闻了常喜的事情,这才赶了过来,哪里知道儿子却是急忙要出宫。
朱翊一脸的兴奋,把手中的木盒子塞到母亲的手中,顾不上与母亲寒暄,边走边道,“朕要去接梓瑜。”
“她要回来了?”太后微微吃惊,之前没这个先兆,就算上回受了惊不也没回来?
跟在太后身边的九王爷也是神色一怔,他的目光落在母亲手中的木盒子,“母后打开来看看是什么?”
太后这才记起皇帝儿子塞给她的木盒子,打开一看,拿出一朵红色绢花,这是什么意思?
九王爷怔怔地看了眼那朵红色绢花,这是苏梓瑜的恶趣味,他抬头看向已经没有了兄长身影的回廊,“苏姐姐有孕了。”
这话音一落,后脑勺就挨了太后不客气地一拍,“要叫皇嫂,不许再唤什么苏姐姐,给你皇兄听闻,没你的好果子吃。”
九王爷微睑眼眉,没有回应母亲这句话。
太后这回再看这朵红色绢花只觉得可爱至极,颇满意地道:“宫里很久没有嫡皇子诞生了,走,回去给菩萨上一注香。”
在行宫中正专注写大字的苏梓瑜并没能忽略那一出现就热切的目光,她连头也没抬,看也没看那匆匆而来的男人,“看把你惊喜的?有这么高兴?”
“梓瑜,是不是真的?”朱翊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目光落在她未凸出来的小腹。
“难道我还骗你不成?”苏梓瑜微微一笑道。
朱翊兴许是太高兴了,这才忽略了苏梓瑜略带讽意的语气,一把抱住她,他摩挲她嫩滑的脸庞,“梓瑜,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这个孩子,我们一起来守护他。”
伏在男人的怀里,苏梓瑜笑得嘲讽,现在的她无法与朱翊同喜同悲,只不过她不会驳斥他的话,而是抬头看他,“按照我们的约定,我必须回宫,不过我有个先决条件,你必须要答应我……”
“梓瑜,只要你肯回来,别说一个,就是一千个我也会答应。”朱翊打断她的话。
“别这么快应承,你还不知道我的要求是什么?”
“你说,我听。”
朱翊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对于妻子的要求,他尽量满足。
苏梓瑜唇边带笑,这回可是你在求我,朱翊,那就别怪我狮子大开口。
行宫里面的好消息,刚回到襄阳侯府的林珑也收到了,她把信在丈夫面前扬了扬,“夫君,皇后娘娘怀了龙种。”
叶旭尧没有查看妻子信件的喜好,现在听到她兴奋的说辞,他一把抓过来仔细看起来,果然是苏梓瑜的字迹。自从从行宫回来后,林珑就隔三岔五与苏梓瑜通信,所以这样的好消息,除了皇室少数几个成员之外,林珑是第一个知道的外命妇。
把信放到矮桌上,叶旭尧一把抱过妻子坐在大腿上,“宫里的格局要改变了。”
林珑不太喜欢男人们用如此冷冰冰的话来谈论一个即将到来的孩子,“我只知道这会儿要替皇后娘娘高兴,再次有孕,她一定很期待。”
叶旭尧并未反驳妻子的话,在她的头顶落下一吻,女人通常都是感性的,他的小妻子也不例外。
苏梓瑜要回宫的消息还没有传开,第二天倒是有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皇八子因为贪玩落到冰水里面,幸得常公公当即舍身相救,皇八子才能幸免于难。
皇八子生母淑妃为此被太后责罚,说她连皇子也看不好,不如交给高贵妃抚养。
淑妃痛哭流涕祈求太后开恩,不要分离他们母子。
苏梓瑜正在打包行李回宫,接到这消息只是冷冷一笑,“一只阉狗,倒是诡计多端,哼,欠本宫的自然会要你一一奉还,且留他一些日子。”